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飞鸟与网
天空中,一片云卷而舒,缓缓飘动,伸手可及。
龙青告别人群,独自一人走开,他默默坐在草地,抱着膝盖,探头向下望去,仿佛yù俯瞰到世间的碌碌众生。
站的高未必便看的远,龙青端坐在距地百里的天空之城,高处不胜寒不足以形容龙青的心情,如临深渊更为恰当。
他站起纵身一跃,跳向不可预知的无垠天空。
龙青闭目张手,让风呼啸而过,刮走他的苦闷,刮走他的心烦。
片刻后,龙青收住落势,心念一动,浮动于空,周围不像往rì那么热闹,并没有其他人,只有他。
身下是一片巨大的乌云,大小漩涡卷动,期间隐隐见雷光shè出,轰鸣声四起,不绝于耳。
龙青对此已经麻木,这片绵延数里的乌云是他们的命脉,而乌云之外的晴空却是被称为危险之地,诡异莫名。
龙青慢慢浮空而下,贴近没有漩涡的地方,他倒置身体,头下脚上,衣衫很紧,并不垂落,龙青慢慢将双掌伸入乌云之内,面露痛苦。
片刻后,龙青身下不大面积的乌云如滴入一点水的油锅,慢慢沸腾,云升云落,如海波涛,他知道引来了众多雷蕊,而雷光诀居然只是进步了一丝,毫不可查。
龙青收手了,他再次飞起几丈,等待乌云平复。如此几次,龙青感到身心俱乏,浮在空中休息。
上有破空声传来,他抬头一望,是鹰翔。
鹰翔身穿白衣,面容棱角分明,平时不苟言笑,此时却笑着向龙青而来,速度极快。
鹰翔急停而立,见到好兄弟面露愁容,正在发呆,便说:“龙青,你爹接任族长,普天同庆,你也应该和大家一起。”他一脸关切,出之真心。
鹰翔不论雷光决修为还是人气,都远远超过龙青这个族长之子,但是依旧和龙青成为了最好的兄弟,因为鹰翔为人仗义,有些固执,认定他是兄弟,必然不因为任何事改变。
龙青抬头看看陪伴自己长大的伙伴,无言笑笑,半晌后说:“下面的世界到底如何,也和我们一样么?”
鹰翔下望,乌云遮蔽了目光,浩浩荡荡,不知绵延到何处。他沉默了,因为鹰翔也从未离开天空之城,到下面的世界一游。离开者曾有,但不是出卖了天空之城的位置,也许就是死在哪个不知名的角落里,无人知晓,所以最近百年,再也没有人敢违背禁令,私自“下凡”。
他似乎感觉到龙青心中的苦闷,轻拍龙青的肩膀,说:“应该一样吧,天空之城并不像你想的那么苦闷,下面也不会那么美好,人贵有自知之明,懂得取舍。”
龙青低下头,心中不信,也不言语。
鹰翔似乎觉得说的过重,接着说:“如果将来有一rì,你我共傲游青空碧海,那该多好。”
“也许吧,但是现在看,这一rì永远不会有。”龙青神sè向往,不过如此说。
鹰翔和龙青并肩而立,说:“会有的,千年不短,我们终有展臂翱翔那天。”
“鹰翔!”
一个女孩人未到,声先到,她飘飞如出尘仙子,赤脚白裙,在她背后同样并无翅膀。
天空之城的族人天赋异禀,天才者五岁即可飞,例如鹰翔和这个女子莺啼,天赋稍差者需要七八岁,而龙青十五岁才刚刚学会,算是万年来最差。为此,龙青母亲雁落不止一次默默流泪,感叹不仅天空龙族血脉rì薄,儿子命苦。
龙青和鹰翔一起回头,龙青见是自己朝思暮想的莺啼。
莺啼乃天空之城中无双容貌,聪颖伶俐,年方二十有二,红唇微张,桃眼带着笑意,却不是对自己而笑,心中失落。
莺啼纤细雪白足趾微屈,白裙未沾一丝尘埃,停在鹰翔面前,俏面如花。
鹰翔说:“莺啼,你怎么不去参加庆典?”
“结束了,他们正在狂欢,我找找翔哥聊天。”莺啼抱着胸,撅起嘴,却没有不满。
“那我一同飞向罡风层吧!”鹰翔对莺啼说。
“好啊!”莺啼笑得更灿烂,飞过来拉住鹰翔的手,鹰翔并无挣脱。
龙青则礼貌的拒绝鹰翔邀自己三人飞空同游的好意,称练功疲惫,需要休息。
鹰翔无奈,他被莺啼拉走。
龙青向上飞去,他到了城市边缘,便落地了。
龙青习惯步行,厌恶飞行的天赋,直接走向远处的屋子,准备一如往常的独自静待黑夜到来。他不愿看自己钟爱的女孩和好友一起,更不愿让自己唯一的好友心生愧疚。
黑夜是龙青的最爱,万籁俱静,没有人指指点点。
龙青的住处并不是天空之城正中,巨大无匹的城市正笼罩一层五彩光晕,乃大阵“氤氲”,万年永恒不变,似给今rì龙升接任族长之位贺喜。
屋旁不远处,两个美丽女子正在空中携手闲聊,见龙青走来,一女小声说:“唉,我天空龙族恐怕将来要完蛋了。”
龙青步伐如常,轻轻走过,不是怕双脚将百里浮城踏落,实为极力控制心中的怒意。
嘲笑,嘲讽,嘲弄,皆因他为族长之子而不露声sè,却比当面质问更加伤人,恰如海面平静,海底却汹涌暗流,鲨咬鲸吞,压抑住龙青的心。
龙青走过,两女礼貌点头致意,脸上却写满不屑,携手翩然飞去。
他心思烦乱,推门而入,静静躺在木床,抚摸胸前玉佩,玉佩乃出生之rì爷爷龙游送的青龙佩,非金非玉,青sè厚重,温润光滑,是龙青说贴心话的朋友。他把身边的三尺长剑挂在床沿,剑是父亲龙升之赐,名为心汝剑,剑为乌木,无光无锋,恰似龙青此时。
屋内皆如常,心万难平静,他握着青龙佩说:“我十五能翔,修习雷光决稍慢,就被指为废物,难道我的一生都要如此么?莺啼,莺啼,你为何不能正眼看我一次,难道体会不到我的心意?”
唉,生于斯,长于斯,天空之城周边皆为青空,广阔无垠,看似四通八达,实则龙青却被一城围困,父亲如山压力背负于身,何其哀哉!
夜幕降临,百里方圆的天空之城笼罩在一片薄云中,五光十sè的氤氲大阵保护这个安逸的城市,静静漂浮,明月如姣,高挂天际。
龙青站在窗边,望向大阵外巨大的蓝sè月亮,暗想月亮上是否也有佳人,在静静等候自己的丈夫归来,而自己的佳人到底是谁?又想另一月今夜还未升起,是不是偷偷去和其他明月幽会呢?
门响了,是脸sè铁青的龙升,他大步走入,见站在窗边儿子,一指对面椅子。
“儿子,坐。”
龙青木然落座,父亲多年前其实已经实际掌握天空之城,终rì忙碌,至龙青诞生之rì起,相见rì少,谈话寥寥,每次谈话皆是无疾而终,龙青甚至觉得父亲龙升是自己的债主,而自己有无数的债要换,永远还债不起。
龙升脸sè较差,轻揉眼角,问:“雷光决练的如何?”
龙青对威严的父亲多的是敬畏,小声说:“口诀全部背诵完毕,不过仅仅修到第一层。”
龙升身为族长,压如重山,他身体笔直,直视儿子,半晌后,叹气说:“唉,龙青,人各有命,你也不要太难过,终会好的。”
安慰来的太迟了,二十年!
龙青第一次听见严厉的爹如此语气,也感觉父亲对自己并不是没有关爱,而是关爱深藏于心,他问:“爹,是不是有事发生?”
“我知道你喜欢莺啼,傻子都看得出来,但是爱情并不是一切。我们天空龙族人丁稀薄,转眼已经降低到万数,我这个族长任重道远,你更是如此!”龙升说。
“爹,我知道你想让我娶雀枝,可我只当她是妹妹。”龙青道。
雀枝是龙青的表妹,因为天空龙族人丁稀薄,血缘很近。但两情相悦往往不如女子相悦重要,因为女子不愿嫁,那孩子无处可寻,所以天空之城的择偶权一般握在女子手中,男子常被动接受,他们互相攀比炫耀,争取心悦女子芳心,更无可厚非,天经地义。
雀枝恰恰钟爱龙青,龙青深知。
“胡闹,你知不知道我们处于生死存亡之际,婚娶哪由你们小辈说了算!”龙升一拍桌子,啪的一声巨响,空气中弥漫雷电的火爆味道。
龙青苦笑,看来婚娶之事已经在父亲心中决定,自己修为低微,资质平平,雀枝反修为甚高,如果能婚娶,龙青生个三男二女,当也是为族中做了贡献,慰藉龙升颜面。
龙升见儿子一脸执着,半晌无语,他站起后一甩手,出门前说:“你好之为之,各种缘由,你娘会和你详细说!”
龙青他身为族长候选人,传宗接代乃大事,龙升二百余岁才得子,爷爷龙游得子更晚,目前天空龙族人口越来越少,再如此发展,必将灭绝!
龙青苦恼不已,只能坐在椅子上发呆。
深夜,母亲雁落来了,天空龙族虽名龙族,实则是人,传说为龙之血脉延续,不仅个个男俊女美,且祖传雷光决更有妙用,为血脉绝学。
雁落似乎很累,坐在椅子上姿势放松,龙青对温柔善良的母亲很依赖,从小如此。
雁落说:“龙青,你爹他心情不好,你别在意,他其实很关心你,为你的事cāo劳甚多。还有件事,我和你说。”
“娘,我知道爹的心情,你说。”
“你爷爷刚刚已经离开天空之城,寻觅千年寿命限制的解决之道。”
“爷爷走了?”龙青站起。
雁落拖着儿子的手,拉他坐下,说:“不可出天空之城的禁令也是逼不得已,各种缘由你总会知道,但是你爷爷龙游已经离开了。”
龙青对爷爷印象不多,但是孤身离城被族中之人称为极其危险之事,便说:“龙游都五百多岁了,不会有事吧?”
雁落苦笑,说:“父亲雷光决已经大成,下面的雷光界挡不住他的,就是上面的罡风界都可以一试。”
龙青坐在那里,问:“娘,我问过你和爹,有没有其他的族人在世,还有下面的三洲七岛到底如何,现在我已经长大了,娘告诉我吧。”
雁落伸手抚摸着龙青的头,笑着说:“孩子,你离长大还早呢,这个世界很大,很危险,待你成年那rì,我会告诉你的。”
成年,唉,还有三十年呢!
龙青先沉默不语,又说:“娘,你就告诉我吧,哪有什么危险,我又不出天空之城。”
雁落疼爱的静静看着儿子,哪怕龙青再怎么不成器,哪怕再懦弱怕事,他却有一颗赤子之心,关于开元世界的秘闻绝不能告诉他,因为他还没自保能力。
“儿子,天空并不如你看到的那么平静,开元大陆和碧海更是凶险重重,你知道就好,好奇心反而是最危险的。”
龙青见母亲不想细说,便沉默了。
雁落对这个rì渐沉默寡言的儿子很无奈,她闲聊几句族长大典的趣事,便走了。
龙青静静浮在窗前,心也飞走了,一直飞向天空中悬挂的两个湛蓝明月,幻想与莺啼共伴遨游天际,幻想莺啼如银铃般的清脆声音,幻想莺啼一袭白衣,纤手裸足飞翔的样子!
夜未央,天未亮,龙青步出房门,外面一片安静,他在屋前空地舞剑,雷光决进展极慢,仅对剑情有独钟,只能乱舞,聊以安慰。
屋旁有小块土地,上种一片紫薇花,虽然开的艳丽,却似在嘲笑龙青,随风摇曳。
良久,硕大的天空之城苏醒了,恢复了活力,不断有人从连接成片的小屋飞出,一些穿越氤氲大阵,向下飞往雷光界去修炼雷光决,一些在四散开来,开始一rì忙碌。
龙青见天空之人渐多,兴趣乏乏的收起剑,他采摘几朵花瓣,用露水泡了一杯紫薇花茶,静静坐在屋前小椅上,闭目养神,幻想着未知开元世界的瑰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