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癔症
医院的内部环境显得有些老旧,灯光竟然是呈暖黄色,略显昏暗。墙体表面也显得老旧而破败,充满了大小不一的裂缝,甚至于周围的部分墙体都已经脱落了。
但在脱落的墙体下露出的并非是钢筋与混凝土所浇筑的墙体,而是一团漆黑的物质,隐约间似乎还能窥探到其似乎正在呼吸。
同时在部分墙面与角落处,能够看到一些体型大得惊人的类蛆生物正在蠕动,时不时还能看到大滩的血迹污渍。如果有人仔细盯着墙面的裂缝看的话,就会产生一种与人对视的感觉。
而那一颗颗昏暗的暖色调吊灯,其实是一堆发光的眼球组成的,线路与开关仿佛会呼吸的肺叶般不断膨胀又缩小。与其说这里是医院,倒不如说是在一个巨大的生物体内更为恰当。
“低头,眼睛看着我的背影就够了。”走在前面的西泽刚一看到医院内的景象,就出声提醒维克尔。
单从污染性来说,其实眼前的污染远远不及那只精神特性妖魔的针对性污染。因为眼前的一切都只是间歇性的污染罢了,极为分散且无意识,并非是直面妖魔本体的针对性污染。
但即便如此,也会对普通人的精神状态造成影响。况且,污染这种东西,能避免还是尽量避免的好,实在无法避免也要尽量减轻影响。
在听到西泽的声音后,维克尔果断低头,选择紧紧地盯着西泽的背影。他现在感觉很不好,整个人犹如掉入了空气的泥沼之中,呼吸有些困难,脑袋传来隐隐约约的疼痛夹杂着些许时隐时现的幻听,还有那些令人烦躁的嗡嗡声,让他的精神根本无法集中。
每当他想要去仔细聆听那些嘈杂阴暗的窃窃私语时,那些声音瞬间就消失了,但当他放弃聆听后,那些声音却又出现了。脑袋的疼痛也越来越剧烈,其实没那么疼,但却让他感觉很疲倦,很累。
这让他很想放弃思考与自我意识的存在,最好是能够成为一块没有生命,思想与认知的石头。
这股怪异的疼痛甚至影响了他的意志和视线,维克尔摇晃了一下脑袋,他觉得自己的身躯怎么变得轻飘飘的。他抬头环顾四周,却根本没有发现西泽的身影,他只看见一双双明亮的眼眸从墙体的裂缝中浮现,窥视自己,并不断地散发出自己听不懂的音节。
色彩鲜艳的毒蛇在头顶与周围的墙壁上游走,蛇头散发出暖黄色的光晕。
孩童的哭泣自走廊的尽头传来,伴随着尖锐的怒骂。周围墙壁裂缝里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多,从窃窃私语变成了大声喧哗,充满了愤怒与暴戾的情绪。原本陌生的音节也渐渐变得能够听懂,那是一句句咒骂与哭喊。
维克尔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因为他对这些异常的状态并没有产生丝毫的情绪波动,一切就仿佛是理所应当,理应如此似的。
那孩童的哭泣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明显,那声音仿佛具有魔力一般,吸引着维克尔想要不断地靠近。
终于,在这迷离昏暗的场景中,维克尔神色呆滞,茫然地迈出了步伐,逐渐靠近走廊的尽头。
也许只有几秒,也许足足有有一个小时,一年那么长。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空间的距离变得模糊不清,因为这里的一切都并非是以人类的认知为基础而构造的。
维克尔缓慢地伸出手,抓住门把手,开始扭动
在门扉打开的一瞬间,在维克尔的瞳孔内,倒映出一片血色。
他听到了水流的声音,
他感受到了迎面而来的凉意。
他看到了它,看到了自己,看到了过去,看到了未来……最终,他看到了死亡。
那一张纸狰狞,扭曲,可憎的面孔不断涌现,重叠,逐渐变得模糊,又逐渐变得清晰,最终定格为了一张他无比熟悉的人脸——西泽。这时,声音响起在了耳畔。
“维克尔!”
直到手臂被某种尖锐的事物刺破,那涌现而出的灼烧感与疼痛感才逐渐将维克尔的意识拉回现实。
西泽脸色阴沉地看着双眼无神,呆滞木呐,嘴角流着口水像个傻子似的维克尔。虽然他早有心理准备,知道维克尔肯定会因为抵抗力不足的关系而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但他没想到会这么快,也没有想到维克尔会沦陷得如此迅速。
在呼唤无果后,西泽不得不用刺钉剑扎进维克尔的手臂。在剑尖刺破肌肤的瞬间,鲜血开始溢出,微弱的火苗缓缓升起,但又迅速熄灭。
而维克尔,也在火焰熄灭的同时恢复了神智,有些茫然地看着西泽。
“西……泽?”
见到维克尔恢复神智后,西泽的脸色阴晴不定,最后只留下了一句话便转身走向前台。
“双手握住银隼和羊皮纸,你可以随意说话了,反正缄默已毫无意义。”
维克尔的灵感比西泽预计的还要高,因此才会如此轻而易举地便在污染因子的影响下失去自我意志。但灵感过高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事,就像方才,如果是一个灵感低下的人,就绝不会受到如此严重的影响。
很多时候,拥有并不是得到,而是失去。
护士小姐仿佛什么也没有看到一般,保持着职业化的微笑站在前台内部,始终只让西泽二人观测到自己的正面。
在注意到西泽向自己走来后,护士小姐表情不变。轻轻地道:“请稍等,正在为您查询。”
西泽注意到,其实前台遮挡板下方的桌面上,根本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堆腐烂发臭的烂肉。而护士小姐所谓的查询,其实就是用自己绑满绷带的手指对这堆烂肉进行搅拌,在搅拌了十多秒后,护士小姐抬头道:“查到了,在今晚八点到九点的时间段一共有两名安格斯先生入院,由于伤势的不同,我们将二者转到了不同的院区治疗。为了节约二位的时间,我们可以分别带二位前去查看。”
护士小姐并没有询问二人的意见,而是直接给出了方案,并且也不需要沟通传话,在其说话的同时左右两边的过道分别走出了一位同款护士等待着二人。非要区别的话,大概就是身上的伤疤与创伤形式各有千秋吧。
说完,前台护士就不再说话了,低头陷入了沉默。而两边的护士则开始不断复读:“请跟我来,请跟我来,请跟我来……”
维克尔虽然没有问怎么办,但他那焦急中夹杂着期盼与恳求的眼神就已经说出了他的心声了——怎么办?不会真要分开吧!大哥!我不行的啊!离开了你我还怎么活啊!
西泽没有说什么,直接向着另一侧走廊入口处的护士小姐扔了一根有焚烧痕迹的刺钉剑。
银色的火焰瞬间迸发,焚烧着护士小姐的身躯。没有刺耳的尖叫,没有痛苦的悲鸣,只有无声的“舞蹈”。
伴随着火焰的焚烧,护士小姐的身躯不断扭曲,做出各种匪夷所思的造型。那已经完全脱离了人类躯壳所能做到的极限,倒更像是无脊椎动物能够做出的。
周围的环境也受到了银焰的影响,顶部的吊灯变得晦暗不明,墙体表层不断脱落,漆黑的墙体蠕动加剧,呼吸变得明显起来……
但好在,情况并未失控。在护士小姐的身躯焚烧殆尽后,火焰熄灭了,原地只留下了一根报废的刺钉剑和一滩黑色的粘稠液体,异动也渐渐平息了。
“好了,现在只有一个了,走吧。”
西泽带着理解不能的维克尔走向右边的走廊,原本不断复读的护士小姐在西泽出手的刹那就已经闭上了嘴。如今面对着迎面而来的二人,在短暂的沉默后选择了默默带路,依然是面对二人倒退的形式。
西泽注意到她走路的动作十分规律,步伐稳定,而且没有丝毫的停顿和迟疑。
那样子,感觉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
当一个人被污染的程度越来越高时,他对于常规污染的接受度也会越来越高,同时对于异常情况的适应力与理解力也会越来越高。换句话说,也可以理解为,精神轨迹逐渐脱离常人,所以能适应常人所不能适应,闻常人所不能闻。
用数值解释的话,那就是当一个人的受污染程度是10时,仅仅是20强度的污染就会让其精神失控。但当他的精神受污染程度达到30时,20的污染强度对他的精神影响就是微乎其微级的。
所以维克尔在短暂的沉默后,逐渐恢复了原有的精气神,询问道:“你怎么确定,她带我们找的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听到维克尔问出的愚蠢问题,西泽表示很欣慰。这说明,维克尔思考问题的角度依然是从自己作为人,作为警探的立场去思考的。但不得不说,这个问题确实很蠢。
“她们谁都可以带我们去找我们想找的人,所以杀谁都无所谓。但她们其实都不想带我们去找我们想找的人,所以她们必须死一个。”
“哦~”维克尔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然后一本正经地道:“没明白。还有,你当着人家的面这样说,真的好吗?”
说的同时,维克尔手指前方正在带路的护士小姐,眼神中有些亢奋,竟然还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西泽忽然觉得自己先前的判定草率了,这家伙哪里是没受影响不深,明明是影响很深。如果是换做以前的维克尔,在这种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做出这种神情,说出这些话。
不过可以理解,毕竟没有人可以在接触污染后依然保持原样,包括他自己。西泽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引导维克尔。
如果维克尔最后能够合格,西泽不介意自己以后处理异常事态时多一个助手。
如果维克尔最终的成绩是不合格或者中途直接疯了,甚至是沦为妖魔,那西泽不介意清理一下。
反正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了。
他们每个人的手上,都沾染了同伴的鲜血,都曾亲手砍下过同伴的头颅。
“如果有一天我失控了,我希望你能亲自处决我。”
恍惚间,西泽的脑海之中回荡起了一句温柔的女声,但当他想要去仔细聆听,仔细寻找,仔细回想时,却怎么也想不起对方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