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瓦罗娜

第72章 瓦罗娜

满场的人头攒动,气氛又随着乐曲和敬酒活跃起来。各国的使臣围绕在皇帝身边恭维,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只有视线紧追希恩的艾尔,发现伊莉丝离场后,希恩也紧追着前者离开。

她正欲起身,却被克拉丽丝眼疾手快一把拉住。

“艾尔小姐!”克拉丽丝眼中满是警告,示意她看向身后,“坎贝尔侯爵小姐正向你走过来。你现在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离场,哪怕是天塌下来!”

“可是,希恩他——”艾尔纠结不安地看向出口,脸色完全掩盖不住慌乱。

“我知道希恩大人刚才输了。但那只是一场小小的对决,而且伊尔兰小姐已经化解了难堪,不是吗?”克拉丽丝焦急道,“你现在最重要的一点,是摆出镇定的表情,自然如常地去接待这些千金女眷们!社交场合就是我们女人的战场,你不能自乱阵脚,让自己的丈夫蒙受屈辱啊。”

艾尔呆呆地看着她,张了张口,最后妥协地闭上嘴,脸色灰白地迎接朝着自己走来的坎贝尔侯爵小姐。

“侯爵小姐一定是来找你联合的。”克拉丽丝在她耳后低声道,“她希望成为艾略特殿下的皇子妃。伊尔兰小姐现在是她最大的竞争对手。手段、心机、美貌,她哪一样都比不过伊尔兰小姐,唯独家世可以倚仗。她能联合的力量不多了,所以她一定会向你伸出橄榄枝,因为你和伊尔兰小姐是天然的敌人。”

“艾尔小姐,你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这是你被上流社会接受的第一个机会!”

克拉丽丝殷切的嘱咐,艾尔完全听不见。她的脑海里只剩下方才那刺痛她的一幕:伊莉丝只身离开会场,随即,就像是两人提前约定好的那一般,希恩也穿过人群追了上去。

他们去做什么?

他们会说什么?

艾尔,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人还站在原地,心却已经飞出了会场。

而另一边,皇后的女官穿过人群,悄无声息地来到瓦罗娜夫人身边。

令人诧异的是,一向冷静自持、优雅端庄从不失态的瓦罗娜夫人居然正望着某个方向出神。女官叫了好几声,她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满是歉疚、脸色苍白地请对方再重复一遍。

女官倒是不介意她的失态,又说了一遍:“皇后殿下邀请您过去一叙。”

瓦罗娜夫人没在人群里找到儿子的身影,却看见仍在高谈阔论的丈夫,还有被年轻女眷围住谈笑的艾尔。艾尔身边有克拉丽丝辅助,即便是强颜欢笑,也比当场不知所措好。

她对希恩比较放心,定了定神,便起身跟着女官走到皇后身边。

“坐下吧,我亲爱的瓦罗娜。”皇后噙着笑,深深地看着她,“我们已经有多久没像今天这样坐在一起,促膝而谈了?我都快不记得了。”

瓦罗娜夫人在她身边落座。皇后那戴着数枚戒指,连指甲都养护得格外精心的手指便轻轻搭在她的膝上。

“平日里一些琐碎小事不敢打扰殿下清净。”瓦罗娜夫人柔声道。

“你的事怎么会是小事呢,瓦罗娜?”皇后的笑意加深,眼眸在灯光下看起来幽蓝般鬼魅,“你可是一回到王都,就叫好些绅士为了跟你跳一支舞而争得头破血流,甚至皇储都亲自下场当你骑士的第一美人,瓦罗娜啊。”

“我——”

“你知道当时我站在角落里,穿着不合脚的鞋子,还要踮起脚看你被簇拥在人群中心时,内心多么羡慕你吗?”

皇后笑着握住瓦罗娜夫人冰凉的手,乍一看她们就是一对久别重逢、亲密叙旧的多年好友。从少年到中年,矢志不渝。

“大贵族的继承人为了能跟你跳上开场舞而争吵,互甩白手套决斗,分别请来举足轻重的绅士充当见证人。”皇后慨叹似的说,“只要有你在的王都,每一年的你都出尽风头,不是吗?你的裙子、你的首饰、你头发上簪了几朵花都会被争相模仿。你只要站在那里忧愁地皱起眉,连刚从领地被召回来的皇储都会为你拿起剑。”

“奥蒂莉亚,别这么说。”瓦罗娜夫人反按住皇后的手指,呼吸都有点颤抖,胸脯上下起伏,“这些都已经过去了。”

她那双蔚蓝眼眸里头一回涌现起清晰的痛楚,那是一种被揭开陈年旧伤的疼痛。

皇后发出一连串清脆的笑声,引得附近的人都转头来看,到底是什么趣事引得皇后发笑。

“我们都没有忘记,瓦罗娜。”皇后替瓦罗娜夫人从发丝摘下一片不慎沾上的碎花,状若亲昵,“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不会消失。人们还是会记得,葛罗瑞雅从领地被召回王都的第一个冬天,她就为你拿起剑,战胜了全场的男士。她替你夺回来自己挑选舞伴的自由,不是吗?”

皇后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骑士长眠地下,化作白骨。王都的宴会上,仍旧有美貌的少女引来众人争夺,还有异国的青年为她执剑,连你的儿子都成为故事的主角之一。瓦罗娜,历史会不断重演。”

说着,她抬手招来侍从,亲自为瓦罗娜夫人端来一杯酒。瓦罗娜夫人木然地接过酒杯,任由皇后端着酒杯与自己轻轻一碰。

酒液随着碰撞从杯沿溅出,化作飞沫撒在瓦罗娜风裙摆上。她睫毛一颤,却不敢发作。

“等着瞧吧,瓦罗娜。”皇后说,“世界是不会变的,过去不会,未来也不会。”

……

月光从高耸的窗户后照射出来,把一切都镀上一层淡淡的柔光。看起来像是人们身处在流淌的光河。

我倚在扶栏上,后腰抵着栏杆,懒洋洋地斜靠着身躯省力。

“我是来向你道歉的。”希恩说。

我歪了歪脑袋,“哦?为了什么?”

他沉默片刻。月光穿过我的身影,勾勒出我的身形轮廓照进走廊,有些许光线镀染上他银蓝色的眼睫。

“因为我的败北。”他开口道,“我很抱歉,我输了。”

就为这个?算了,这像是他的脾气能干出来的事情。

永远年轻,永远把失败往自己肩上揽。如果不是因为他这个特点,恐怕从前我连把最后一点希望吊在他身上维系自己摇摇欲坠的幻梦也难以做到吧。

我闭上眼。忍了半天也没忍住,非常诚恳地告诉他:“我也没期待你们赢。我对你们没有任何期待。”

希恩蹙起眉,尽管他没什么表情。但是熟悉他的人会知道,此刻的他看起来极为痛苦。

“肯特与阿尔伯特,我希望他们在对决里死去。我想要看见剑刃穿过他们的胸膛,割破他们的气管,看他们鲜血流尽痛苦死去。”我越说越恶毒,越恶毒越感到痛快,“你以为我乐意忍受自己被当个物品争来夺去吗?是啊,希恩。我感谢你下场挽救我的名誉,努力让我不至于落入一个外国人的魔爪。可是你也输了。你们这些男人从没有一个能回应我的期待。幸运的是,我从来没有寄托过期待在你们身上。你们想过如果今天不是我,换做任何一个千金处在我的境地上,她能这么迅速地脱身离去吗?她会不被流言蜚语缠绕一生吗?为了荣誉,她会不会用悬在屋梁上的绳索了结痛苦?”

胜利的时候女人是锦上添花。失败的时候女人就是红颜祸水。最可笑的是女人的命运压根不为自己掌控,就是沉浮在海面上的浮木,身不由己。

我干脆直起身来,一步一步地朝他逼近,“人们会责备她。为什么她要答应与那个外国人跳舞?为什么她与他跳舞时在笑?为什么她没在比试结果出来的那一瞬间就转身跳进火焰里?为什么她没有在这羞辱的一舞结束后就自杀?”

“所以我来向你道歉!”希恩突然出声打断了我,随后他又重复一遍,像是在坚定他自己的心,“我向你请罪,请求你宽恕——不,你不原谅我也可以。是我未能捍卫你的名誉与安危,全因我还远远不够强大。”

他单膝跪在了地上。

月光把我和他的影子都拉得很长,几乎重叠在一起。

他说:“你可以在我身上留下任何的伤痕,只要能平息你的愤怒与悲伤。你可以要求我做出任何补偿,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

“……”我盯着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在你对其他未婚女性做出如此郑重的许诺前,先考虑一下你可爱又可怜的未婚妻小姐吧。”我冷漠道,“还是说,在我们仍旧保持婚约时,你也对索恩小姐做出过相同的承诺?”

看他张口欲言,我立刻竖起手掌,“好了你不用说。我不想听辩白。这就是我希望你做的事情。”

“现在不是在一百年前了。一百年前,你要是我丈夫,你就可以抓着我的头发,把我从宴会上拖出去交给主教送上火刑架燃烧。一百年前,希黎刻子爵那把剑就不是停在你的喉间,而是直接刺穿你的喉咙。理所当然,你也不用担心自己的颅骨会被做成什么样式的酒器,没准是你最讨厌的那种翡翠海风格。”

我说着,摘下发髻上逐渐失去水分的鲜花放在扶栏上。

“你应该庆幸这一点,希恩。如果在一百年前,你战死之后,我还要带着侍女们恭敬欢迎割下你头颅的敌将,给他敬酒,为他洗脚,服侍他在原属于你的床榻躺下。这还是建立在幸运的假设上,如果我怀孕了,说不定会被当场处死。”

我冷笑一声。

“瞧,你们男人惯会死了一了百了,留下女人在冷酷的世上挣扎求生。还要指责我们的苦痛源自于不够忠贞。”

“伊莉丝!”

我停下脚步,轻笑着侧首看了他一眼。

“瞧我都忘了。我们早就解除婚约了。你死后为你跪在敌人脚边哀求留个全尸的应当是艾尔·索恩小姐。”我不无嘲讽地说道,“也许她不会像我们这么软弱。她会当场拔剑杀了杀夫仇人呢。希望她那条塔夫绸的长裙里还藏得下锐器。”

“伊莉丝!”希恩拔高声调,“你怎么羞辱我都可以。我只希望你别再把自己放在那么危险的环境里。离开艾略特吧,王宫的凶险根本超出任何人的想象!”

艾略特现在就相当于是我投资的一只股票,我可以全部卖出,但绝不是现在。皇帝青睐,风头正劲的时候撤资?

失败的股票人生只要经历过一只就足够了。希恩这个惨痛失败的前车之鉴就摆在我面前,提醒我那么多年的付出血本无归呢。

再说了,做生意的没点胆气,怎么逆风翻盘?

这次我连头都没有回,就丢下一句:

“你就当我为爱痴狂,爱他爱得无可自拔,我是不会离开他的。”

言罢,我当即转身离开,毫无拖泥带水。只留下几朵编织成发饰的鲜花留在栏杆上,花瓣历经几小时已经干瘪,还染着一点发丝上的馨香。

在我走后,希恩半天才起身走上来,盯着那几朵花出神。

末了,希恩将这几朵小小的花朵攥进掌心,用力握紧。月光照在他银色的发丝上,冷蓝色的眼眸看不出情绪。

……

我不想再跟任何人应酬,方才宴会上的突发事件已经足够我惊心动魄的了。

现在我只想赶紧找个没人的地方,通风透气。于是我刻意走了偏僻的路。

今天的王宫很热闹,侍仆们应该都汇集在举行宴会的宫殿。王城的守卫更加森严,三不五时就能看见卫兵全副武装从面前走过。

中庭绝对不能去。现在这些喝多了上头的贵族们最喜欢往绿茵繁茂的中庭角落一钻,就盼着幕天席地快活一把。光是路过都有可能被飞过来的鞋子砸中脑门。

我在岔路口呆站了一会,捏了捏鼻梁,决定还是绕去小花厅。

尽管那里毗邻皇后的宫殿。但不得不承认,最起码那里是目前看起来最可能还残存秩序的地方。

然而,就在我刚抬脚时,突然感觉有一丝腥臭味飘过我的鼻尖。

“……?”

我的脚步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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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役千金被情敌求婚了[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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