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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封招摇气盛而又心浮不定的信。神父看完不免想起自己年轻时候的经历。眼下似乎值得就着炉火的照耀,就着信纸背面的空白。就近拾起一截细腻的木炭,就近匍匐在铺着黄麻的地毯上。不顾体面的抗议,轻松自在的给一个毛头小伙子写封回信。想必魔鬼也怕看见神父这种荒唐体态。而且,怎么说呢!魔鬼似乎更喜欢现代人的文明礼仪。光鲜的外表诱使魔鬼窥探内心深处的犹疑,因其阴暗犄角永不被光鲜照顾周全。只好肆夜游行。

这位简朴的神父举行过驱魔大典。知道魔鬼喜欢跟野蛮人勾结斗争。相比之下文明的野蛮人却让魔鬼头疼叫唤,连魔物都几乎近不了他们的身。可能因为文明的野蛮人都有一个共通的特点。那就是他们任劳任怨,无怨无悔。肉身拼搏、全心热忱、去投入,去奉献。就像神父怀念父辈先祖们开荒拓土的时代精神。

看来神父要动用荒废多时的意念,来拯救这个被魔笛操纵的青年。神父要代表真主写信问候烟幕背后的魔鬼。神父心想魔鬼也会随之时代变化多端。

开头他用谦卑的口吻去劝导。结尾他将用尊重来感化顽固青年的信念。

木炭染黑了神父的手指,屋内的陈设老旧的像是扭曲了轮廓。纵横着灰白的墙面,爬满了裂纹。仿佛尘埃飘零过后,这里还在默默维持着神圣的自然洁净。

神父手持木炭写着,念着。如同诵读祷告经文。木炭写完了七根,没有一根写到中途猝然折断的。

第二天,神父恢复了体面,找了支蘸墨水书写的笔。把昨晚信手写的字句誊抄在另一张白净的纸上。

现在这封信在我的手上,我被拘禁的这些日子希望有些像样的读物供我消遣,然而时间在封闭的囚室慢慢爬行,使我不再寄希望于像样的消遣,什么样都行,就是别让我继续游移,继续等待,接着犯困,接着无聊。

我将这封信在腿上摊开,席地而坐着口眼齐心,逐字阅读:小伙子,你还这么年轻。谈话还这么腼腆,感情还这么遮掩,你还这么喜欢戏剧和写作。

(我笑了又笑,脚趾打起欢快的节拍。)

就这么理解这个美丽又复杂的世界,这么说你还没完全吃透生活的苦涩。有这么多的守则,这么多的性格,这么多的求全,这么多的把握。你还没这么为人处事过,也从未替人感到这么高兴这么难过。这么多要选择,你怎么舍得。走完这么一段旅途,你器重的是经历带来的经验还是过程换来的结果,如果,当然我是说假设。既定的现实就有这么一种假设,你拿它没办法。又不好这么忍痛挨割的接受你只得到了一个教训。

(无聊没有一点减轻。但笑容收敛了起来。)

小伙子,你还这么年轻,内心却这么丰富,溢于言表的紧迫,你渴望得到一切,害怕沉重的教训。不出几年,如果你还没有得到沉重的教训,你就会轻狂骄燥,患得患失。世界上有许多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一蹶不振的时候你往人群中挤一挤看一看,别让自己太孤单,应该庆幸有这么多的年轻人一起承担。

(说的像是设身处地同甘共苦过一样。最反感这种同病相怜。我唇齿大张诵读起来。带着恶作剧的意味。)

虽然我已不再年轻,也已习惯过这种简简单单的生活,本来我看你一个人孤零零在天桥上走着,

倒没觉得什么,只是湿冷的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雪,令我记起我年轻那会,以为有家不回也是别样的洒脱,这么的,我脑门子发热上前和你搭话。你当然被我这么奇怪的举动吓了一跳。一开始只我自顾自在说,你想甩掉我,可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没一个你相识的人。我跟你一再保证我不是坏人。我只不过是一位一看见孤单落魄的小伙子就会这么热情散发的白发老年人。你不该把我看成一个寻求慰籍的老头。末了,你感到烦闷,索性你让我自个看看掂量从头到脚的你。真是天妒英才一穷二白的身手,我说。你难堪启齿的笑,袖珍本夹着速记纸握在拳掌中,抵在腰侧。我就猜到你会说——我不认识你,但我还是想和你说声再见,老爷子!

(我得当面奚落写这封信的家伙,他遇到的失意青年可能太多了,可能他把我想象的太好了。我紧捏着拳头,又松开了些,只为感觉骨头的坚硬,以及疼痛的到来。)

我心里在说,来日方长,小伙子,年轻人,就不要和我说再见了,我来日不多。我嘴上却说,来和我握个手吧,小伙子,年轻人,我要带你去喝酒,帮你找个好姑娘,快快乐乐过一生。明天再见。

明天再说。你应承下来,彼此都结结实实提个醒。不要忘记彼此还有明天。

(我决定了,一定要见见这个神父。我要让他知道感同身受是个什么滋味。他妈的,老子信正还是信邪,不由得别人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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匠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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