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安可希的想法，其实很简单粗暴。

虽然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有人陪伴说话是好事。但缺少签证，明灯也没法发挥实力。那不如回到之前的状态，让提灯发挥出作用。

当然，她说这话时也是有点忐忑的。毕竟听着很像在嫌弃人。

意外的是，明灯倒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反而露出思索的神情。过了一会儿，却摇了摇头。

「这不回不去嘛。」他道，「随侍的身份摆在那儿，只要我状态没问题，就得跟在你旁边。而且两次进出都是强制性的，我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回去……或者你看看，能不能更换下随侍？」

……安可希不知该不该告诉他，之前她就试着意念换过了。点用没有。

她倒有些想建议对方要不再不正常一次试试，然而想想还是算了。看明灯之前的表现，那种不稳定的状态，似乎并不好受。

不过，这么说的话……

「也就是说，你也不清楚角色仓……后宫的入口？」安可希抿唇，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后，轻轻啧了一声，「得，又多一个问题。」

她本来还打算等他回来后打听的来着。

「我以为你知道呢。」明灯抱起胳膊，「后宫好多人都对你很熟的样子，说你以前经常去看他们。」

……那能一样吗？以前我进仓库只需要点一下，图标就在主界面上。

现在又没操作界面给我点。而且地图上，也没见有标什么后宫仓库的。

无奈地闭了下眼，安可希只能指望接下去有机会找到答案。目光往四周一扫，轻轻呼出口气：「算了，到时候再说吧。先把眼下的问题解决了。」

她可没忘自己特意跑来办公室的目的。还是得先找到签证。

方才说话时，安可希也没放松对房间的观察，目光一直转来转去，这会儿已经大致搞清了这房间的布置——差不多二三十平的空间，墙壁地面都铺着黑色的石砖，就连所有的家具，也全都是石制。

迎面就是张办公桌，桌上光秃秃的；桌子的旁边，是一个高大的透明立柜，里面放着一本本子，和一个银色水盆；柜子的旁边，是个带镜子的洗手池。

洗手池的斜对面，则立着一尊女神像。

那是尊一米多高的坐像——裙袍繁复、长发曳地的女神斜倚于王座之上，一手支颐，一手抬起，掌心中虚托着一枚十二面骰，眼上蒙着块绘满鱼鳞的细长布条，唇角微勾，似笑非笑，代表的正是这片大陆的五位守护女神之一，天恩证者。

也称「幸运女神」。

安可希视线在神像上停留得格外久些，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场景特别眼熟。顿了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游戏的主界面，好像就是以这里为背景来着。

「对了，听你之前的意思，你是本来就打算把我带到这个房间？」

安可希抬脚往房间深处走去，顺口问道。明灯已然飘到女神像前，正准备对其行礼，闻言一顿：「是啊。这就是我说的，我「醒来」时所在的房间。我觉得这里比较安全。」

安可希侧头：「醒来？」

「离开后宫的时候，感觉像是陷入沉眠。」明灯补充道，「再睁开眼睛时，就自动出现在这里了。两次都是。」

哦……安可希了然地点头，小心避开地上的果冻状碎块：「很可惜，这里好像没你想得那么安全。」

明灯也已注意到地上的虫子痕迹，不由皱了皱眉：「这点确实是我误判，我道歉。不过我想不明白……这里出入口都有防御符文，连通风口都有。用的又全是不惧腐蚀的矿石材料，怎么还会有虫子出现在这里……」

「一个冷知识。在我的故乡，如果你的邻居家里有蟑螂的话，那你睡前最好把所有的下水道口都塞上。」

安可希幽幽地说着，在洗手池前停下脚步，望着里面明显的湿痕，微微挑眉：

「不然他家的蟑螂很可能会顺着下水道爬进你家。」

「……对啊，洗手池。」明灯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脸色微变，旋即拍了下脑袋，「大意了，居然没想到这点。」

「不过话说回来，办公室里装个洗手池，这事本来就挺奇怪的。」安可希说着，往下看了眼，只见水池下方，是根弯曲的直通地下的排水管，看着很正常。但她试着转了下水池上方的水龙头，里面根本没有任何液体流出。

更奇怪了。

还有一点。她一路过来时，曾进入过不少卫生间，出于谨慎，都仔细看过。她可以确定，所有的马桶，都没有被虫子爬出过的痕迹。

……这又几个意思？一样都是下水道，虫子还挑上了？

另一头，明灯终于对着幸运女神的神像行完了礼，提灯转过身来：「为什么会有洗手池，我不知道。但为什么不进卫生间，这我倒大概能明白。」

安可希侧头；「？」

「当虫子进入一个封闭的新区域时，基本只出于两个目的。要么是为了觅食，要么就是为了替新虫母开拓领地。那卫生间里对它们来说没有可吃的，也没有可用的，自然不会去了。」

……原来如此。

这么一说安可希就明白了。

她建卫生间的原因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游戏的每日任务里有要求建设，而且有对应的信用币奖励，安可希想拿这部分币，又没闲心好好搞，索性就每天象征性地建点简单的设施，混奖励罢了。

其中，厕所因为建设难度低、耗材少，建成后无损耗，也不用后续维护，而成为了她首屈一指的心头好。而为了节约成本，里面基本都只有一个马桶，因为觉得金属质感的厕所风格很奇怪，她又将所有卫生间的墙壁和地板上都刷上了仿瓷砖涂料。

这样一来，那些虫子对卫生间兴趣缺缺，似乎也不奇怪。

但这是否意味着——这个办公室里，存在着令虫子们感兴趣的东西？

安可希因为这个结论而皱了皱眉。盯着面前的洗手池看了片刻，又拿出两个符文材料包，将隔离层撕去后，叠着压在了出水口上。

「你这是干嘛？打算阻止其他虫子从那里爬出来吗？」明灯探头过来看了看，又摇了摇头，「不成吧。别的不说，两个材料包的重量也不够啊。」

「这不洗手池的塞子找不到了么。」安可希无所谓地拍了拍手，「先这么放着吧，好歹算努力过了。而且万一运气好，又炸死两个呢？」

……炸什么？

明灯此时尚不知安可希赌命一球直接炸死个虫子的壮举；更不知她相当败家地往每个材料袋里都放了能源石。因此听得半懂不懂，刚想细问，安可希已经转身，研究起了屋内的其他陈设。

她首先看向的，就是池子旁边的透明柜。

柜门上有一枚小小的锁孔，钥匙不知所踪，安可希试着硬拽了下，完全打不开。又试着踮脚往里看，除了那本黑色笔记本和银色水盆外，再没看到别的东西。

因为瞧着不像是有签证纹章的样子，她便暂时没管。转头的瞬间，发现不远处的地上有东西亮闪闪的，正是先前被塞进材料包里，又随着虫子炸开而飞出来的能源石。

瞧着还能用。安可希赶紧上前捡了起来，蹲下身的瞬间无意往桌子底下一望，动作倏然一顿。

注意到她的神情，守在洗手池旁的明灯当即开口：「怎么了？」

「……桌下有东西。」安可希说着，又将身子努力探了探，将手伸进办公桌下扒拉。

没过多久，就见她从桌下扒拉出一个盒子，也是石制的，不过似乎并不重，安可希单手就拿在手里。

从明灯的角度，看不到那盒子里的东西，只能看到安可希的脸色渐渐凝重。他没忍住问了句，安可希闭了闭眼，将盒子放到了旁边桌子上。

「空的。」她道，「看样子是被虫子撞到地上的。」

说完，又见她目光往四周梭巡起来，似是在思考着什么。顿了几秒，忽然走向先前虫子留下的其他碎物堆，埋头认真翻找起来。

明灯不明所以，飘到盒子前探头看了眼，果见空荡荡，只在底部印着一个圆形的标记，标记里面画着个正五芒星。

是没见过的图案。但不知为什么，看着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甚至还有点向往。

明灯不由皱了皱眉，转头想要询问，余光却捕捉到一抹细微的颤动。他心头一震，下意识转过头去，视线在地面上转来转去，最终落在了一块尚未完全融化的虫子碎块上。

只见那团碎块上，还带着根较为完整的触角。方才颤动的，正是这个东西。

「……」心中忽然腾起些许不妙的触感，明灯终于开口，问出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领主，你之前在办公室看到的那个虫子，有几根触角？」

「？」安可希正在端详手中刚刚找到的圆片状物体，眉眼松动，闻言动作一顿，旋即毫不犹豫道，「三根，怎么了？」

她对此印象很深，因为图鉴里面，对虫子的描述向来都是两根触角，她还是第一次知道会有长三根的。

明灯听了，脸色却是蓦地变了。

「三根。」他重复了一遍，无意识握紧了手中的提灯，「这说明，那不是普通虫子。而是兵虫，是替新虫母探路用的。」

「……？」安可希不解地皱了皱眉，顺手从眼前的硬物堆里又挑出个圆片，「所以？」

明灯：「所以它们会尽可能向虫母传达自己的发现。哪怕是死了，身体的某些部分也不会死，还会通过信息素向虫母报信，可怕得很。」

「哦……」安可希微微颔首，目光一转，眼睛一亮，又飞快从另一摊硬物堆中找出两个小圆片，小心塞进口袋，「然后？」

「然后……然后就看它效忠的那个新虫母是个什么性格了。」明灯不确定道，「个性软一点的，可能就这么算了。可若是个性狠一点的，也许就会派出更多的兵虫，力求扫尽所有潜在的威胁……」

话音刚落，就像是验证着他的话一般，水池下方突然传来蠕动的声音。

时机和音效，配合得那叫一个恰到好处。

两人的目光都瞬间被吸引过去。安可希快速将翻到的最后一个圆片攥进手里，冷静开口：「很好，看来我们的新邻居属于比较刚的性格，我喜欢。」

明灯：「……」

「补充一下，新虫母派出探路兵虫，往往意味着它要在看中的地盘上建新巢了。」明灯幽幽说着，语速不自觉地越来越快，「所以严格来说，它不是想当你邻居，而是想当你妈——话说你刚刚倒地在找什么东西？找到了吗？找到了我们就先撤吧。」

他刚刚依稀看见安可希将好几个东西塞进口袋来着。

「找是找到了，但肯定没找全。」安可希叹了口气站起身，忽然看了过来，「另外，再问你个事。」

「？」明灯目光不敢离开洗手池，语气不由带上几分焦急，「很重要吗？非要现在问？」

「挺重要的。」安可希摊开掌心看了眼，又飞快合上，朝着明灯快步走来，「如果你拥有身体的话，你有办法搞死虫子吗？尤其是你说的那种兵虫？」

「？？？」明灯有些诧异地看她一眼，内心隐隐浮上些猜测，却不敢确定。

「看情况吧。」他想想还是说了实话，「单对单有点难度，只能控住。但有两只以上就好办了。」

他能让它们自相残杀。

「这样。」安可希了然地点头，忽然抬手，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胸口，「行，那就决定是你了！」

「上吧，你被强化了！」

……？

？？？！

明灯一脸莫名，刚想说些什么，表情忽然一怔。

胸口有奇怪的暖意涌上，令他猝不及防。

他愕然低头，正对上安可希的目光。后者忽然笑了一下，迅速移开了手。

明灯这才发现，自己的胸口，已然多了一枚质地奇特的纹章。

圆形轮廓，内嵌一个正五芒星，正是之前在盒子里看到的图案。

「……」他微微张嘴，终于理解了安可希之前所做的一切。

恍然大悟的感觉，转眼又被获得实体的奇妙触感冲淡。

明灯可以明显感觉到，自己正在飞快地蜕变——身躯的轮廓迅速清晰，身体的每一寸都能被清楚地感知，久违的力量感在体内奔走，仿佛下一秒就要喷薄而出——

下一秒，就见他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边倒还边哭，眼泪糊一脸。

边哭还边挣扎着开口，艰难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嗝屁：

「面、面罩……」

「先给我……面罩！」

安可希：「……」

「不好意思我忘了这里是毒圈！」她赶紧从包里翻出一个净化面罩，快手快脚地替明灯戴上。刚刚才获得实体的点灯人重重呼出口气，总算避免了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悲情结局。

另一头，洗手池里的响动愈发明显。安可希警觉地扫了一眼，抿了抿唇，再次一拍明灯肩膀：「说真的，这边交给你了。」

「那你呢？」明灯捂着面罩，闷闷开口。安可希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女神像，深吸口气：「去抓壮丁。」

明灯：「？」

「……你知道怎么进入后宫了？」很奇妙的，这一刻，他居然神奇地跟上了安可希的用词和脑回路。

「有想法，不确定，试一试。」安可希说着，站起身来，再次祭出了那句三字箴言——「万一呢？」

明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