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江心屿大桥
“人家也没怎么样,就是说有事找她帮忙而已。”
“正好啊,也不用等她生病了,以后你呢就天天在公司里留晚一点,抓她的要害送她回家。她这样送上门来,几个星期之内绝对会有突破xìng进展。”
“也许她只是客气而已。”嘴里这么说,我心里也希望陆丰说的是真的。
“装傻。我在青田住了这么久,她怎么从来不打电话来叫我有事找我帮忙?你就照我说的去做,不会错。”
“算了,抓要害也要等的确需要,否则太做作了。”
“你怎么这样,”陆丰恶狠狠地,“老实交待,你跑到青田来干什么?不要嘴硬,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不好好把握,到时候,人家心凉了,你就后悔去吧你。”
“她要是真喜欢我,就不会那么容易心凉。”
“随便你,随便你,”陆丰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你们这两锅温吞水,你热的时候,她不热,等她热一点,你又凉下去了,兑在一起,天晓得什么时候烧得开。”
又过了一个多星期,终于出现一个机会去顺理成章地抓吴丽的要害。
这是个表现的好机会。所以,除了一系列早已做好的东西,还加了一以增强说服力。
工作忙完我给吴丽打电话,请看她下班了没送她回家。终于有机会抓她的要害,可我心里却一点也不高兴。
半个小时后,我坐在车上。她问我:“怎么这么晚?”
我无jīng打采地告诉她是为了准备一个计划。
“很重要吗?”
“嗯。后来电脑突然坏掉,就统统丢掉了,倒霉透顶。”
她转过头来,“可以重新做吗?”
“可是可以,就是要花好多时间,我懒得再麻烦。”我看着车窗外的街道。窗外的景象不动了,我回过头去,吴丽把车停在路边,一本正经地说:“不如我送你回公司吧?”
“不用了。差一点就差一点,反正我本来也不那么想在这里工作。我送你回家。”
“我觉得你还是应该把能做的做好。”
“我做不好,行了吧?跟你说过了,回家!”
“我担保你回家一定后悔。再说,已经做过一遍,再做一次只会更容易,对不对?”
“你又不学这个,懂什么?!”我生气了。
她认真地看着我,摇摇头,脸上居然浮起一个微笑,“我是不懂,我承认,可是你总应该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吧?你要是觉得没有价值,怎么会花几天的时间去做?又不是不会,多花点时间,就在这里哇哇乱叫,亏你好意思。”她的口气简直有点恶作剧的味道。
我被他噎得没话说。
她自说自话把车开放到车库内,“走吧,做完了我再送你回家。”
车子平稳地开着,吴丽不说话,我也不再“哇哇乱叫”。虽然我觉得她的话有道理,但还是对被训一顿心有不甘。我转过头去飞快地白她一眼,她眼睛看着前面,却半扬起眉毛,好像在说“你拿我怎么样”。
“你们公司里现在应该还有保安吧?”
我终于找到机会报一箭之仇,“我们公司那么大,保安当然是二十四小时值班的,农——村——妹。不过,还是要谢谢你送我回来。”
她笑了,“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其实你可以先回家,我做完了再给你打电话。”
终于好了,我到了楼下把她叫醒。她揉揉眼睛,对我笑笑,“好了?”
我点点头,递给她一杯牛nǎi,“这是我现在能提供的最高级的食物了。”
我们坐在那里喝牛nǎi。我问她:“刚才你睡觉的时候做梦了吗?”
她想想,说:“记不得了。怎么?”
“问问。”我笑笑。这么一会儿工夫,她身体里的那个儿童已经逃走了。
我们开始聊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比如牛nǎi,比如星星,比如,花。
吴丽说:“你送我的那盆花真难侍候。就说浇水,我花了好久才弄明白应该浇多少,水浇少了它会无jīng打采,水浇多了它一样无jīng打采。”
“不会吧?”
“那大概是我的问题吧。不瞒你说,从小到大,我惟一养活过的植物只有仙人掌,所以很怕把这盆花也养死。”
“其实就算真的养死也不要紧,又不贵。”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弄得我一直提心吊胆。”
“为什么?”
“因为你把花给我的时候,好像是在临终托孤。”
我笑起来,“有那么严重吗?”
“说真的,我那个时候很担心要是把那盆花养死,什么时候再碰到你,你万一问起,知道了会失望。”她认真地看着我,眼睛里闪动着一点光芒,刺得我立刻低下头去,不知该说什么好,心中的喜悦却像落在宣纸上的墨,一点一点悄悄荡漾开去,变成一个圆圆的晕。
原来,她也会怕我失望。
我们把牛nǎi干掉,jīng神抖擞。我说:“早知道不该喝牛nǎi的,现在就是回了家也睡不着。”
“去看江心屿大桥吧。”她提议。
“我又不是没见过。”
“你肯定没有在凌晨两点钟看过江心屿大桥。”车开出停车场。
街上空空荡荡,只有红绿灯在一个个路口尽职地闪动。同白天的喧嚣相比,宛如换了一个世界。一栋栋高楼在车窗外掠过,远处点点如豆的灯光和沙沙如叶的车轮声交融在一起,漾成一片难以言述的温柔感觉。转过一个路口,视野骤然开阔,随着山势起伏,远近高低,一大片灯光和着天上的繁星,宛如从黑夜的尽头涌来,刹那间连成一片浩浩荡荡光的海洋,夜sè里的海湾,反而变成了那片光海中宁静安详的小岛。而就在这片静谧的小岛上,一条璀璨夺目的灯链横贯东西,勾勒出江心屿大桥修长秀丽的曲线,在清朗的夜sè里与远远近近轮船的灯光相映成趣。那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桥。
我们站在江湾边,不由自主地屏住气息,惟恐自己的呼吸不小心打扰了这一片梦境般的美景。
过了好久,我由衷地说:“真漂亮。”
“累吗?”
她摇摇头。
“再去一个地方,”她微笑地看着我,“就在这附近。”
“看rì出吗?”
“也对也不对,到那里你就知道了。”
几分钟后,我们站在一片狭长的、伸展进江心屿湾的半岛状地带上。隔了苍茫的水域,左边远处是若隐若现的江心屿大桥,右边是万家灯火、与天上星光交相辉映的旧金山。看久了,灯光、星光交会在一起,仿佛随时可能纷纷坠入水中,流成一条星河。这幅景象融进冰凉的夜气,宛如玲珑剔透的水晶球,美得不可思议,让人都不忍心多说话,惟恐就此踩碎了它。
风很大,阵阵寒意袭来,我把外套给她裹在身上,我的衣服很大,穿在她身上长出好多。她看着企鹅一样摆动着袖管,呵呵地笑起来,“这个小不点。”
“这是什么地方?”我用力吸入一口清凉的空气。
吴丽把耳朵凑近认真地听了一番,走回来,脸上交织着困惑、失望和尴尬,“真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我说:“没关系,至少我们还可以看rì出。”
她对我笑笑,“下次再带你来。”但我还是看得出她神情中的沮丧。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想起什么,有些人会把垃圾什么的扔进去,积多了就可能塞住。那次我们……”她讲到这里突然停住了。
“我们?”
“就是我和泽西,那次,他来陪了我一个晚上……那时候,我们两个心情都很不好,同病相怜吧……”她淡淡地说,却再也没有下文。那是她第一次在我的面前提起泽西的名字。原来,我缺席的那个晚上,陪着她的,是泽西。
他们可能就是这么谈起恋爱来的吧?泽西那么善解人意,换成我,大概也会动心的。
我心里酸酸的,恨不得时间倒流,立刻回到一年前那个冬夜,假如那天我没有和荷海燕出去玩,接了她的电话,或许,后来的一切就会不一样了。
可是,当时我又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再给我一个机会?
我看着吴丽的脸,她的眼神在刹那间变得空旷,让我简直想伸出手指去问她“这是几”。那个名字显然让她想起了一些东西,而那些东西是她不方便、也不愿意与我分享的。这个瞬间,那些东西为他的情感包上一层盔甲,让我接近不得。顷刻间,我们的同盟土崩瓦解。
今晚,她心血来cháo把我带到这个她心爱的地方,却帮她自己唤起了回忆。与其这样,不如不来。她挑了一个最最浪漫的情境让我明白她爱过别人,真过分。
我讨厌他。
清晨第一抹阳光照过来,我看着地上被拉得长长的影子,黯然地发现,我们之间依旧天遥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