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程序性的劝说
集团公司近期开展了对君融公司落实有关金融领域的决策部署、加强风险防控方面的巡视工作。这两年君融的市场排名有所下滑，高管人员变动频繁，风险事故层出不穷，巡视前夕又恰逢麒麟项目被证监会立案调查，所以从上到下异常重视。以田董事长为首的经营管理层尤为紧张，因为巡视结果可能会直接影响其未来的升迁。
作为巡视组工作的一个必备程序，需要在各主要分支机构随机抽取人员进行座谈，以便更好的了解基层组织的状态和基层员工的想法。原本以为这事跟我没啥关系，想不到巡视组在上海地区抽了八个人座谈，除了三名部门总经理之外，我居然也在其余五人之中。
这就有点意思了，我对于年度绩效考核的申诉到现在都没有给我书面回复，前两天查询的时候却发现绩效结果已经从“申诉中”变为“已确认”，这不是见鬼了吗？既然巡视组在这会儿找上我，那正好借机将肚子里的火气发泄出来。
结果滔滔不绝讲了将近一个小时，其中花了半个小时批评了公司管理层的官僚作风、服务意识淡漠，又花了十五分钟反思投行专业化战略的失败，最后十五分钟我关于违规炒股这件事的前前后后叙述了一遍，包括证监会的节奏、公司的态度以及我的应对，在谈话的最后，我不无愤懑的说道：“证监会还没正式处罚，公司就提前下手，而且无视员工反映的意见，我认为这是有问题的！”
在我说话期间，巡视组的组长既没有表示同意，也没有表示反对，只是作些简单的追问，并且进行相关记录。
见我结束的时候犹有不少怒气遗留，他轻轻合上笔记本，笑着宽慰了我一句：“虽然我没法立刻给你一个结论，我们还需要对你所反映的情况会进一步核实。但是，我认为你所采取的申诉是符合规定的，是你作为员工的权利，没有过激的举动，在程序方面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发泄了一通，心情好了许多，即便我清楚这种谈话更多的只是走个程序，并不会对我问题的解决产生什么决定性的作用，但能够有个渠道表达自己的不满，终究比憋在肚子里舒服得多。
陈云开去了雅荣项目没多久，就跟朱董、张总以及会计师闹翻了，这是让我始料未及的。从当初参与承揽项目的胡中华和雅荣的张总口中，我大概了解到了事情的原委。
陈云开对于会计师的现场工作很不满意，认为他们并未做好申报的准备，同时也发现雅荣内部的财务制度建设不完备，香港子公司的资料不齐全，对于境外客户的访谈也不够配合，基于风险控制的角度，他认为自己作为项目负责人和保荐代表人会承担很大的风险，于是立刻提出要求更换会计师团队。
雅荣的朱董、张总其实并未反对这一提议，只是要求他在会上正式提出来，但陈云开不愿意做这个坏人，所以在协调会上只字未提，而在会后又几次三番要求更换，并且放言包括君融在内的所有中介机构都未能切实履职，需要推倒重来，这下就彻底惹恼了朱董。
“朱董的意思是，按照陈云开的说法，你们君融做了这么久，还存在这么大的问题，那怎么保证按期申报IPO？是不是需要把所有中介都换掉？“张总在电话里传达着老板的意图，”而且他一天到晚都只是指出错误，却除了换会计师一条，提不出其他任何有价值的建议，明显不能胜任这个工作！“
”张总，你也知道，
我是将要离职的人了，雅荣项目本来是交给陈云开接手，我就不太适合再干预了！“
我有些为难，但也不能置之不理，张总为人不错，知道我要离职之后，还破例送了条巴宝莉的羊绒围巾和两个羊绒玩具当作临别礼物，试探道：”陈云开的脾气确实刚硬些，能不能再磨合一下？“
”朱董说了，要么把陈云开换掉，找个能够贯彻我们原先时间表的人来，要么就把君融整个团队换了！“张总也只能苦笑着解释，”我们实在耽误不起时间了，只有请您跟领导说说，就当为雅荣再作一次贡献吧。“
接到我转来的客户投诉电话，杜长峰也颇为恼火，加上之前的飞马科技，这已经是陈云开第二次违拗他的安排了，一个多亿净利润的项目实在不舍得放弃。
他笑着问我：“要不你就别走了，项目让其他人接手总是会有问题。天启材料换到其他团队去了，说是因为你走了，对后续接手的人不满意，结果所有手续都办完了才通知张扬，搞得我措手不及。我知道你对职级下调这件事很不满，但这种虚的东西不重要，很快就能提回来的！”
对于这种老调重弹，我就当没有听见，他嘴上说着“不重要”，却又不给我经济上的补偿，纯属毫无诚意的口水话。
我应付了两句，只是建议他尽快找人来接替陈云开，并保证自己会陪着一起过去，安抚好雅荣的情绪。
天启材料的动作这么快倒是出乎意料，事先没有通知我，看来是下定了决心不再留在杜长峰这个部门了。我认为他们的选择是合乎逻辑的，毕竟杜长峰就连现场都没去巡视过，客户很难感受到被重视。
麒麟项目被证监会立案调查带来了另一个严重后果，不少正在审核中的项目需要被暂停，等候调查结果和处罚通知公告后才能继续推进。这让新任投行领导肖总疲于奔命，去每个重要的项目进行解释，以求取得客户的理解，避免出现大规模的客户流失情况。
由于我之前签字的项目龙腾股份也在这批项目之列，肖总就以此为由头，专门打电话给我，算是正式沟通了一次。
“你是君融的老同事了，也是十多年的老保代了，监管机构的风格应该很清楚吧，公司对你们这些违规炒股的人处罚也是迫于无奈，你应该了解啊！”
肖总开口就是这一套把所有责任甩给监管机构的惯技，实在让我有些好笑，堂堂大公司的分管领导，居然找不到其他理由来说服我。
我礼貌的回答道：“证监会的处罚还没下来，公司就处罚我，这个时间节点就是有问题的！我对此有异议，所以进行了申诉，我不认为这其中有什么问题！”
“你可能觉得公司做的过分，但你是不清楚，公司领导包括田董事长在内，都为这件事进行了沟通，作了很多工作。而且，这个事件已经对公司造成了不良影响，这你总该承认吧！”
这又是领导惯用的另一招，说是已经跟高层、监管部门沟通过，为我们争取过，目前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因为通常来说我是没法去核实真伪的。
但是，我却从其他途径得到了不同的消息，所以依然没有在他的话术中屈服，而是平静的回应道：“我也跟监管机构沟通过，了解其步骤和程序。据我所知，目前所有的信息都未公开，对君融造成了什么不利影响呢？“
肖总大约没想到我一点也没让步的表示，不禁有些恼火起来，据我猜测，应该是运营部的郝总提前跟他打了招呼，说是我威胁要对公司发起仲裁等外部手段，这才让他纡尊降贵的打了这个电话。
”有些话我不能说出来，你明白吗？绝不是你所认为的那样，没有对君融的运营造成影响，实际上已经造成了很大的负面影响！“这完全就是他以势压人了，什么原因都不说，将其归于机密，又要让我理解，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你们说得都很有道理，为什么不能书面给我个明确的的回复，恐怕还是心虚，怕落下把柄，我的判断应该没什么问题。
”肖总，我只强调一点，君融对我的处罚在时间上是不合理的，这严重影响了我的个人利益，包括停发年终奖、削减工资、降低职级，所以才会申诉，您说了这么多还是没能解决这个问题！“
”这个，这个，以往我们总部对你的业务拓展关心不够，也是事实。我批评过老杜了，以后让他尽可能的进行资源的倾斜，我也会予以支持，让你更好的开展业务。总之，我还是希望能够在内部解决这个问题，避免闹大，你觉得呢？“可能是他明白了我的意思，但也只能在权限范围内先画个饼，试图避免矛盾激化。
“要不这样，你先考虑一下，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联系，好吗？”见我没有立即答话，肖总又缓和了口气问道。
“好的！我已经清楚您的意思了，我的意见呢，也在申诉和刚才的交流中表达的很明确，感谢肖总来电！“
我既没有表示同意，也没有反对，就看君融后面采取什么动作了！
反正我是决心要走的，如果公司的姿态不错，那就爽快的提出离职，反之，我也不介意把事情闹大。在这个风口浪尖，公司应该也不愿意横生枝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