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28.安慰
C28.安慰
恰好是七月的头一天,一场细雨悄然侵袭,整座城市笼罩在雨幕下,天色阴沉晦涩。
虽是下着雨,气温却是闷热着,林韵穿了一件黑色包臀裙,布料堪堪及膝,肌肤白皙,双腿修长。
前前后后忙活了大半个月,已经许久没有来过公司,女人踩着脚底的高跟鞋,「哒哒」的响声落地,引得办公室里的男人撩起眼帘。
匆匆与男人对视上眼神,林韵眼眸流转,丝毫未被那人的气场惊扰,反而大刺刺坐到了眼前的真皮沙发上,性感的长腿盘起,眯眼问道:「纪总突然把我叫来,有何贵干啊?」
环鼎娱乐是国内叫得上名号的娱乐公司,虽然不敌业内那几个巨头,但近几年也算是养出几个当红艺人,纪亦文作为公司老板,即使是那几个被捧红的角儿在男人面前都得低声下气,也就林韵敢在他这么放肆。
不过纪亦文宠着林韵,早就是公司上上下下人尽皆知的事情,底下那些人传什么的都有,好听的难听的,三年下来林韵早已见怪不怪。
目光从女人那双长腿上收回,纪亦文仍低头看着手里的文件,挑眉逗笑道:「没事就不能请我们林大美人喝杯茶?」
林韵正把玩着手里的包包,听到这话扬了扬眉,笑意直达眼底。
瞧了一眼沙发上沉默的女人,那头原本乌黑的长发烫成了卷,看起来蓬松柔软,衬得女人桃面红唇,颇有股港星味道。
纪亦文忽地想起初次见到林韵的那天,二十岁的小姑娘顶着一头大波浪,穿着一身素色长裙在T台上走秀,一颦一簇都是漂亮的。
从破格签下林韵的那天起,他对她的心思就昭然若揭了,但这是个何其聪明的女人,就连拒绝的模样都令人无法生厌。
定睛回神,纪亦文合上手里的文件,「我听说你最近又不老实了?」
林韵坐姿闲适,听着男人的话,仍笑着:「忙着呢!」
纪亦文没接着往下问,抬手从桌上捉了份文件,起身踱到沙发边上,朝林韵面前的桌子上丢了过去。
「看看。」
知道纪亦文找上自己多半就是工作上的事,林韵抄起文件拿到手里,来回翻了翻,是个MV的拍摄。
自己的底线被一压再压,她也没感觉到惊讶,只抬眸问道:「要我接?」
纪亦文站在她身后,手指敲了敲沙发边缘,给了她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
「你知道我不拍这些东西的,」林韵重新合上手里的文件,回头看向身后的男人,「不过这次我破个格。」
望着女人眉目含笑的模样,明显没有料到林韵答应地会这么爽快,纪亦文眸子一惊,表情有点不解。
「不再仔细看看?」男人开口提醒道,「里头可是有男演员搭戏。」
他知道林韵一直不愿意演戏,本来还头疼怎么说动她,却没想到林韵今天直接不按套路出牌。
林韵仿若全然不在意似的,她低头又瞧了眼手里的策划案,「不用。」
「我相中了。」
这就够了。
剧本被女人重新搁到桌上,封面上白纸黑字,写着这次MV短剧的名字——《美人鱼》。
*
雨是下午才停的,天却仍旧没放晴,乌压压的云层浓稠,让天黑地比以往更快了些。
从海洋馆下班,江临舟没拐去幼儿园,而是驶向相反的方向。
将近半个小时之后,车子开进小区,男人停好下车,拎着手里的营养品上楼。
周燕是位大学老师,这么多年一直住在学校的家属院,小区已经有了些年头,至今都没有修电梯,江临舟只得徒步上到四楼。
自从当年收养了江嘉白,母子二人的关系便彻底跌到冰点,平时几乎鲜少联系,江临舟除了节假日过来的次数更是寥寥。
爬上四层,男人不带喘息,来到门前,抬手敲门。
没等上几秒,脚步声传来,开门的人却不是周燕。
望着从里头探身出来的姨妈周玉,江临舟站在门外怔了怔,还没开口说话就听到面前的女人笑盈盈地冲里头喊了一声:「临舟来了啊!」
「我刚正和你妈说起你呢,她还说你不知道,我说亲儿子怎么还能不关心自己妈妈呢!」
江临舟听得一头雾水,却还是迎着笑脸走了进去,客厅里并未瞧见周燕的身影,循着女人说话的方向,江临舟才往卧室里走。
周燕正靠着床头坐在床上,身上看不出什么,脸色却是肉眼可见的虚弱,一眼就能看出是生病了。
瞧见从外头走进来的江临舟,女人面无表情,「你怎么过来了?」
质问的语气,听不出情绪,生疏地不像是母子。
周玉挡在江临舟前头,抢先应道:「孩子肯定是过来看你呗,你们俩聊,我去做饭。」
说完女人主动离开房间,江临舟才走过去,脚步停在床边,咽了咽喉,哑声问:「身体怎么了?」
床上的周燕闻声瞥过脸去,语气含糊:「偏头疼,老毛病了。」
站在一旁的江临舟明显不信这话,男人抬眼捕捉到床头柜上搁着的几盒药,走过去拿到手上扫了两眼,降血压的,根本不是周燕平常吃的。
「去医院没有,医生怎么说?」江临舟皱了皱眉,目光仍落在手里的药盒上。
「能有什么事,」周燕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转过头问道:「上次我跟你说的那姑娘,你联系没有?」
江临舟把手里的药盒放回原处,眉宇间未见松散,只沉声说了句没有。
「最近工作忙,没时间。」
一句话像是触了周燕的逆鳞,女人开始数落起来:「我看你就是故意气我,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过了年就二十八了,你还真打算带着那个拖油瓶孤独终老啊?」
气愤的话语砸在耳边,江临舟僵着身子,继续听着一言未发。
「那姑娘我在学校里也见了,也是快奔三十了,去年年底刚离的婚,孩子判给男方,我已经跟人家打过招呼了,不嫌弃你这工作条件,你赶紧抽空去见见,觉得处得来就把这事早点定下来,我也……」
话还没说完,突然被江临舟开口打算,男人虚握着拳头,眸底的情绪冷然:「我没这个打算。」
周燕蓦地顿住,脸上彻底升起怒意,却又因为身体虚着,刚提上嗓门就下意识地扶上了额头。
「我怎么就生了个你这么个儿子……」
眼见女人表情皱下,江临舟面露担忧,上前凑过去却被甩开了。
「你要是不想认我这个妈,就别出现在我跟前,我看见你就烦。」
话音落地,男人伸在半空中的手臂滞了两秒,才又重新垂了下来。
每每见面,说上几句就会吵起来,这样的场景江临舟早已习以为常,母子俩就这样僵持着,周玉听到声响从厨房里赶来,女人扑到床边,看着周燕表情痛苦,一眼就猜到怎么回事。
「哎呀,你说你,孩子好心来看你,见面就和孩子吵,又不是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女人一边安抚着周燕躺下,一边又转向一旁的江临舟,「临舟你也是,你妈现在受不得气,你就不能顺着他点。」
「……」
江临舟坐在客厅里等了会儿,看到周玉从卧室里走出来,才从沙发上抽身站起来。
「小姨,我妈是怎么了?」
周玉抬头看了他一眼,轻叹了一声才说道:「也没啥大事,前阵子跟你妈聊听她说老犯头晕,我就带着她去医院看了看,说是小血管有点堵,输了几天液已经没事了。」
江临舟勉强松了口气,「麻烦你了,小姨。」
周玉笑着摆摆手,「害,你跟我客气什么。」
「临舟啊,之前没逢着机会,我也不想说那些,」周玉说着回头看了眼卧室的方向,继续苦口婆心道:「你妈这个人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是她亲儿子,她说什么还不都是为了你好。」
「活了这么大半辈子了,你妈也是个命苦的人,到底也就只剩下你这么个儿子,你可不能再伤她的心了。」
面对女人的说教,江临舟默默听着,始终都没开腔。
「医生那边说不能让你妈太生气,她的话你以后尽量能听就听,就为了那口气,搞坏了身体不值得。」
女人顿了顿,望了一眼面前抿唇不语的男人,「你妈说的那姑娘,我也见着了,条件确实还不错,你要是心里实在是不愿意,也先过去走个过场,大不了最后就跟你妈说没相上,也能少惹她心烦,你说是不是?」
江临舟仍沉默着,终得是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眼看说动他,周玉笑了笑,「这就对了嘛!」
考虑到惹周燕生了这么一通气,江临舟决定不再久留,又陪周玉聊了会儿,正欲走出家门时,又被身后的周玉叫住。
女人拧着表情,像是犹豫着,最后还是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妈岁数也大了,看到身边那些抱孙子免不得眼馋,那孩子……这么几年了,你妈说不定也想通了。」
「你不妨把那孩子带过来给你妈见见,说不定你妈还能欢喜点。」
*
从姜宁家接到江嘉白,已经是夜幕降临的时候。
江嘉白在姜宁家似乎玩得很高兴,开车回家的一路,在后头手舞足蹈地,消停不下来。
江临舟坐在驾驶座上开着车,时不时回应上两句,更多的时候是低沉不语。
四岁半的孩子未曾察觉男人今日的低气压,仍是无忧无虑地讲着今天发生过的事情。
父子俩回至家中,得知江嘉白晚上和姜宁他们吃了披萨,江临舟不用再做饭,男人趿着拖鞋走至餐桌旁,刚想给自己倒口水喝,江嘉白突然急冲冲地跑过来抱住了他的大腿。
「爸爸爸爸。」小家伙叫地欢实。
江临舟手中的杯子差点抖出水来,他垂下视线,「怎么了?」
只见江嘉白举着手里的本子,顶着一双大眼睛,在他腿边蹭着,「你看我今天画的画。」
江临舟闻言放下杯子,垂头瞄了一眼,只看到白纸上五颜六色的,实在是瞧不出画的是什么。
他没什么心情去探究,淡淡「哦」了一声,算是已经查阅过。
江嘉白明显不满意他这敷衍的态度,非常执着地把他拉到沙发上坐下,自己也跟着爬上去,想要跟他炫耀自己的画作。
江临舟无奈,只得配合着儿子,指着上头乱糟糟的一团,「这是什么?」
「这是我呀,」江嘉白甜甜笑着,继续又动手指着旁边的另外一个小人,「这是爸爸你。」
深知自家儿子没什么画画天赋,看着纸上潦草的火柴人,江临舟不忍出言打击,手指又转到角落里一抹蓝色上,「那这个呢?」
「是妮妮!」江嘉白认真说道,语气里甚至有些骄傲。
这下算是彻底把江临舟逗笑了,男人又仔细看了一下,发现那草草几笔,倒真是像是一条咸鱼干。
江嘉白又动手指了一通,上头有他们的大房子,还有太阳和月亮同时出现在天上,看到月亮旁边还有一个小人,江临舟饶有兴趣地问:「这个是什么?」
想着自己前几天刚给儿子讲了嫦娥奔月的故事,江临舟正好笑地猜测着,突然听到江嘉白嗲着声音回答道:「是妈妈啊。」
他曾经说过,妈妈在天上。
江临舟嘴角一僵,回眼看向怀里的人,突然间如鲠在喉。
单纯的孩子却并未发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继续指着纸上的小人说着:「我跟老师说,妈妈在天上,老师说妈妈肯定是天上的仙女,才住在天上。」
「她还说妈妈是仙女,肯定很漂亮。」
小家伙说得洋洋得意,江临舟凝了几秒,开口的嗓音喑哑:「过来。」
江嘉白照做,手脚并用爬到男人腿上,又听到江临舟说:「亲亲爸爸。」
江嘉白觉得他今天有点怪,却还是听话地主动献吻,唇瓣贴上男人的脸颊。
下一秒,肉团子被男人搂在怀里。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