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现在已经是十月初了,来自北方的冷空气正在逐渐南下,不知不觉间凉意已经渗透了这个原本安宁祥和的校园。
尽管图书馆传出了有学生自杀所以要封锁一段时间的消息,但学生们还是要找地方自习。除了学校临时在几栋行政楼开设的自习室外,不上课的空教室也成为了受学生们欢迎的新的自习地点。
对于从小在学海里摸爬滚打以及擅长网络冲浪的学生们来说,有自己的同胞自杀似乎已经司空见惯了,听到了这样的消息,也顶多叹几口气,然后继续投入忙碌的学海之中。
这点对沈秋荷也不例外。
“秋荷,收拾好了吗?要去自习教室咯?”宿舍的门外,已经背好书包的舍友探出个头来,还朝着沈秋荷摆了摆手臂。
“来了来了。”听到舍友的话,沈秋荷飞快地把笔袋往自己包里一塞,准备走出宿舍门外。
突然间沈秋荷听到身后一声响动,好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床上掉了下来。沈秋荷回过头去,之间靠近最里边的下铺的床帘里突然伸出一只苍白的手在地面上迅速捞了一下,然后又消失在了床帘的深处中。
出于对室友的关心,沈秋荷轻声问道:“张芋,你还好吗?”
“……还好,不用管我。”厚厚的床帘里传来一个女孩子模糊不清的声音,让沈秋荷听的很不真切。
沈秋荷还想再问些什么,这时门外的舍友又出声催促道:“走啦走啦,秋荷,去晚了就没有好位置了。”
“好。”沈秋荷对着门外应了一声,但是心里还是放不下心来,毕竟这是她朝夕相处的室友,于是她又对着窗帘叮嘱道,“那我走了哦。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有我的微信和QQ吧,随时可以发消息给我。”
床帘内的人没有说话,这时门外的舍友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走进来拽着沈秋荷的胳膊。
被拽出门外后,舍友把宿舍门关上,然后带着沈秋荷往教学楼走。
“哎呀你管她干嘛啊,天天话也不说课也不好好上,之前的作业不也还是抄的你的作业,别管她啦。”
“可是,她这几天都没怎么吃过东西,脸色也很差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她没吃东西,说不定等我们走了去自习了,她就从床帘里头爬出来大吃特吃呢。”
“她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沈秋荷低下头来,她是个共情能力很强的人,很能感知人们的情绪,从小到大,经常会有人打趣她敏感得就像《红楼梦》里的林妹妹。
沈秋荷还记得刚入学的时候,张芋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虽然有时候会做出一些奇特的举动,但总体上是个很为他人着想且外向的人,托张芋的福,沈秋荷很快就适应了大学的生活。
而现在她们已经大二了。
“还不就是她神神秘秘谈了个男朋友,自从谈了恋爱之后,她不就变得神神叨叨起来了。也许她是被男朋友甩了?”
“别这么说。”沈秋荷出声制止舍友,这时候她们已经走到了教室门口,自习室内需要保持安静,于是两人也就结束了刚才的话题,走进自习室内找了教室后排的两个位置,开始做起自己的事情来。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沈秋荷从实践报告中抬起头来看了看教室里的挂钟,已经是下午三点四十八分了,这时候教室的后门突然被打开了,一个“奇特”的女生走了进来,坐在了最后一排最角落的位置。
正在沈秋荷打量这个女生的时候,
坐在一旁的舍友通过QQ给她发了消息。
舍友:这个女孩子看起来好奇怪啊,白色旗袍配红色夹克外套,这是什么新的时尚吗Σ(°Д°;
沈秋荷:可能吧,我也不太明白。但是这个女孩子身材好好,长得也好好看哦,好像那种古画里的江南美人
舍友:确实,不过也不对啊,如果有这么漂亮且特立独行的女孩子,咱们都在这呆两年了,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沈秋荷:可能是校外的人来这里参观的?她好像也没带课本,在盯着桌面上的手机看呢
舍友:刚好,我肚子疼,我上厕所从后门出去顺带看看她手机里在看什么
沈秋荷一句“这样不太好吧”还没发出去,舍友已经从她旁边的位置站了起来,对着沈秋荷做了个鬼脸后就往后门走去,然后在快要出门的时候偷偷站在那个女生身后探头看了一眼。
果然,舍友刚一出门,沈秋荷就收到了舍友发来的信息。
舍友:她确实很奇怪……
沈秋荷:怎么了?
舍友:她手机根本没打开,她看着手机黑屏在发呆呢。
看着黑屏发呆,这……沈秋荷一时间也想不出是为什么,于是又抬头看了那个女生一眼,兴许是察觉到了沈秋荷探寻的目光,那女生也朝着沈秋荷的方向抬起头来。
两个人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沈秋荷慌忙低下头来,双手放在自己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上,假装自己只是不经意抬了头。但对方宛如秋水深潭般的目光却深深印在了沈秋荷的脑海里。
这个女孩子……难道真的是从江南古画中走出来的吗?
………………
白逑已经在会议室里呆了将近一个小时了,他能感受到坐在自己斜对面的警局局长付龙飞看着目光已经越发的想吃人。
“白逑,你目前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这两起案子有关联而且是杀人案?”付龙飞站在会议长桌的顶点,手撑在散落着各种文件的桌面上,他已经四十八岁了,在c市警局工作了近二十年,他的目光是极其老练且具有穿透性的,即使是一向被同事们认为“目光凶狠”的白逑被这样的目光盯着,也仍旧会感受到压迫感和不自在。
但白逑咽了一口口水,没有看向付龙飞,而是目视前方,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没有。我没有任何证据和线索,但我已经请了我的朋友来鉴定,相信很快就会出结果。”
“呵,朋友,是我们警局鉴定科的人不够你白逑看的吗?”付龙飞冷笑了一声,伸出手拿起白逑提供的陆平的简历看了一眼,“民俗学者,两起这样的案子你请民俗学者来帮忙?”
“陆平和他的老师魏合离都是这方面的专家。”白逑还是继续嘴硬,“而且万一这是杀人案呢,如果凶手继续作案下去,后果……”
还没等白逑说完,付龙飞已经将手中的文件甩到了白逑脸上,洁白但锋利的纸页甩得白逑的脸生疼。
“万一万一,这种话你也敢说出来,没有证据就不能下结论,你以前在警校里学的东西都到哪里去了?我承认你白逑是有点天赋,但单凭你自己的直觉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就是对的。之前凭着天赋破了几桩按自己就觉得自己是小说主角了?我们是警察,不是什么爽文的主角。还依靠外人,一个民俗学者,你怎么想的?”付龙飞的一番话说得极其直白且逼人,会议室里一时间鸦雀无声,没人敢大声喘气。
“我不觉得自己是对的,但是……”
“但是就是觉得放不下心来是吧,之前朱莉案子我们查了好几天,现在这桩案子我们也在查,但是一无所获,没有任何能够指向你所说的杀人案的证据和线索。但如果这个时候真的有很危险的案子呢,资源都积压在你认为的几桩杀人案上,我们拿什么和真的穷凶极恶的人对抗?”说到“你认为的”的时候,付龙飞刻意抬高了声调,迫于这样的气势,白逑的身躯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眼见气氛越闹越僵,刑侦科的老人蔡文巡赶紧出声打圆场。
“付局长,消消气消消气,白逑还是个孩子,孩子嘛,有点过剩的正义感也很正常。你又不是不了解他,他就是倔,认死理。”
“他这倔脾气以后真遇上事怎么办?我不得消磨消磨他!要真的全听他这倔脾气的,全天下都是杀人案,你我不都成了杀人魔了!”付龙飞瞪了一眼,气氛却缓和了很多。蔡文巡见状便继续往下说:“年轻人嘛,这也没什么,你我当年不都是这样的脾气。白逑啊,你也别和付局长倔了,他好歹也是当了二十年的警察,他下的结论你还不放心吗?付局长很看重你,他就是担心你年轻气盛,这样办案子容易踩坑……”
蔡文巡的一番话说得可谓是语重心长,毕竟蔡文巡也是在警局工作了十几年的人,是除了局长付龙飞之外在c市警局待的最久的人,性格温和有礼,待大家都极好,被大家亲切地称为“老蔡”。
白逑不由得低下了头,沉默不语,老蔡也没在意,看了付龙飞一样,付龙飞此时好像也消气了许多,说道:“今天就这样吧,散会。”
一听到“散会”二字,会议室里的人都七七八八地站起身来收拾自己的东西走了出去,唯独白逑还坐在原地,他看到刚才被付龙飞甩在自己脸上的文件,上边是c市大学图书馆自杀的那具尸体的法医鉴定报告。
其中的几个法医的标注引起了白逑的注意。
………………
没有人注意到,在沈秋荷她们都离开宿舍后,张芋独自一人从床帘中钻了出来。她的脸色极其的苍白,黑眼圈很严重,一头泛黄的头发乱糟糟也油腻腻的,显然已经好几天没有洗过头了。
此时已经秋天了,但张芋还是穿着夏天的睡衣,睡衣上也沾了斑斑驳驳的各种污渍。张芋从床上站起身,走到自己的桌子前,拧开水杯想要喝水,但是张开嘴往里倒的时候,却发现水杯里一滴谁也没有,张芋回过头看了看宿舍的饮水机,饮水机里同样也没水了。
她站在原地站了一会,然后拿着水杯转身走到宿舍洗手台那里,拧开水龙头接了一杯水,然后咕隆咕隆喝了下去,她喝得极快,好像水杯里不是她从洗手池里接的生水,而是什么生命的甘露一样。
喝着喝着,她突然把手伸进睡衣的口袋,掏出一样东西丢进了垃圾桶。
那是一把带血的小刀,而它的主人或者说原本的主人,此时手腕上满是鲜血。
但她还活着。
张芋毫不在意地盯着垃圾桶里带血的折叠小刀看了一会后,转身从床上翻出一件外套套在身上,然后出了宿舍门,转身往学校的篮球场走去。
她要去找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