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占
杨立。他的爷爷说,是个教数学的老道士给他起了这个名字。
立德,立心,立行。
杨立的爷爷从小就教育杨立:做人不求伟大,但一定要立的正,立得住!
所以杨伟改名为杨立。
随着顽皮孩童的长大,杨立愈发感谢那个老道。
杨立不好言谈,喜清静疏闹市,朋友不多,目前只有一个从小玩到大的挚友——许念雨,一个偏女性化的名字。
许念雨的名字大有来头,他的爷爷是石村的村长。有一年,石村山沟里连着数月没下雨,田地里的庄稼成片旱死,村里上下急成一锅粥。乡下人不懂科学,因此请来各路神仙做法求雨。那些日子的景象,当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道士作法,和尚念经,雨师设坛,无果。村里又找来了远渡南海而来的法师,法师叽里呱啦的乱念一气,说是要与天上的雨神沟通。可惜,不论是内陆神仙,还是西洋法师,都没能求下一滴水来。
最后,那些神棍们吃饱喝足后,留下一句:“你们这地方风水不行,挪地吧。”然后拍拍屁股,带着徒弟们油光满面的离开了。
最后实在是没办法了,村长便要求那段时间出生的孩子们,都改名求雨。说来也巧,在村长的孙子许念雨出生的当天,天上下起了瓢泼大雨。
杨立今年十六岁,出生在大雨之后,比许念雨小三个月。他与许念雨来到镇上读高中。
开学当天,屋外将要下雨,天上的云积了一层又一层,遮天蔽日,云下狂风呼啸,当真是黑云压城城欲摧。
杨立坐在教室的一角发呆,他穿着整洁干净的校服,脚上的一对运动鞋干干净净,没有半点污浊。
讲台上传来的激烈争吵声将杨立稍稍拉回现实,他抬头看了眼,又开始神游天外。
过了一会儿,一个身影走来杨立的侧边恰好遮住了窗口阴暗的光线。这时,一道闪电划穿黑云,整个教室骤然明亮。
杨立皱眉,他抬头看了眼。来者是个扎着马尾辫的少女,她皮肤白皙水润,双眼清澈明亮,如玫瑰花瓣般的朱唇娇嫩欲滴。
见杨立挪开视线,少女怒了,她用力的敲了三下杨立的课桌,桌上的东西随着少女的动作跳了三下,她指着杨立质问道:“是不是你偷偷动了我的东西?”
“嗯?”杨立歪着头,满脸不解。
少女深呼吸,初具规模的胸部剧烈的起伏,她随手拉过一旁的椅子,抬脚踩在椅子上,一把揪起杨立的衣领,一字一顿道:“你有没有动我的笔记本!”
轰隆隆!少女说话的时机很不巧,天外的雷声刚好传来教室,盖过了她的声音。
少女的眼睛黑白分明,她正值气头上,眼睛睁的很大,一对黑眸如同小鱼儿一样,在眼白中灵动的游荡。
杨立呆住了,借着雷声说到:“人生若只如初见。”
雷声适时停下。
少女听到了,先是一愕,然后红了脸,“傻逼!”她甩开凳子,晃着马尾辫离开了。
杨立并不在意来自周围学生的那些怪异视线,他打开课本。
“上课。”教师推开门,迈上讲台,这是个年岁偏大的老者,面相肃穆,不威自怒,只是头顶那几根孤零零的无风自飘的长发破坏了本该威严的形象。老者敲了敲课桌,再次强调:“上课!”
教室中的喧闹戛然而止,一阵稀里哗啦之后,学生们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
老者摊开教材,
顿了顿。
上课铃声响起,尖锐刺耳。足以令人清醒过来。
待铃声消弭,教师推起镜框,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三个字:钱静思。字体苍劲挺拔。“我姓钱,名静思,是你们的班主任。”
“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堂课,讲的是汉字——一门足够繁杂又丰富的语言。有谁知道造字法有哪六种?”
堂下的学生低着头,竭力的保持缄默,稍微机灵点的左顾右颁,偷瞄四周,希望有个救世英雄快些站出来。
“好,你来回答。”
“老师……”
“站起来回答!”
回答问题的女生满脸通红,结结巴巴的反驳道:“老师,我站着呢。”
“哈哈哈哈!”
“安静!”钱老师眉头一挑,然后看向女生,语气柔和了不少,“你说吧。”
女生个子不高,属于是那种坐着凳子比站起来还高的人,她低头扣着指甲,道:“形声,会意,象形,指代,假借,转注。”声音不高,但是底气十足。
“回答的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周霖琳。”
钱老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你就是我的语文课代表了,坐下吧。”
只见钱老拿起黑板擦,转身擦掉了钱与思,“今天只教给你们一个字:静。”
“静字是典型的会意字,左边是青,右边是争,青春要争!”
秋天的雨,总是绵长,雨滴密集,丝丝雨水打在身上,阴凉渗骨。
放学了。
明天就要开始军训,这是每一届高一新生入学都要经历的事情。
杨立与许念雨结伴回家,背包中装着军服。许念雨高个子,长相俊美,小的时候因为长的像女孩子,没少被小卖部的大妈大叔们捉弄,“小雨啊,长大了给我家娃娃当媳妇好不好?”
每当那个时候,许念雨都是想哭又怕真的被当成女生而抑着泪水,憋红了脸,攥着拳头,一动不动的瞪着他们。
“你怎么惹到赵雪了?”许念雨撑着伞,问道。
“谁是赵雪?”
“就那个人生若只如初见,”许念雨促狭道。
“原来她叫赵雪,”杨立恍然。
“喜欢她?”
“我当时在想我的师父,我们初识那会,也是电闪雷鸣。”
许念雨拍了拍杨立的肩膀,转移话题道:“走走走,我带了点零钱,咱们去吃串串。”
“这话用在我师父身上,貌似不太合适,”杨立问许念雨要来根烟,他生硬的点燃香烟,摇头失笑:“当时突然就想到了这句话,怪了怪了。”
许念雨沉默许久,道:“早就过去了,好好读书,别让你师父失望。”
杨立搭掉烟灰,剧烈的咳嗽起来,双眼被呛的通红,“师父怎么爱抽这玩意,真呛。”
二人走在北河河畔,大河滚滚向东流,水浪湍急。
杨立隔着北河望向对岸,他们这个县叫做新汇,对岸叫做晋阳。隔着一条北河,两岸仿佛两个世界,对岸高楼林立,霓虹灯如满天繁星般璀璨。而新汇只是个真在开发的小县城,楼房高低参差,电线挂在电线杆上纠缠不清,绿化带上挂着红的绿的垃圾。
“以前觉得许三斤家门口的大狮子特别威严霸气,想着给自己家门口也摆两个,不要狮子,要龙,九爪金龙,”许念雨眼中倒映着各色灯光。
“我记着呢,蛇是我抓的,泥是你封的,”杨立笑道:“你妈看到门口的两条死蛇,喊上你爷爷追着你从村西打到村东。”
许念雨斗志昂扬,探手道:“来了新汇,我才发觉那两头狮子也不过如此,看着对岸,我才发现我想的龙也是俗不可耐。你相信吗?我一定能站到最高处。”
“别摔死就行,至于你站在哪儿?关老子屁事。”杨立把剩下的那半截香烟弹入北河,长吸一口气,道:“这些天时常心悸,我想回去看看师父。”
“这才离开石村四天!”许念雨刚升到半空的豪情陡然摔落,他的喉结上下滑动,道:“你师父都死……”
杨立扫了他一眼。
许念雨把后半截话吞到腹中,沉默了下去,他上次对着杨立说出这话,被发疯的杨立揍了一拳。
从小玩到大,共十六年,那是许念雨第一次见到杨立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