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里藏刀
她比我矮一个头,身穿和我同样的黑色长袍,扎着马尾辫,素净的小脸上还有残存的血污。视线与她交汇的刹那,我发现她生着一双非同寻常的眼睛——瞳孔呈天蓝色。
她站在大厅入口处,好奇地向四周张望。她留有一丝警惕,始终没有踏入昏暗的大厅。我风轻云淡地朝他走去,准备好心向她解释一下现状。她见我一言不发地朝她走去,慌张地大声呵斥道:
“喂喂喂!你干嘛?不要过来啊我警告你!我兜里有枪,别怪我开枪把你打伤了!”说着,她便把她白皙的手伸向胀鼓鼓的长袍口袋,声音犹如夜晚的魔笛一样浸润着我的耳廓。
我像没听见她的威胁似的步步紧逼,她连连后退,直到把自己绊倒在地上。我走到大厅入口处停下,正欲开口,不料她竟哭了起来。
“你怎么能够这样!明明我手上有枪啊,呜呜呜,”她哭得愈发凶险,泪水犹如决堤之河。面对此种状况,我无可奈何地长长叹息。
“我不会对你怎么样,这些人只是因为反抗教堂执事被惩罚了而已。”我指着后方一个倒地的信徒说,“他们被打晕了。”
“那你呢?”
“我没有像他们一样愚蠢,我选择冷眼旁观。”
“你这没、良、心的大坏蛋!”她故意将“没良心”三个字一字一顿地加重了语气。
“随你怎么说。”我无所谓地转身走向楼梯口,半路我猛然想起一件事情。
“现在几点了?”我回过头急切地问她。
“你没戴手表吗?”她从地上爬起来拍去长袍上的灰尘,随后掀起袖子查看腕上的手表。
“十点十三分。”
“怎么可能?你手表出问题了吗?”距离我初次进入教堂,整整过去了三个小时,但实际上我绝无可能在大厅逗留很久,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我想。
我折返退出大厅,看向楼上的电子时钟——十点十四分。我无法相信一场闹剧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更加诡异的是,教堂并未响过钟声,楼上信徒的晨祷也不知从何时悄然停止。整座教堂的雕花窗户紧闭着,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景象。我皱起眉头,凝神沉思周围发生的一切。
“有什么问题吗?又是质疑我的手表又是皱着眉头思考的样子,”她问。
“问题不在于你的手表,在于时间。”我开口解释。
“刚才确实是十点十三分啊,我没必要骗你,现在已经到了十点十五分,不信你看。”说着,她凑到我身边把她腕上的手表递给我看。凑近时,我嗅到了一缕她发间的芳香。
我拨开她的手臂问道,“你早上过马路的时候被车撞了是吧?”
“你怎么知道?太丢人啦!”她涨红着脸小声说道。
“我没工夫回答你的问题,你只需要告诉我那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不然我就把你口袋里的棒棒糖一根根踩碎。”我面无表情地说,同时心里暗自腹诽,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居然能幼稚到如此地步。
“你!你……”她恼羞成怒得连话都变得有些不利索。
“三”
“我……我……”
“二”
“我说!”她一把从长袍口袋里掏出所有的棒棒糖,蹲下身将它们在地上铺成一排。
“有苹果味儿的,荔枝味儿的,可乐味儿的,草莓味儿的,你想要哪一种?”女她扬起脸闷闷不乐地问我。
我的额头青筋暴跳,久违的愤怒涌上心头。
“一”我几乎是咬着牙念出这个数字的。
“好啦,我说还不行么?讨人厌的学长”她朝我吐了吐舌头。
“早上我六点钟起床,穿衣洗漱吃早餐总共花了三十多分钟。六点四十我刚好出门。平常我步行到教堂大概十五分钟,但今天碰巧遇上道路施工不能通行,于是我就绕了远路。抵达教堂对面时临近晨祷,情急之下我没有注意到马路上驶来的汽车结果撞了上去,这就是车祸的原因。”
“为什么汽车司机没有提前刹车反而把你撞飞?”
“我哪里会知道,这个你得问司机本人。话说我的胳膊到现在还疼着呢!头也很疼,说不定今天又得请假了,唉。”
“之后呢?之后发生了什么?”我自行屏蔽掉她的牢骚。
“之后我就晕过去了呀。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马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再一看手表,居然到了十点!但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找了很久的书包都没有找着,心想着去教堂要紧,于是我就过来了呀。”
“好的,我知道了。”我并未从她的回答里提取到任何有用信息,事态似乎正逐渐向意料之外发展。
“现在该我问了吧?”她颇为不满的抗议。
“请便。”
“为什么你知道我口袋里有棒棒糖,还有我被车撞的事你也知道?”
“看出来的。”
“你骗我!小孩子才相信你一眼能看出来!”她撅起嘴巴,一脸不相信的神情。
“早上过教堂对面的马路时我看见你了。还有,你长袍口袋里藏着的棒棒糖明眼人一眼就能看穿,谁让你一下子塞这么多个。”我耐着性子跟她解释。
棒棒糖看样子是她刚买的,不然他们早就在先前的车祸中散落一地了。
“哦!我就说嘛!这世上哪有人不怕枪的呀,没想到我撒谎被你发现了。不过我可不是爱撒谎的小孩儿,纯粹是因为迫不得已我才撒谎的。”
她天蓝色的眼眸里似有暖阳高挂,她笑着视线与我相撞,我则稍微恍了恍神。
“你确实不爱撒谎,你只是个小孩儿。”我难得地笑了笑。
“没想到你这个大笨驴笑起来挺好看的嘛,不过这并不能成为你笑话我的理由!”她瞪着我。
“你叫什么名字?”我敛起嘴角的笑意,郑重其事地问道。
“等你被更坏的坏蛋消灭我才能告诉你!”她余怒未消地说道。
“对了,要吃棒棒糖吗?我这里有很多。”
“等你被更坏的坏蛋消灭我才能继承你的棒棒糖。”
“不吃拉倒,”她剥开草莓味棒棒糖的糖衣,即将塞入嘴中时被我一把夺过塞入嘴中。
“味道不错。”我赞美道。
“不错就对啦,我亲爱的前辈。”她狡黠地勾起红唇。
我的视野突然一片模糊,四肢酸软乏力,最后我同那些迟到的信徒一起倒在了冰冷的瓷砖地面上。我放肆地笑了,笑得胸腔直震,引起剧烈呛咳。
“果然,毫无保留的欢喜只会招致死亡的悲剧,呵呵。”如果我还有心跳,是否会在那一瞬间因她而悸动?我无聊地想。
“咳,咳,咳。”
“咳,咳,咳,咳。”
我的眼里光亮皆失,唯有无边无际的黑暗。耳边最后弥留的,是利刃破胸膛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