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为什么哭鼻子
早上因为卢老五的事情，唐永福什么也没吃，甚至连口热乎水都没喝，就直接去了保护站。
时间太早，保护站里只有一个值班的刘大爷。
他手上拿着半个烟卷，放在鼻子底下闻了又闻，却始终舍不得抽。
见唐永福来了，他用手绢将烟卷包好，然后小心翼翼的放进了破补丁衣服里。
「永福，今天你怎么来这么早？」
唐永福闷着头，一屁股坐到板凳上。
刘大爷走到唐永福旁边，一双小眼睛转了转：「呦呵，这和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我猜猜，是不是你媳妇问你工资的事情了？」
唐永福嗯了一声。.c
刘大爷坐到唐永福右侧：「要我说啊，你也别那么死心眼，砍点林子弄点地，先凑合着过，你家那点地够干什么的？」
刘大爷坐下之后，又忍不住从兜里将那半截烟卷拿了出来。
「永福，咱们这地方，哪哪都穷，哪哪都困难，工资什么时候能发，还真说不准。」
唐永福犹豫半晌，最终把昨天卢老五偷猎的事情，和今天早上送米的事情告诉了刘大爷，不过没具体指名道姓。
刘大爷听完，慢条斯理的从手绢里把半截烟卷拿了出来，然后划了一根火柴，把烟点着了。
「来，给你抽一口。」
唐永福摇摇头：「我不会抽烟，这烟几个月了你都舍不得抽，怎么突然给我抽？」
刘大爷眯着眼抽了一口烟，接着十分享受的吐出了一个烟圈。
「保护区里不让砍树，但树还不是天天倒下，不砍柴怎么烧火做饭，人总得先活着是不是？」
「还有之前到了冬天放火烧山，只为了来年长出新草喂牛的，当时人抓住了，后来不是也给放了。」
「再说偷猎的事情，都在一个村子，人家对咱们熟门熟路，一报复一个准，不好处理啊。」
「永福啊，我比你多干了十年了，这山里的事情比你见的多多了。」
「要我说啊，那大米你就应该收下，先吃饱了再说，要不然哪有力气巡护。」
唐永福不说话，只是迷茫的扣着指甲缝里的泥。
刘大爷又抽了一口烟：「不是不抓他，是先保护自身的安全，等一个时机，巡护站算上我这个老头一共四个人，我可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说完，他就一只手夹着烟屁股，一只手背在身后，回到了之前的地方。
唐永福低着头思考了好长时间刘大爷的话，可心里头那个劲儿还是扭不过来。
他觉得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违背了自己的职责，他当巡护员之前，可是宣过誓的。
在巡护站呆坐了一个多小时，唐永福这才准备上山去了，不过这次是带着斧头上山的。
临走的时候，发现刘大爷斜靠在椅子上，双目紧闭，似乎睡着了的样子。
他也没打招呼，只是替他把院大门给关好了。
唐永福家里用的柴，其实大多是他捡回来的枯树枝，但日子久了，哪有那么多枯树枝可以捡，所以，他也不得不去砍树。
按照平时的习惯，唐永福先巡护了一圈，等到快中午的时候，他才选了一处远离猴群的山脚下，开始砍起树来。
斧子把年久失修，在一次挥下的时候，斧子把直接从半截断开，唐永福一下子摔到了地上，吃了一嘴泥。
尝到泥土的味道，唐永福忽然想到昨天巧巧的样子。
鼻子一酸，眼泪竟然不受控制的冒了出来。
唐永福黝黑的脸上，五官扭到一起，哭着哭着直接变成了嚎啕大哭。
此时有一行人，正在向着山上走去。
领队的是北京大学生命科学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生物学界泰斗方路远。
在结束了秦岭大熊猫的生态研究之后，他又接下广西崇左白头叶猴的研究任务。
方路远是1937年生人，此时已经59岁，但他双目有神，步伐矫健，背着十几斤重的行李丝毫没有吃力的表现。
他的身后跟着五名研究生，两女三男，和他共同研究崇左的白头叶猴。
方路远忽然停下脚步，正了正头顶的棕黄色帽子，然后举起摄像机，透过镜头，他看到了在树梢上跳跃的白头叶猴。
阳光下，白头叶猴身上黑色的毛发黑亮顺滑，而头上的白色绒毛，又给它们增添了几分俏皮。
方路远不禁感慨：「这里的猴子好漂亮啊。」
他身后的一名研究生，脸被晒得通红，她忽然咦了一声。
「你们听，这山里是不是有人哭泣的声音？」
一行人仔细辨认，确实听到了哭泣的声音，还是嚎啕大哭的声音。
方路远觉得有点好奇，于是就顺着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
很快的，他们就和唐永福相遇了。
砍伐到一半的树木，破损的斧子，满脸的鼻涕眼泪，不难想象这之前发生了什么。
方路远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他蹲下身体，看着面前这个黝黑的男人。
「你是这里的村民吧？怎么还哭了呢，来，擦擦眼泪。」方路远从兜里掏出一截卫生纸递给唐永福。
唐永福窘迫的低着头，他就是心里头觉得难受一时没忍住，没想到哭来了这么一大堆人。
其中一个研究生，声音发尖，直接指责起来：「这里是保护区你不知道吗？这里不允许砍树，你这样是违法行为，我们现在报上去，可以直接把你抓起来！」
另外一个研究生跟着说道：「白头叶猴是我国一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也是我国特有的灵长类动物，全球25种最濒危的灵长类动物之一，被公认为世界最稀有的猴类，你砍树，破坏它们的生存环境，你这是要把它们赶尽杀绝！」
唐永福被说的一愣一愣的，他知道这里的猴子数量不多，但是刚才他们说的那些，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他现在也没脸说自己是这里的巡护员，砍树，确实是他的不对。
方路远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人，示意他们先别说话，然后又转过头看向唐永福：「来，小兄弟，你先擦擦眼泪再说。」
唐永福低着头接过方路远手中的卫生纸，纸捏在手里又软又柔，他没舍得用，默默捏在手心，然后用挂着尘土和补丁的袖子胡乱擦了擦脸。
女研究生看到这一幕，不由嫌弃的撇了撇嘴。
方路远将唐永福从地上扶了起来：「小兄弟，你遇到什么困难了？要不然和我说说，没准我能帮你解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