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这片土地上最尊贵的女人

第47章 这片土地上最尊贵的女人

我猛地想起来瑞安的姐姐这两日临盆在即。

我让瑞安回去陪家人也是有这个缘故在。或许由于他还是个孩子的缘故,他对自己的姐妹比寻常男性更为关心。

在这个时代,甚至可以说,在我生活过两个时代的里,社会出奇一致地认为生产是女性的独享领域。

无论是痛苦也好,幸福也好,亦或是劫后余生也好,通通都是由女性一个人来煎熬地度过。而能够介入这个领域去帮助产妇的也只有她们的姐妹母亲,或者是同为女性的助产士。

男人主动或被动地从生育的领域里面被挤了出去,也或许他们从来都没有想要走进这个世界的念头。

“发生了什么?”

我抓住瑞安的手臂,他几乎要瘫在地爬不起来。

艾略特跟着从房间里走出来。

走廊一时间汇聚了许多人。艾略特、我、追赶瑞安的侍卫,还有闻讯赶来的侍女们。

先前我给了瑞安在城堡里自由行走的特权,是以他畅通无阻地来到客房附近才被侍卫阻拦。

“我姐姐、我姐姐她……”瑞安浑身颤抖,混杂惊恐与绝望,“她们说孩子不出来。再拖下去她就会死!”

“她们是谁?”我厉声问,“医生呢?”

在乡村,草药女士和女性长辈参与生产过程。最多再去请镇上的助产士。

平民女性生孩子的时候绝不可能去向医生求助,尤其是男性的医生。

一来是高昂的出诊费,二来她们不认为男性可以踏入这样一个独属于女性的一个领域。

除非产妇的状况真的危及到了生命,那就需要请助产士用铁钩将难产的孩子从母体里钩出来。亦或是请医生来进行一种外科手术,听描述很像现代医学里的会阴侧切。

“医生、医生……”瑞安喃喃重复着,突然哇的一声大哭出来,“小姐!医生不肯来!”

“我去找医生,我跟妈妈说了我有赏钱,我可以给姐姐请医生。可是医生不肯来,他们连门都不让我进去……”瑞安不知是绝望还是愤怒地哆嗦着,“我拼命哀求,可是没有人开门……门房说明天是斋戒日,医生今天全去镇上的教堂做祈祷了!”

旁边有个女仆捂住嘴惊呼一声:“医生在斋戒日绝不会出诊!”

荒唐!我简直难以置信。

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我差点就脱口而出难道斋戒祈祷会比一条人命更重要吗?

我紧接着想起来这时代的医生大多是爵士乡绅,对这些人来说,向女神祈祷以表虔诚赎罪还真比区区一个农妇的性命要紧。

这世界的教会跟太多的东西牵连在一起。教会几乎是垄断了知识,医药、神权等与民生息息相关的东西。

而大多数医生也都出自教会,即便是一些私人诊开私人诊所的医生,他本身也是从教会的医学院里面出生的。

只恨我们家的私人医生没有跟着回来领地!

“罗南德总管,劳烦您带人去请、医、生来。”我把几个字咬得格外重。

迎着众人惊愕的目光,我定了定神,大声说:“这毕竟是女神土地上的生命。产妇与新生儿都是属于女神的财产!我相信女神会认同我,区区一次司空见惯的斋戒仪式,怎么能比得上从死神手里抢回女神的财产?拯救一条原属于女神的生命所造的功德远大于一场斋戒。”

随即我转头看向艾略特,压下心头焦躁,说:“万分抱歉,殿下。有突发状况,请容我先行告退。”

艾略特看着若有所思,摆摆手说没什么。他又抬手召来随行的禁卫长官,说:“安利亚,你也去。”

禁卫长跟我都是一愣。

安利亚禁卫长皱起眉,“可是殿下,陛下命令我贴身保护您的安全,寸步不离——”

“我会告诉父皇,你贴身保护我,寸步不离。”艾略特说,“他在王都,我在你面前,你觉得你该听谁的?”

安利亚只得低头领命。

我愣是因为猜不到他想干什么,但现在的情况不容许我去探究艾略特此举的深意。

见罗南德跟安利亚领着人匆匆离去。我赶忙扯起瑞安,想叫他赶紧带路去把他姐姐送过来。

这么冷的天气在那个简陋的农舍里生产,孩子还没生下来,大人先冻死了!

刚一抬脚猛地意识到不行,现孕妇的情况危在旦夕,根本不适合再多移动。

“侍女长,劳烦你召集几位有生育经验的妇人,最好生过两个以上成活健康的孩子。”我略一思索,飞快地说,“还有,带上易燃的木炭,再准备一些干净的毛巾和细布,还要带上几瓶酒。要烈酒!”

我着重强调要烈酒,实在是考虑到目前这个时代的酒精蒸馏水平远远比不上现代社会。土法酿造出来的酒液浑浊,最长只能有一年的保鲜期。

时间紧迫,哪里还有时间让我想办法怎么弄出碘酒消毒液啊!只能祈祷老天保佑热水和烈酒消毒管用。

侍女长见我和瑞安相互拉扯,准备出发,她顿时脸色一变,拦在面前,高声说:“小姐,您该不会想亲自去看女人生孩子吧?!”

我魂不守舍地思索着还差什么准备,险些撞到她身上。

“不行吗?”

“您是一位未婚的千金小姐!”侍女长面色一沉,“您怎么能一个人去那种地方?”

我条件反射去看身后的艾略特。他朝我挥挥手,微笑着说:“你不用在意我——”

话音未落,就被我一把抓住小臂,猛地拖过来。

艾略特湖绿色的眼眸微微睁大,头一次脸上游刃有余的表情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可置信的震惊。

我一手抓住艾略特,一手抓住瑞安,抬头看向侍女长。

“现在就不是一个,而是两个未婚的年轻人了。而且殿下也非常关心产妇,关心得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去。”我说,“对吧,殿下?”

借着宽大飘荡的裙摆掩饰,我一脚踩在了艾略特的鞋面上。第一皇子俊美的面容微微扭曲,嘶嘶抽着冷气,还不忘挤出笑容:“对、对的呢,伊莉丝你真善解人意……嘶!”

我眼神示意侍女长让开。她头痛万分地投降了,捂住额头让出通道。

当我一边拉着一个男性快步冲出走廊时,我听见她在身后有条不紊指挥侍女们执行命令的沉着声音。

……

出行之时,天又飘起雪来。

细小的雪粒悠悠飘落,眨眼就变成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我忍不住掀开帘幕,紧盯着泥泞道路空无一人的尽头。

瑞安哆哆嗦嗦地说着事情的起因。因为明天是斋戒日,他家里的成年男性全都赶着车去了城镇集市,准备贩卖掉最后一批作物好过节。

原本他也该跟着走,可是自从他被调任到我身边担当侍从后,在家里的地位无形上升。父母和兄长再也不敢随便对他呼来喝去。

他又实在放心不下怀孕的姐姐,便留了下来。

姐姐瑞秋是个闲不住的性格,自己不方便行动,就指挥弟弟帮忙收拾东西。

可是万万没想到,就一个转身的功夫,姐姐就脚底打滑摔倒在地,脸色惨白地叫喊着好疼。

他的脑子几乎要炸开。他奔出去大声呼喊母亲、婶婶,一切他可以求助的女性长辈。经验老道的女人们赶来,把姐姐搀扶进临时布置的产房。

等了半天只听见姐姐的叫声越来越微弱,他战战兢兢凑到窗户下偷听,只听见匆忙赶来的助产士说:“再下去大人跟小孩都要死!”

姐姐在呜呜地哭,含糊不清地哭喊着好疼啊妈妈,求你们别伤害我的孩子。

他发疯地奔出来。

可是空荡荡的村庄叫天不灵,叫地不灵。他好不容易才借到一副驴车赶去镇上通知父兄。母亲他们不愿意请医生,也请不来医生。他就自己去诊所砸门哀求。可是所有的门都对他闭上。

他终于想起来,还有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瑞安颠三倒四地说着,慢慢从座位滑下来,脑袋抵着车底呜咽着哭成一团。

“对不起,小姐,对不起!”他的哭声里混杂着语无伦次的道歉,“我要向您忏悔,我故意接近您想讨您欢心,我真的害怕……我好怕我的姐姐会在生产里丧命!如果她死了,除了妈妈和我没人会真心为她流泪。我想救她、对不起,小姐,我、我只是想救她……”

艾略特看着哭得蜷缩起来的瑞安,不知在想什么。从方才开始,他的眼神就晦暗不清,仿佛被勾起了什么不美好的回忆。

我叹了口气,将瑞安拽起来。

“站直了。你是个需要保护姐姐的男子汉。”我说。

我的心中五味杂陈。

该怎么告诉这孩子,在他脸色苍白地抱住我的腿,大声呼喊他的姐姐正在生死边缘挣扎时,那一刻我全身如被雷电贯穿一般浑身一颤?

当时浮现在我脑袋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

——“又有人要因靠近我而惨遭厄运了吗?”

抵达时我几乎是抢着跳下了马车,冲进农舍。原先我们来讨过水喝的那个农舍房间已经被改装成了一个简易的产房。

房间里面到处都是由这个醋熏蒸过以后消毒的味道,这时代人们认为醋就是最好的杀菌消毒剂。醋熏过的房子可以防止疾病和恶魔的侵扰嘛。

一根绳子从天花板挂垂下来。女人们让产妇握着这跟麻绳,坐在两条板凳组成的椅子上生产。

我只来得及看一眼,就被侍女们拖到后面。她们被我吓得心惊胆战,再不允许我擅作主张。

哪怕我再心急如焚,也不被允许进入这个房内,只能地等待着这个外科医生被“请”过来。

我一边命令侍女们重新生火,把所有助产的用具全部用热水和干净的布重新擦拭一遍,一边望眼欲穿地等待路面上扬起来客的飞尘。

天知道当我看见乡村助产士带过来的那些“工具”里有锈迹斑斑的铁钩与满布污垢的铁钳,我差点按不住翻涌的气血,眼前一黑倒下去。

简陋的农舍里人满为患,塞满了前来帮忙的女人,我带来的人只能跟我一起待在外面。

而我又不被允许进入临时产房。因此,我只能带着瑞安坐在马车的车辕上。

我们两个人裹着我的大披风,静静地盯着那扇紧闭的木门。我把瑞安拢在怀里,下颌搁在他的头顶,眼神未曾离开过那一扇隔着生与死的门。

“她会死吗?”瑞安颤抖,“我姐姐会死吗,小姐?”

我很想说不会的,照情理来说此刻我应该安慰他说不会。可是我的脑袋也是一团混乱,我要靠拥抱怀里这个少年,靠着从别人的恐惧里汲取力量,才能强迫自己压制颤抖。

最终我说:“我不知道。”

我甚至忍不住去幻想,如果我没有活着回到领地,如果我还在王都如原书剧情一般纠缠着希恩。

是不是就不会与瑞安相识,那么瑞安就不会在今天留守家里,也就不会发生他姐姐瑞秋摔倒的意外。

这一系列多米诺骨牌似的雪崩是否因我而起?

雪落在我的眉睫上。我忍不住眨眼,细小雪粒融化成水顺着我的眼角滑落,流淌出一条蜿蜒的细细水痕。

马匹躁动不安地刨着地面泥土。

有人拿出了黄金色的太阳念珠在低声祈祷。

路面的尽头终于出现一团朦胧的人影。那是快马加鞭的总管与侍卫们,带着“请”来的医生,姗姗来迟赶到。

罗南德与安利亚两人架着一位外科医生,从马车里“请”了下来。

外科医生还穿着教会的白色长袍。一看就是在某场集-会上被强请出来。他是位中年绅士,头发梳得油光水滑,一丝不苟。

被双脚离地架下马车时,绅士医生的嘴里还在骂骂咧咧。但是在骑兵们亮出刀刃后,医生只能把更过分的话语咽了下去。

在听到自己被强制带过来的缘由后,这位绅士不可思议地大叫起来:“你们把我带出神圣的集-会,就是为了让我给一个农妇做手术?!”

他气得跺脚,扭头就往马车走,边走边大喊:“休想!休想!绅士的手绝不会被血液污染!”

——“拦住他。”

我坐在车辕上说。

罗南德与安利亚抽出刀刃,一左一右挡在医生前路。他吓了一跳,跌跌撞撞往后踉跄。

“你们想干什么?!”

“很显然您还没明白自己的处境。”

我说着站起身来,拍拍瑞安让他回马车里,披风的下摆随着我起来的动作滑下车辕,在空气荡过一个弧度。

宽大的披风垂落在我的身后,当我在风雪里走向医生,风把下摆吹得扬起,看起来就像是在我身后展开一对漆黑的膜翼。

“我是伊莉丝·伊尔兰,洛特尔南领主的独生女。这片土地上最尊贵的女人。”我说,“我命令你,给屋舍里那个难产的农妇接生——是命令!”

马匹们的身上汗津津的,在风雪里冒气蒸腾热汽。四周骑兵林立,在我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数把刀刃齐刷刷亮出。

医生死死盯着我,唇蠕动两下,泄气地跺了跺脚。

“我知道了,遵命!”他大喊,“我说,遵命!”

马车里坐着的艾略特就在此时推开车窗,朝我投来视线。可精神紧绷的我浑然不觉,只顾得上盯着医生拖出手提箱,检查器具。

我看着他的一系列动作,突然抓住了那一闪而逝的灵光,在他提起手提箱就要闯进门内前喊道:“你不给双手和工具消毒吗?”

“消毒?什么消毒?”医生一愣,狐疑地盯着我。

我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强忍着愤怒,语气尽可能平和:“给病人做手术前不应该清洗双手吗?”

医生顿时一副被侮辱的表情,差点气得跳起来!

“绅士的手是最洁净的,你竟然要我洗手?”他难以置信地大喊,“你怀疑我的手被污染了?!”

“染上病人的血液才是最肮脏的!这本该由我的助手来操持手术,我只需在旁监督!”医生说,“伊尔兰小姐,你不能再三侮辱我!”

生命争分夺秒,没时间浪费。

“不能?”我说,“我是领主的女儿,我当然可以。”

我不再搭理愤怒的医生,转头吩咐罗南德,“总管,请打盆热水来,让医生洗干净手。”

不顾医生的喊叫抗-议,我盯着两个骑兵按住他的双手伸进热水里,又把那些手术工具都浇烫上烈酒,算做过简单的消毒。

这才勉强点点头,让骑兵们把医生架进屋内。

“如果产妇和胎儿的命保下来,女神与我都会鸣谢您。”我面无表情地半威胁道,“但凡有一个,甚至两个都保不住,女神会原谅你,但记住,我不会!”

等待是最煎熬的时光。

风雪越来越大了,刮得我面上生疼。我没有戴兜帽,也不像骑兵有头盔挡风,最终在劝说下回到马车上。

可即便是车上,我也无法安宁。

我在车厢里一会坐下,一会站起。

直到一声嘹亮的啼哭打破沉默,新生的婴儿哇哇大哭着来到这个世界。一个助产士从门后奔出来,带着满手的鲜血,与面上惊喜的神情。

“生下来了!”她大喊,“是个女儿!母女平安!”

肉眼可见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当第一个人说出赞美女神,接下来的赞美声便接二连三地响起。

我身子摇晃了下,朝后跌坐在座位上,差点要捂住脸喜极而泣。

太好了。

然而就在我全身心都沉浸在惊心动魄的余韵里,猛地间一股大力道攥住我的手腕。

我茫然仓惶地转过头,对上的是艾略特泛着异样光芒,显得整个人有点神经质的湖绿眼眸。

“伊莉丝。”

他的嗓音轻柔,轻得仿佛生怕惊动什么前尘往事,把不堪回首的真相全部掀起来,眼神却晦暗深沉。

“你为什么执著地强迫医生用热水洗手?”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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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役千金被情敌求婚了[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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