第185章 众花子力挽狂澜 曹辅同铩羽而归
一阵枪声过后,天王殿的屋顶没有了声音,意犹未尽的二匪向着锥子藏身的地方又连着打出两枪,这才转过身来,开始往大殿方向行进。
二人借着庙里建筑的掩护,不停往前推进,很快就运动到了院子中央,徐淑婉和海棠虽然也在不断向着二人射击,可是准头太差,根本不能有效牵制二人前进的速度,而二人还要不断躲闪外边射来的子弹。随着二匪的逼近,形势越来越危急,二人一旦冲进大殿,徐淑婉和海棠必死无疑。
躲在隐蔽处瑟瑟发抖的花子们听得明白,锥子多半已经被打死在屋顶,此时这二人正在前去猎杀徐淑婉和海棠。众人刚刚吃到肚子里的大馅饺子还没有消化,现在就要眼睁睁地看着不辞辛苦给他们做饺子的人死去。
人可以知恩不报,但不能见死不救。而且一旦她们二人死去,厄运很快就会降临到自己头上,即便做了缩头乌龟,也不见得能够苟活。花子们的内心都在痛苦的煎熬着。
两名匪兵已经接近了花子们藏身的所在,眼看着就要越过此地,逼近大殿。
花子们都满脸木讷,紧张的听着院子里的动静,灰暗的眼神无助的看着自己手里的枪,身子一动不敢动。
两名匪兵一边开枪,一边躲闪着徐淑婉和海棠的子弹,不断辗转前进,已经越过花子们藏身的地方,徐淑婉和海棠危在旦夕。
就在这时,一名花子突然从墙后冲了出来,嘶吼着举起手里的枪,胡乱向着近在咫尺的两名匪兵打去,一通乱射,却未能将二人打中,从未开过枪的花子已经尽力了。
饶是如此,二匪也着实吓了一跳,万万没想到背后还有持枪的人,慌乱中,二人匆忙转身,向着冲出来的花子抬手便是两枪,花子应声倒下,胸前的鲜血四溅开来。
人是一种很神奇的动物,即便在面对死亡威胁时吓得尿裤子,可是一旦激发了反抗的念头,再让他见着点儿血,立刻双眼通红,骨子里不畏死的劲头就全部爆发了出来。
花子们听着带头大哥在惨叫声中倒下,都成了不畏死的英雄,纷纷从墙后冲出来,举起手里的枪,向二匪兵打去。
二匪兵彻底懵了,他们万万没想到,墙后居然还藏着这么多手持枪械的人,这些人刚才看着自己人倒下都没有出来反抗,此时却跳出来拼起命来。
花子们的枪法虽然不济,可是众多枪支足以织起一片密集的火力网。二匪兵眼里满是惊恐,眼看着一颗颗子弹射进自己的身体,却无处躲藏,知道自己已是插翅难逃,二人惨叫着,身子不停扭曲着,很快便一头栽倒在地,二匪被花子们愤怒的子弹打成了筛子。
虽然二匪已经在血泊中死透,几个杀红了眼的花子,依然不肯罢手,对着倒在地上的尸体连连扣动扳机,直到把枪里的子弹全部打光。枪膛里已再射不出子弹,还有人在“咔嚓,咔嚓”扣动着手里的扳机。
那个蜷缩在墙角的受伤匪兵也被面前的场景给吓呆了,这些衣衫褴褛的花子不知何时都变成了灭鬼的凶神,杀人的恶煞。刚才还活蹦乱跳的两名同伴,就这样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转瞬间被乱枪打死。他不想死,尤其是不想死在这些花子手里,这样死去,虽死犹辱,窝囊一生。他只想尽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给自己一线生机,在众花子紧围着那俩个匪兵的时候,他咬牙从地上撑起身子,拖着一条伤腿,一瘸一拐地往山门外跑去。
就在匪兵刚跑出山门没多远,发现身后没有花子追来,暗自庆幸可以逃出生天之际,突然一声枪响传来,正中匪兵后背。
匪兵一个趔趄,重重地倒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
这一枪是从天王殿的屋顶上打来的。锥子没有死,他在和匪兵互射时被人击中了肩头,巨大的冲击力把他瘦小的身子往后退去。锥子重重地仰倒在屋脊后,一阵剧烈的疼痛差点使他昏厥,当下便失去了还击的能力。
锥子躺在屋顶上,看着自己肩头不断流出的鲜血,以为自己不行了。不由心里一阵酸楚,暗骂自己太没用了,曹二爷交代的任务没有完成,大小姐尚在危险之中,自己的亲娘也和众花子藏在一起,随时都有生命危险,自己作为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却只能听天由命。
锥子听着院子里匪兵和徐淑婉互射的枪声,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若是自己这道防线失守,徐淑婉主仆二人便会凶多吉少。而自己寄予厚望的那些武装花子,眼看着战事已经如此激烈,他们却依然无动于衷,这是一帮贪生怕死之人,根本靠不住。还是自己太天真了,把每个人都往好里想,真是幼稚。
锥子自责着,也在奋力挣扎着,他扶着屋顶强撑起身子,去捡起掉落在瓦片中的手枪,哪怕只有一口气在,也要拦下这些凶徒,不能让他们的恶行得逞。
当锥子再次爬到屋脊处的时候,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他看到一个花子率先从墙后冲出来,连连向匪兵开枪,然而,毫无战斗经营的花子,弹弹虚发,没有一枪命中,当场便被人击毙。此人一死,其他花子再没有一个人露头。
锥子一阵心寒,咬牙将手臂支撑在屋顶上,准备向着二匪兵开枪,以重新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用自己的生命为徐淑婉赢得生机。就在这时,奇迹发生了,那些懦弱的花子,如同愤怒的战狼,咆哮着从墙角站出来,向着二匪兵齐齐开火。
这是他们生平第一次拿枪,也是他们第一次杀人,他们心存畏惧,他们动作生涩,他们握枪的姿势五花八门。可是面对血与火,生与死,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生死关头,他们战胜了恐惧,超越了自我。
他们成功了,乱枪打死了来犯的敌人,人心齐泰山移。
锥子看着匪兵倒下,提着的一颗心算掉到了肚子里,他想大喊一声,感谢这些老少爷们的出力,感谢苍天有眼。激动的锥子嘴还没张口,就看见藏在角落里的那个匪兵准备起身出逃。
锥子没有出声,他挪动了下身子,紧紧地盯着匪兵。这场实战下来,锥子才知道自己的枪法太臭了,自己居高临下,占着先机,连番射击之下仅是将此人击伤,而自己还险些丢了性命。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出了这口恶气,扳回这个面子。
锥子举起手枪,收敛心神,屏息凝视,紧瞄匪兵。在匪兵停下身,转身回顾之际,对着他的后背果断出手。
终于,弹不虚发,锥子一枪命中匪兵后心,匪兵当场毙命。锥子看匪兵倒下,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
此时的锥子已经近乎虚脱,双臂发软,双腿打颤,他想从房顶下去,可是力不从心,刚挪动脚步,便一屁股坐到了房顶上。
众花子听到枪声,这才意识到锥子还活着,但迟迟不见他的人影,众人叫嚷着跳上屋顶去找他。
徐淑婉和海棠看二匪毙命,已经提着枪从大殿里出来。此时正急匆匆跟着众人往山门处跑来,当徐淑婉看到花子们从屋顶把满身是血的锥子抬下来的时候,两行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流下。
徐淑婉让人把锥子抬到自己房里,找来金疮药和棉布,给他止血包扎。锥子娘早已泪流满面,把锥子紧紧搂在怀里,嘴里不停悼念着泰山奶奶保佑。锥子享受着这难得的温馨时刻,痛苦的脸上现出一丝幸福的笑容。
徐淑婉强忍内心悲痛,她知道,这一切都结束了,结束的不仅是自己这一程冒险之旅,还有自己这段尚未真正开启的婚姻。这样的生活或许不是自己想要的,但这样的生活里有自己深爱的人,他的率性洒脱,给自己生活带来的惊险刺激,都深深吸引着自己。
近二十年波澜不惊,一成不变的大小姐生活,让她觉得人生索然无味,是曹旋的出现让这一切都发生了改变,让她对生活充满激情,满怀向往,对生命有了更高的期待。
和曹旋这样的人在一起,这样的宿命或许是早已注定了的,自己心里也曾多次想过这个问题,可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曹旋到底是个好人还是坏人,她说不上来,但她知道他是自己最心爱的人,这个理由就足够了,用不着再去对他做什么评判。和曹旋在一起时的一幕幕全都涌上心头,自己陪着他哭过、笑过、甜过、苦过,现在想来都恍如昨日。
自己和曹旋已有婚约在先,同甘共苦相伴一程,他现在已经走了,自己也不想再独自走下去了,既然生不能同衾,那就死同椁吧!
徐淑婉抹了把眼泪,对海棠说道:“你收拾下东西,带着锥子娘俩回家,你问问院子里的这些叔叔婶婶,大哥大姐们,他们要是有愿意跟着去的,就让我爹在咱庄上给他们找个维持生计的营生,他们要是不愿意跟着去,你就把咱们的盘缠都给他们分了,任由他们去吧。”
海棠一惊,连忙问道:“大小姐,你呢?你要去哪里?”
徐淑婉平静地说道:“我要去给辅同收尸。”
海棠不禁呆立当场,锥子也吃惊地看着徐淑婉。
海棠说道:“大小姐,你别胡思乱想了,二爷没事的,他不是说明天早上回不来才让我们走吗?现在天还没黑呢,我们在这里等二爷回来。”
徐淑婉说道:“不用等了,辅同他们不会回来了,若他们现在安全,不会有人来杀我们的。”
海棠听了没再开口。
还躺在娘亲怀里的锥子,虚弱地说道:“大小姐,二爷肯定没事的,你不能走,我们一定要等他回来。二爷让我保护大小姐的安全,我不能让大小姐自己出去,大小姐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就是死我也要死在大小姐前边。”
锥子年龄不大,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动容,锥子娘更是忍不住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徐淑婉表情严肃地说道:“锥子,你还小,你要好好活着,日后还得孝敬你娘,我这次去不比寻常,我也没打算活着回来,若是能顺利找到辅同的尸体,我便给他收尸。若是他们阻拦,我便和他们同归于尽。你们都不要劝我了,听我的安排。”
生离死别的气氛笼罩在整个屋里,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片凄苦。
徐淑婉说完,整整衣襟,从炕上拿过一个包袱,又从席底找出一把手枪,一堆子弹,全部装进包袱。收拾停当,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去。
屋里的海棠和锥子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徐淑婉直奔后院,牵出一匹马来,打开侧门,准备往黄崖湾而去。
海棠已经从屋里追了出来,抹着眼泪,一路小跑,悲怆地喊道:“大小姐,等等我,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海棠身后跟着踉踉跄跄的锥子,他挣脱娘亲的怀抱,跳下地来,手捂肩头,也咬牙紧追了过来。
最后边是锥子娘,佝偻着身子,已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成了泪人。
徐淑婉看着跟来的三人,双眉倒竖,大声呵斥道:“都给我回去,谁要是跟来,我就一头撞死在他面前。”
已经牵出马来的海棠再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徐淑婉喝道:“你哭什么?我还没死呢!你赶紧去收拾东西,把这些人都给我带回去。你们好好活着,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你回去后告诉我爹,女儿不能榻前尽孝了,让他好好保重身体,他的养育之恩,待我来世再报。”
徐淑婉说完,飞身上马,往门外走去。
徐淑婉走出门外,看海棠和锥子再没敢跟来,这才松了一口气,强忍的泪水早已夺眶而出,断线的珠子般噗簌簌流了下来。
徐淑婉走的悲壮,走的斩钉截铁,走的义无反顾,她知道此去意味着什么,但她也知道此行的意义。
徐淑婉骑在马背上边走边哭,眼看着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徐淑婉不敢大意,辨认好方向,擦干两腮的眼泪,把随身带着的两把手枪全部压满子弹,藏在腰间,银牙一咬,双腿一夹马背,“驾!”的一声,往前冲去。
徐淑婉跑出三里多地,忽然听得前方马蹄阵阵。她不由得心生好奇,这大年夜有谁和自己一样要连夜赶路,抬头仔细向前方看去。
前面一队人马正向徐淑婉这边疾驰而来,转瞬之间已至近前,徐淑婉心中一慌,担心是刚才上门匪兵的援军,赶紧勒停马匹,往路边躲去,并伸手摸向腰间的手枪。
“淑婉!”只听为首之人一声大喝,接近着便“吁。。。”的一声,勒停胯下飞驰的快马。仟韆仦哾
徐淑婉听出来了,正是曹旋的声音。徐淑婉以为自己见到鬼了,不禁疑惑的往众人身上看去。
“淑婉,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他们呢?”曹旋的话里带着焦虑。
徐淑婉定睛看去,确定无疑,曹旋就活生生地在他面前,只是已被打得面目全非。曹旋身后的马平几人也是浑身褴褛,狼狈不堪。
徐淑婉顾不上回答,急声问道:“辅同,你还活着?”
曹旋说道:“我命大,死不了,你这是要到哪里去?”
徐淑婉跳下马来,不禁悲喜交加,大声嚎哭道:“辅同,我以为你死了,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准备去为你收尸呢。”
曹旋闻言,不禁为之动容,赶紧下马把徐淑婉拥到怀里,安慰道:“淑婉,我没事,这不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吗?你别难过。”
马平几人也纷纷下马,站在曹旋身后,臊眉耷眼地看着眼前哭成泪人的徐淑婉。
待徐淑婉平息下来,曹旋为她擦干眼泪,柔声道:“淑婉,别怕,我们都好好的,你告诉我,锥子和海棠他们呢?是不是都死了?”
徐淑婉止住啜泣,把下午时分奶奶庙里发生的事一一向曹旋道来。
就在徐淑婉和曹旋说着下午时庙里遭遇的时候,又有两匹马从大乌登山脚飞奔而来。
骑在马上的不是别人,正是锥子和海棠,他们二人在徐淑婉走后,紧急合计一番,若是徐淑婉和曹旋同去赴死,二人也不愿苟活,跟着徐淑婉去黄崖湾为曹旋报仇雪恨。二人备好枪支弹药,拜别锥子娘,打马前来追赶徐淑婉。
曹旋见锥子和海棠也一起赶来,赶紧喊停二人,知道他们所为何来。曹旋不禁心潮翻滚,百感交集,没想到这些孩子都是如此重情重义之人,日后自己若有发迹之日,这些深情厚谊定当重报。
锥子和海棠见曹旋和马平平安归来,也都喜出望外,赶紧上前问候。锥子忍着伤口的剧痛,下马时一个不小心,从马背上滚落下来,曹旋赶紧上前将他扶起。
这个濒临绝境的团体,随着曹旋的出现,重又现出了生机,虽然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冰霜,可是他们心里有了希望。
曹旋带着众人回到奶奶庙,天已黑透,山下的村庄里有稀稀落落的爆竹声传来。徐淑婉让锥子娘去给曹旋几人安排饭食。
锥子娘见几人都平安归来,锥子也不用冒死追随徐淑婉前去,不由得喜上眉梢,答应一声,迈着轻盈的步伐去伙房里给众人准备晚饭。
徐淑婉看着曹旋的满脸伤痕,倍感心疼,从屋里找出金疮药给曹旋和马平几人敷在脸上。
徐淑婉想问问曹旋在黄崖湾到底遭遇了什么?为什么落得如此下场。
曹旋脸色铁青,一言不发,眼里闪着骇人的寒光。
曹旋这样的表情,徐淑婉从未见过,知道他定是遭遇了无法言及的苦楚,体贴的徐淑婉再没有开口,仔细为他擦拭头脸处的伤口。
晚饭做好了,锥子娘过来喊几人去吃饭。徐淑婉招呼大家往伙房去,曹旋坐着没动,示意马平几人去吃。
马平见曹旋没动,他们也都没动,静静地看着曹旋。屋里的人谁都不再开口说话,一时屋子里的气氛沉重起来。
过了半晌,曹旋看了眼围在自己身边鸦雀无声的众人,说道:“你们都去吃饭吧,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马平向身后几人一招手,大家都走出了屋子。几人刚刚死里逃生,谁都没有吃饭的心情,转身回到了自己屋里。
徐淑婉看着曹旋阴郁的脸色,知道他心里难受,这个时候应该让他自己安静一下,给他时间让他抚平内心创伤,进行自我剖析。徐淑婉拉着海棠也走出门去,给曹旋关上房门,留他一个人在屋里反思。
曹旋听到房门关上,他双手交差枕在脑后,斜靠着被子躺下,刚闭上眼睛,脑子里便拉洋片般闪现出在黄崖湾时的情景。今天是大年三十,本该喜庆热闹,自己却带着一众兄弟涉险冒进,不但未能将李丁一举拿下,还葬送了几个兄弟的性命,就连自己也险些命丧黄泉,都怪自己太草率了。想想自己这几年的的遭遇,都和自己的性格有莫大的关系,自己年轻气盛,好大喜功,急躁冒进,容易冲动,轻信他人,做事不够心狠手辣,却总是心怀幻想。日后定要改过这些缺点,做个不一样的自己,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不是一个成大事者应该犯的错误。
就在曹旋胡思乱想之际,突然听到山门处传来一阵激烈的敲门声。除夕夜,半山腰的一座孤庙,谁会突然造访?
曹旋一个激灵,迅速从炕上爬起身来,从腰间拔出手枪,打开房门,冲到院子当中。
马平和其他人手也都听到了这激烈的敲门声,也都披挂整齐,手持枪械,来到院子当中。
曹旋对马平说道:“去门口看看是什么人?”
马平答应一声,举起枪,小心翼翼的往山门走去。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