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当然,现在的你对自己的来历一无所知。”

洛基说，

“但你可以想象一下，在末日尚未被发现时，阿耳戈斯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在人类陷入绝境时给他们一个符合他心意的‘火种’。这AI有一些旁人难以理解的审美——部分和我类似——他并不偏好拥有超级力量、每天打打杀杀却不长脑子的蠢货。”

“结果,你看,他想要的东西是完全矛盾的。”

他站起来，张开手臂,在赫尔克里面前踱步，

“他想要制造一个生命,它却得像自然造物一样懂得学习和成长；它必须有着卓绝的天赋,却不该利用这些天赋走一些不符合道德的捷径；它需要拥有无限的成长的可能,可是它决不能够误入歧途；它必然要拥有复杂而多变的人性，却不该向这人性的阴暗面低头……”

洛基的脸上多了一层不明显的怒气：“阿耳戈斯奢望得到的是一个有着人类之躯、而且超越神的人！他比神王奥丁还要贪婪和狂妄,以为自己能掌控以及拥有一切。”

赫尔克里听到这却微微晃神,觉得与其说阿耳戈斯想要创造神或人,倒不如说他像那些觉得三次元不够完美的阿宅一样，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了捏纸片人上面。

纸片人会有各种各样的性格和缺点，但只要核心设定或者说‘标签’不变，它就永远符合一个人的审美。

洛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人造的AI永远不能真正理解人类,这是阿耳戈斯的局限性,于是在黄金时代结束后的五十年里，哪怕他暗中利用战争积攒了无数资源和财富，将它们中的大部分投入到了自己想要的研究之中，却始终一无所获。”

“他在这件事上彻底的失败。”

赫尔克里下意识地坐正了一点,他知道洛基说到这里就要讲到他本人。既然阿耳戈斯做了五十年白工,游戏角色赫尔克里·雨果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只不过——

“阿耳戈斯的制造者,”他停顿了一下，感觉说出来会有些怪异，“是蝙蝠侠？”

上百年的时代差距切实摆在那，阿耳戈斯成为了标尺，赫尔克里突然有种自己和同龄朋友差辈的错觉。

洛基站定，回头看他：“很明显，是他。”

奇怪的设定增加了。赫尔克里沉默了一会，克服若有若无的不适应，又说道：“既然五十年后的人们发现了末日的信息，阿耳戈斯对‘火种’的要求也发生了变化吧。”

回到上个问题，阿耳戈斯造人失败。

那么侦探究竟从哪里来？

这回轮到洛基闭嘴了。

他走到办公桌旁边，将已经变冷的茶水一饮而尽，咂了咂嘴说道：“我不知道。”

赫尔克里有点疑心他是知道却不想说：“您既然已经说了这么多，也不差用额外的几句话来满足我的好奇心。”

“我不知道。”然而洛基重复了一遍，“我倒是想从你那得到一点阿耳戈斯的情报。世传会只了解到，发现末日讯息后的某一日，阿耳戈斯邀请方舟药业的那一位见面，并说道：

‘我想，我机缘巧合下得到了最好的结果。那是我们的希望，同样是人类的希望。’”

“在这之后又过了四十年左右，‘赫尔克里·雨果’终于出现在人们面前。最开始，异闻宇宙没有任何人认识或者听说过你的名字，似乎连阿耳戈斯都没能将你和他的‘作品’对号入座。

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们才渐渐产生了怀疑，而当方舟药业那位去询问阿耳戈斯你的来历时，他甚至不敢走出来说一句话。他对你讳莫如深，丝毫不愿谈起——人们因此猜测他畏惧你，宁愿将自己关在金字塔中，就好像你能对他做出什么……”

赫尔克里听得极其认真，无论洛基是为什么愿意进行情报大放送，他说出来的有关异闻宇宙的设定都非常重要。结果就在这时，他耳边忽然响起一阵震耳欲聋、长而尖锐的鸟鸣声。

半秒钟后，他反应过来这不是鸟鸣，而是天眼会基地自动触发的警报！

下一刻，一枚高爆碎甲弹，就在与他隔着道墙的位置轰然爆炸！

赫尔克里下意识闭上眼睛，感觉到有强烈的拉扯力量从身体的一侧传来，是希比达撞破了天花板，用触手将他裹得严严实实，一刻不停地向着天眼会基地外奔跑。

有那么一会，硝烟的气味和爆炸声远离了赫尔克里，当他感受到光线再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站在郊外宽阔的野地中间。

天眼会建筑被炸塌了一个角，不断地冒出袅袅黑烟。

一辆坦克停在不远处。它的迷彩外壳上印有天眼会的标志，但几息过后，坦克舱门打开，里面传来了苍老的、平静的男性声音：

“洛基。”

“我以为在失去魔法之后，漫长的时间已经将你的勇气消磨殆尽了。难道是回到熟悉的地方，让你找回了曾经的感觉，所以有意找上我的故人来卖弄你的舌头？”

“——你管的有点太多了，阿耳戈斯。”

洛基的身影出现在废墟之上，看起来毫发无损，“侦探既是你的故人，也可以算作是我的故人。他身上从来没有打上过你的名字，又孤身一人待在医院里无事可做，那我凭什么不能去找他聊聊天呢？

你不会是那种嫉妒自己朋友交了新朋友的AI幼崽吧？”

阿耳戈斯听上去并未动怒：“你们谁去找他交谈、去自取灭亡都无所谓。”

“问题在于，你不该在对话里提到我。”

坦克炮口调转，对准了谎言之神的身躯，“你的魔法力量并没有完全恢复，洛基，现在挑衅我并不是个好主意。”

洛基惊奇地问：“人工智能竟然也能懂魔法？你用什么代码语言编魔法程序？”

“……”

即使是赫尔克里，也觉得他勇气可嘉。

阿耳戈斯绝不是站着不还手的人。洛基话未说完，坦克对准他开炮，与此同时，几个做工粗糙、裸露着金属骨骼的机器人持枪从舱门内爬出来，双脚还没落地就开始冲前扫射！

烟尘弥漫，洛基的落脚地没了声息。然而仅仅过了片刻，废墟旁边传来一声比炮火声还大的怒吼：“谁在！打扰！浩克休息！”

只见绿巨人爬出崩裂的混凝土，举起一块数米长的石板、向机器人横抡过来。场面顿时如龙卷风摧毁停车场，身高只到绿巨人腰部的机器人们像是乐高积木般地纷纷倒地，折断的电线和胳膊腿漫天飞舞。

取得了恢弘的战果后，绿巨人冲势不停，在大地的震颤中狂奔而来，将坦克高高举起，再用力砸向地面，每砸一下就大吼一声：“是你！不让！浩克！睡觉！”

砸到第二下时，坦克的履带裂成几瓣散落在地，卷起的灰尘比炮弹爆炸还高。砸到最后一下时，坦克竹节似的从中央断成两块，远处洛基看得后背发凉，没忍住连着后退好几步。

阿耳戈斯并无动容。旁观到这一幕，他仿佛确定了什么：“真的是你……离赫尔克里·雨果远一点，洛基，否则就算我网开一面，你背后的世传会也不会放过你。”

“还有你，侦探。”

说话对象转为赫尔克里时，他的声音里带着真实而复杂情感，完全听不出哪怕一丁点合成痕迹，“我旁听了一点你们的对话。如洛基所说，你本来应该是倾尽整个异闻宇宙的资源、所能诞生的最完美的作品。正因为这份完善，你会做出超乎任何人想象的决定。

你现在站在我和所有人的对立面，这也无所谓

。而多时未见，我作为异闻宇宙的前行者，出于好意给予你一句叮嘱：

如同蝙蝠侠和每个超级英雄一样，你人性中成就你的部分，终究会将你毁灭。”

他余音未绝，下面的嘴炮没机会说了。

绿巨人一脚将坦克的尾端踹到旁边，轻而易举地扒住铁皮把头伸进内部：“人在哪？”

“滋啦，滋啦。”

坦克里空无一物，接线板被他的大动作折腾散架了，短路处电流滋滋作响。

绿巨人左找右找，没找到罪魁祸首，实在气不过，又扇了控制面板一巴掌。

至此，该坦克功成名就、寿终正寝。

然而事情还没有结束，绿巨人一屁股坐在那个前几秒中还名为坦克的、冒着烟的金属垃圾上，看看洛基又看看赫尔克里，拧了拧手腕问：“你们两个，谁知道三明治去哪了？”

三明治……萨维奇，绿巨人指的是汪达尔·萨维奇。他只以为和他做交易的人是萨维奇，却不知道洛基冒名顶替。

希比达蹲在赫尔克里旁边，炸起毛喵喵呜呜，那意思大约是：这绿色大块头是哪里来的恐怖外星人？

赫尔克里则转向洛基：是不是轮到您变身了？

但洛基已经不是曾经那个能与绿巨人谈笑风生的洛基了，他现在半点都不想和浩克正面冲突，十分能屈能伸地笑了一声：“我不清楚，不过可以帮忙问一问，稍等。”

他装模作样地摸了摸口袋，拿出一台手机放在耳边，看上去还是最新款。

结果没坚持过两秒钟，他把手机扔给绿巨人：“三明治先生要亲自与您讲话，浩克。我有急事先走一步，就不奉陪了——”

狂风骤起，西装革履的谎言之神化作黑鹊张开翅膀直冲云霄！

绿巨人才接过手机，根本没反应过来：“什……”

他想问赫尔克里手机要怎么用，可是回过头时，原地哪还有黑猫和侦探的身影？

**

距离地球150万公里的宇宙中，一个有着浅蓝色外壳和鲜红圆心的卫星无声无息地‘注视’着地表。

它停滞在这没有尽头的空寂中，整整三年一动未动。

但是近一个月以前，它的部分功能被启动，按照天眼会的命令、向宇宙深处发射‘超人在地球’的信号。

而当洛基化为黑鹊、以寻常鸟类所不能比拟的速度振翅飞向高空时，卫星的角度发生了微不足道的倾斜，圆盘中间鲜红色的部分被恒星照亮，反射出幽幽光芒。

——仿佛一件死物获得了生命，睁开眼睛，目光正追随谎言之神的背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