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祈神

「啊——哩呀，萨姆呀萨拉呀希拉哇……」干涸的田间，一个身穿素色麻衣头戴草冠的老年男人佝偻着身子正一边挥舞着手上的稻杆摇头晃脑，一边嘴里念念有词。

至于念的是什么，没人知道。

男人的身后跪着一片黑压压的人影，大约一百来个，男女老少都有，似乎这个破落村庄全部的村民都来到了这里。每个人都老实的跪在那里，低垂着脑袋，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仿佛也在随着面前的男人无声的祈祷着。

这一刻，人人都成为了最虔诚的信徒，眼神中也充满了期待。

没办法，天不下雨了，天三个月没有下雨了。

岭南这一带，照理来说是不缺雨水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年从五月份插苗下去开始，老天爷就像忘记了这块地方，就是滴水不见。眼瞅着村边的小河都快被打干了，这田里缺水浇，稻苗这种东西就是娇贵，一缺水，苗黄干尖的，摇摇欲坠。反倒是周边的杂草格外顽强，成片的生长着。

粮食就是老百姓的命啊，再不下雨，苗子可救不活了。

这不，村长老张头就开始带着大家祈福请雨。

说起这个老张头，那可是有些本事的，别看现在胡子拉茬头发花白老眼昏花的，听说他年轻的时候也是到过名山求仙访道的，要不然，怎么说人家是村长呢？真当这村长人人都能当的？那至少也是要认得字，识得县衙发下来的公文的，这属于特殊人才。

「叔婆，叔公还要跳多久啊？我膝盖都跪麻了。」人群边上，一个又黑又瘦的人儿，小声对身边的婆婆抱怨。

从晨起开始，自己都跟着村子这帮子人跪了小半天了，饭也没口吃的，现在又累又饿，两眼直冒金星。姜十七都感觉自己就像旁边田里干黄的苗子，也快活不下去了。

「嘘……别说话！你叔公请雨呢，你这臭小子认真一点！回头让天上的神灵看到你不诚心，偏把下给俺们村的雨水都下去了别处！」

迎接姜十七的是一阵蚊子般的呵责，他边上的婆婆怒目圆瞪，好像气急却又不得不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但底下满是皱纹的手已经向着少年瘦弱的胳膊拧去。

「哎哎哎……别啊，叔公求雨呢」姜十七连忙往后缩了缩，总算是躲开了老人家的魔掌，但见那只手又不依不饶的追过来，少年赶紧转开话头。

听他这么说，老婆婆似乎也认为很有道理，自己可不能学这小子，祈福请雨的时候还这么不专注。这么想着，索性闭上了眼睛，将脑袋垂得更低，口中更加念念有词。

「唉……封建迷信」少年在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句，两只乌黑的眼珠快速的转动了几圈，发现周围的人们都在认真的低头祷告，就一点点的悄悄的把跪姿改成盘坐，顺便又往老婆婆身后挪了挪。还好这十三四岁的孩子个头还没长开，叔婆虽然也瘦小的不行，但也足够挡住姜十七的身体让他可以放心的划一会儿水了。

前面老爷子还在坚持不懈摇头晃脑的「跳大神」，而下面的姜十七内心则无语极了。

前两天自己明明还在街边的大排档和小伙伴们开心的喝着冰啤酒吃着小龙虾，怎么转眼间就来到了这么个鬼地方？

看着眼前这个已经明显不是地球的地方，姜十七哪能不知道自己这是穿越了。

问题是，哪有人小龙虾吃着吃着莫名其妙就穿越的？

低头瞅了瞅自己又黑又瘦的胳膊腿儿，感受到这副身体带来的弱小，姜十七心里一阵气苦。就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加上人生地不熟的，哪儿也去不了，怕是一辈子就烂在这小小的村子里了。

贼老天，你倒是给我配个成年人的身体啊！

「话说，这样子真的能求到雨？确定不是在闹着玩儿？」

悲叹完自己不幸的人生，姜十七的注意力又被前面魔性的祈祷画面给吸引了去，看着跳动得越发起劲儿的老爷子，少年白眼一翻。

经过九年义务教育的自己对面前这帮迷信的人那是充满了不屑。

科学研究早已证明刮风下雨都是自然现象，怎么可能会有什么神灵在背后操控？

但出于认知的局限性，使得这些人在面对这种人力无法改变的自然灾害时显得格外渺小，这种情况下，就只能寄希望于某些超自然的力量。

而那所谓的神灵也就在这种基于人们对超自然力量的幻想和崇拜的前提下诞生了。

要我说，与其在这里跳大神，没准把萧敬腾请过来开场演唱会，效果可能会更好？

毕竟「雨神」的称号可不是白叫的。

姜十七暗暗吐槽。

「太昊在上，今有下方小民张忠厚携张家村一干老幼，诚心祈祷。祈请太昊宽仁，于我岭南广施甘霖，救百姓于水火啊！」

下边的少年在心里疯狂吐槽，上边的老人已经开始进入了仪式的尾声，开始带着一众百姓，对着东方的天边进行最后的跪拜。

「太昊救我啊……」「救救我们吧……」呼喊声此起彼伏，一浪接着一浪。

「有用才有鬼咧。」姜十边混在人群里跟着村民做跪拜的动作，一边小声嘀咕。

这雨呢肯定是下不来的。

姜十七暗暗想到。

据他这几日的打探得知，这岭南地区从前开始都是不缺雨水的，地下应该是有不少暗河，与其求助那虚无缥缈的神灵，还不如重新去掘一口水井更靠谱。

「到时候拯救了一村的百姓，大家一高兴，会不会下一任村长就是我了？嘿嘿嘿，好，先定一个小目标，成为张家村的村长。」

正这么盘算着呢。

突然，少年的脸上凭空多出了一滴透明的液体，感觉凉丝丝的。

嗯？这是什么？

拿食指沾到面前。

好像是水。

姜十七缓缓抬头。

难以置信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原本晴朗炽热的天空此时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得聚拢了一大片乌黑的云团，随后又有几滴水珠落在了少年黝黑的脸上。

姜十七愣愣的看着天空，心里升起了一丝荒诞，「不会……吧……」

滴滴哒哒……哗啦啦啦

只这么一会儿愣神的功夫，那象征着生机的雨水就已经落了下来，转眼就浸润了干裂的大地，为垂死的稻苗带来了活力。

「感谢太昊！！！」「太昊显灵啊！！！」

大旱数月，张家村的老少都陷入了被拯救的狂喜之中，顺便也将祈雨的主角，老张头给围了起来，绕着老头载歌载舞，庆祝着重获新生。

而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只留下一个唯物主义少年呆呆得站在那里，他一会儿看看前面头顶草冠激动万分的叔公，一会儿又伸手感受着这从天而降的「神迹」，冰凉的雨水拍打在少年的脸上，让姜十七开始觉得自己可能来到了一个不科学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