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说英雄,谁是英雄?
君品玉来到马车内,原本宽敞的车厢忽然略显拥挤。他瞥了一眼江流儿,没好气地说道:「你来干嘛!」
「后面车厢太臭了,烟雾缭绕,熏得我睁不开眼睛。」江流儿嬉皮笑脸地说道:「还是这里香。」
「·······」
废话,能不香吗?
茅草屋旁边种的那点儿仙草,都用在这辆车上了。
那可是君品玉攒了好多年的零花钱买的仙草,就连秋木兰都不知道。
「写作业去。」君品玉淡淡地说道。
江流儿装模作样找了找,忽然一拍脑袋,两手一摊,无辜地说:「忘带了。」
「呵呵,演,继续演。」
君品玉露出一抹狡诈的笑容:「没关系,我带了。」说着,他便变戏法似的从自己的行囊里翻出了笔墨纸砚以及崭新的作业本。
好家伙,满满当当的一个行囊,三分之一都是江流儿的学习用品。剩下的三分之二,分别是两人的衣服和各种生活用品。
熊孩子的一张脸瞬间垮了。
「小样儿,我还不知道你想什么?我告诉你,业精于勤荒于嬉,别想着偷懒。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说着,君品玉摊开纸张,冷声说道:「先把学堂里布置的作业从头写起。」
「这不公平!」
熊孩子立刻蹦起来抗议着:「我作业都写完一半了!凭什么要从头开始写?」
「谁叫你故意把作业扔在家里,这是对你的惩罚。」
君品玉使劲儿敲了一下江流儿的脑袋:「还有一件事,不要在我面前说公平二字。我们和普通人不一样,不要拿普通人的标准要求自己。」
江流儿委屈极了,两眼泪汪汪地看着花未名,小手抓住花未名的衣袖,撒娇着说道:「神仙姐姐~~!」
没有任何人能够抵抗江流儿的撒娇,花未名也不例外,那一声真诚的「神仙姐姐」让她的心都化了。看着天真无邪的江流儿,花未名内心深处有个不知名的角落软软地塌陷了下去,母性的本能开始泛滥,轻轻抚摸着江流儿的头,略带嗔怪地责备着:「你这人,难得出来一趟,就不能让孩子休息休息?」
「不能。」
君品玉的态度异常坚决。
花未名替江流儿说情:「休息一天也不行吗?」
「他昨天已经休息一天了!」
君品玉的目光冷峻,吓得江流儿躲在了花未名的身后。
「我数三个数,乖乖出来写作业。另外,你昨天偷懒没有练拳,今天抽空也要补上。」
江流儿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那泫然欲泣的小表情,看得花未名心都碎了。
花未名没来由地生出火气,怒道:「哪有你这样教孩子的?你难道不知道要循序渐进、张弛有度吗?孩子不愿意读书,你逼迫也没有用啊。今天这孩子我罩着了,我看谁敢逼他学习修炼!」
君品玉冷冷地瞪了一眼花未名。
花未名怡然不惧,同样瞪了回去。
四目相对,车厢里忽然结出一层冰霜。
「给你一本《天香录》,你来监督江流儿写作业。」
「考虑考虑。」
「再加上《春梦奇谭》!」
君品玉使出了大招。
花未名爽快地点头:「成交。」说罢,她清了清嗓子,陡然换了一副严厉的面孔:「江流儿,出来写作业,男子汉大丈夫,应该知难而上,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怎能畏畏缩缩?!」
江流儿欲哭无泪,年幼地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这两个人那么快就结成了统一战线。
他忽然想回到后面的车厢了。虽然狗爷爱抽烟、虽然狗爷唱歌要命、虽然狗爷全身臭烘烘的·······可是狗爷绝对不会像大哥一样,逼迫他写作业。
「我能回去不?」江流儿弱弱地问道:「啊,我忽然觉得狗爷年纪大了,需要我照顾。」
「不行!」
花未名和君品玉异口同声地说。
·······
·······
黑夜再度笼罩了大荒,一轮血红的圆月高悬于苍穹之上,宛若恶魔妖异的眼瞳,冷漠地注视着苍茫的大荒。受到血月的影响,天地间的元气变得格外狂暴。
如血般鲜红的月光倾泻在大地之上,为这漫长的寒夜添了几分诡异。
大地忽然震动起来,凄厉的寒风中夹杂着一道道冷漠凶悍的咆哮。大荒深处成千上万的凶兽受到血月的刺激,变得异常残暴凶狠,它们浩浩荡荡奔腾而过,宛若一道血色的浪潮。惊人的煞气直冲天际,所到之处,就连天地元气都变得沸腾起来。
荒山之上,篝火攒动。数道身影安静地盘坐在篝火旁,面色如常,并没有因为这场狂暴的兽潮而有任何慌乱。
「今晚的兽潮,倒是比我当年见过的更加凶悍狂暴。」
花未名斜卧在黄泉生死棺中,望着天上飞过的三条「逆渊之鳞」,面容有些凝重。每一次血月之夜,都会引发兽潮,而几乎每一次兽潮,大秦帝国的边境都会损失惨重。
这些凶兽在血月的影响下已经失去了理智,所到之处,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有金狼王在,我们倒是不用太过担心。」
狗爷抽着叶子烟,幽幽地说道:「铁血苍狼是凶兽中的王者,对于那些普通的凶兽有着天然的血脉压制。除非是上古十大凶兽那种级别的兽潮,否则百丈之内,没有任何一头凶兽敢靠近。」
不远处,金狼王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血月的影响,胸口处的银月图腾隐隐泛着赤红的光泽。
铁血苍狼。
对于这种以凶残嗜血出名的凶兽,花未名早有耳闻。这绝对是大荒之中最团结的凶兽,也是最桀骜的凶兽。幼年时她曾经跟随家中长辈深入大荒,曾经试图捕获一头铁血苍狼作为自己的坐骑。可结果,那头铁血苍狼宁愿自爆,也不愿意被人类补货,像狗一样每日摇尾乞怜。
百花阁中那位德高望重的四长老曾经说过一句话,让花未名记忆犹新:
「蛮荒深处的铁血苍狼,是这世间最桀骜最有种的凶兽。只有当真正盖世无双的王者出现,它们才会低下高傲的头颅。」
什么样的王者,才配得上盖世无双这四个字?
四长老没有回答,只是让花未名自己去寻找。
曾经,花未名认为唐王殿下就是四海九洲真正的王者,可是他并没能征服铁血苍狼;如今出现的这个少年,难道会比身为绝代双骄之一的嬴昭明更加妖孽吗?
花未名的目光落在了正在修炼中的君品玉身上。这个不过十八岁的少年拥有着俊雅的面庞,只穿着一身寒酸破旧的布衣,那副落魄的模样,似乎也就只比史书中穷要饭的太祖皇帝好上一点点。
想到这里,花未名不禁莞尔,看来自己真是糊涂了。大秦帝国太祖皇帝平乱世、定乾坤,何其雄魁威武。君品玉怎么可能跟太祖皇帝相比呢?
差距太大了。
狗爷顶着红糟糟的草莓鼻子使劲儿嗅了嗅,仿佛是闻出了花未名的心事,不由得嘿嘿一笑。
「嘿嘿,丫头,不是小老头吹,方今天下,人族之中有资格被称为英雄的,不过三个半。这第一便是岐山白家的老祖宗白元甲;第二就是桃花源中的云中君云水心。第三就是我们家玉哥儿了。」
一提到君品玉,狗爷就好像瞬间年轻了二十岁,脸上的每一道褶子都舒展开来。
「狗爷,你这还没开始喝呢,就醉了?」
武天伤一边烤着红薯,一边打趣道:「都开始说胡话了。」
「呵呵,小老头年纪虽然大了,可脑袋还没有糊涂,还没到说胡话的时候。」
狗爷吞云吐雾,感叹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心浮气躁。看不见玉哥儿身上那飞扬跋扈的英雄气焰,千古一人啊。」
花未名不禁笑了,问道:「老前辈,我且问你。如今大秦帝国年轻一代的剑道魁首,琴剑双绝的风萧易,手持碧血神剑,曾在远古战场纵剑千里,一战斩杀四位魔教高手,难道配不上英雄二字?」
狗爷摇头,老神在在地说道:「剑仙风萧易,的确是个惊世之才。只不过他和剑痴夜西爵一样,投了一个好胎,占了天时地利,缺了几分人和。」
花未名又问:「龙虎山天师府掌教天师之女,天生琉璃无垢之体的玉琉璃,号称道门千年来第一天才,曾孤身一人挡住了金帐王庭三位公爵,可以称得上英雄吗?」
狗爷笑着说道:「玉琉璃为情所困,格局终究是小了些。可以青史留名,但却无法像云中君一样,力挽天倾。」
花未名眼眸微冷,继续说道:「岐山白家的七少爷白承瑾,三岁练剑、七岁杀人,十岁跟随白靖堂上战场,战功赫赫。十六岁时勇冠三军,被封为武安君,如今白承瑾不过十七岁,却早早踏破了神将天关,距离圣王之境,也只差了一线而已。难道不配称为英雄?」
狗爷大笑着说道:「公私不分、黑白不明,顾小家而舍大家,心中缺乏大是大非。说好听的叫护短,说难听的就是自私。如此自私自利、狂妄自大,怎配称为英雄?他若敢杀了自己那个助纣为虐的亲爹和亲姑,小老头或许还会高看几分。」
「东北瀛洲的日辰家族、东极洲的轩辕家族、灵洲的菩提玉斋······四海九洲八大王族三千世家,四正名门七十二道统,在前辈眼中,难道就没有一位少年英雄吗?」
花未名生气地质问道:「我大秦帝国人杰地灵,还能找不到一个少年英雄?!」
狗爷扬了扬头上的三根银发,吐了一个烟圈,笑着说道:「大秦帝国立国万年,早就从根儿上烂透了。你所谓的那些世家大族、名门正派,不过是一群吸血的蚂蟥,仗着祖先的荫庇,视天下苍生为鱼肉,肆意压榨。若没有祖先传承、没有那么多的天材地宝、高阶功法,这些人在我眼里连屁都不是。」
「呵呵。」
花未名觉得这老头就是一个疯子。
倒是江流儿听得云里雾里,好奇地询问道:「狗爷爷,你说的那半个英雄是谁呢?」
狗爷抚摸着江流儿的小脑袋,慈祥地说道:「剩下的那半个英雄,就是你啊,小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