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发表
这一声惊动了全船。
顾修义带人赶到时,纪阮已经站直,手掌轻轻撑着栏杆,听到声音,转头往顾修义这边看了一眼。
他头发有些乱,眼眶和鼻尖都被夜风吹得泛红,眼神却很平静。
顾修义快步上前将外套罩在他身上,只短短几分钟,又是夏天的夜晚,纪阮却像被冻僵了似的,脸颊和颈侧的皮肤都冰凉一片。
他嘴唇也干裂了,下意识舔了舔,艰涩开口:「我……」
顾修义将他紧紧抱进怀里:「没事,不用说了。」
天知道他刚才听到有人落水转身又没见到纪阮时有多害怕,浑身都血液都好像凝结了一瞬。
纪阮水性不好,上次教他游泳他就没学会,还把自己弄抽筋了,耳朵也不好,掉进水里听不见,没人抱着他就会害怕。
虽然现在最怕的好像是顾修义自己。
他只要想想都觉得心惊胆战汗毛竖立。
他就这么抱了一会儿,感受纪阮浅浅的呼吸扑在耳边,确认他好端端待在自己怀里,悬着的心才慢慢落回原处,重新让理智占据高处。
「没事,我们先回去。」他轻轻摸了摸纪阮的脸,将他抱回了大堂的沙发上,用毯子裹起来。
直播早就被掐断,媒体记者也已经全部被禁止拍摄,保镖分批次疏散人员,刚解决完记者们,宾客疏散到一半时,林清被捞了起来扔进大堂里,浑身湿透伏在地上咳水。
剩下的宾客们原本懵然无措,见到这一幕却不愿意走了,远远地驻足观看。
林清还没缓过来,趴在地上一直哭,满脸混杂着江水眼泪和唾液,狼狈无比。
方兰见状掩鼻,嫌弃道:「这种人还带进来干嘛,找个地方放一夜,明天就回去了。」
捞他起来的船员立刻解释:「因为刚才我救他起来的时候,这人一直嚷嚷自己是被推下来的。」
他说着指了下纪阮:「而且我也确实看到那位先生从栏杆上探出头了,只是没看到过程,不能下定论。」
纪阮正捧着一杯热水暖手,闻言抬眸看向顾修义,平静道:「我没有。」
顾修义拍拍他的手背安抚:「我知道——宋岭,去调监控。」
宋岭颔首:「已经让人去拿了。」
一直趴在地上的林清终于坐起来,血红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纪阮:「好啊,调监控就调监控,你别敢做不敢当就行。」
李绥安叹了口气:「老实说,我们都觉得他犯不上故意推你,你也不怎么重要的角色,你自己觉得呢?」
「我说他是故意的了吗?」林清一记眼刀飞过去:「当时我们发生了争执,我们都摔了,区别只是他摔到地上没事,而我是被推进了水里差点没命,过失伤人难道就不算伤人了吗?」
听到两人都摔了,顾修义太阳穴狠狠一跳,连忙拉起纪阮的手查看:「伤到哪没有?」
纪阮穿着长袖长裤,只摔一下不会出什么事,就是磕到头碰掉了体外机,站起来花了点时间。
他压下顾修义的手,摇摇头:「没事。」
顾修义不敢掉以轻心,将纪阮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一边,确认没受伤没出血才稍稍松了口气。
船员也站出来,有点愣头愣脑地说:「我就这么想的,如果他真是被推的,肯定要得到一个解释。可如果他是在冤枉别人,那也不能就这么让他乱说,得还别人清白才行啊,所以才带他过来的。」
监控很快被调来,宋岭把手机递到顾修义面前:「你看。」
顾修义挡开,将纪阮抱到自己腿上坐着,淡淡道:「直接在大屏幕上放出来。」
林清听到这才觉得不对劲,可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在大屏幕上看到了自己像恶鬼一样脸。
他是怎么拦住纪阮,怎么在纪阮想要退步时步步紧逼,又是怎么像疯子一样缠上纪阮,把纪阮推倒自己却在颠簸中没站稳跌下栏杆的,全都被清清楚楚摆上了大屏幕。
超高清的摄像头将他每一个表情都拍得淋漓尽致,那些狰狞、嫉妒、癫狂、怨恨,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在场每一个人的眼中。
「……」
事实清楚明了,没有丝毫可供狡辩的地方。
现场安静无声。
林清似乎陷入了癫狂后的无端冷静,愣愣地瘫坐在地。
顾修义看着屏幕中的画面只觉得触目惊心,纪阮摔一下,就好像是往他心里划了一道口子。
他抱着纪阮的手微微收紧,眼底是掩盖不住的怒意。
宋岭上前,居高临下逼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林清眼珠动了动,双目却没有焦点,疯子一样喃喃道:「我没说错……」
「我们……我们发生了争执,然后扭打中我掉下船,我没说错,他就是过失伤人,我没错……」
「所以呢?你觉得说这些有用没?」顾修义低着头,轻轻拍着纪阮的背。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纪阮争执中失手推了你下去,那又怎么样?你难道指望我站在你这边指责纪阮吗?」
「你觉得可能吗?」
或许是面对着纪阮,顾修义这句话说得格外温柔,落在空旷的大堂里,温柔到显得诡异。
「你大概始终没搞清楚一个事实,」他终于扔给林清一个冰冷的目光:「这是顾家,不是你有权利说话的地方。」
他不论说什么都在轻轻安抚纪阮,纪阮推开他的手坐直,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顾修义没勉强,只转而牵住纪阮冰凉的指尖,微微向后靠向沙发,用淡漠的语气:「林先生大概确实受伤了,伤到脑子精神出了点问题。」
「不过没关系,既然是在顾家宴会出的事,我们自然会负责。」
他一下一下摩挲纪阮光滑的指甲盖:「我会请精神疾病方面的医生为你检查,并提供后续的长期治疗,林先生大可放心。」
话音刚落,人群传出一阵唏嘘。
林清有些没听懂,呆呆地环视四周。
白粤却浑身颤抖,一脸惊恐地看着顾修义:「你、你要把他关进精神病院?!」
顾修义淡淡扫他一眼:「怎么,你想陪他?」
他眉眼像夹杂着锋利的冰刀,割得白粤全身冰寒刺骨,当即哑声踉跄两步。
一句精神病院彻底唤醒林清,他猛地睁大双眼,挣脱掉拉他的保镖:「你要关我?!」
「顾修义你要关我?!」
「——我没病!你敢把活生生的人关进精神病院天底下没王法了吗?!」
他笑了笑,轻轻摇头:「有没有病不是你说了算,医生会给出正确的诊断。」
这个笑人让在场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林清怔愣一秒,呼吸开始急促。
慌乱中,他蓦地看向顾俢礼,像终于反应过来什么,尖着嗓子吼:
「你不是说监控坏了吗?!顾俢礼你害我?!」
他眼睛红得要滴出血:「你就是故意的是不是?!」
围观群众的目光唰地望过去。
顾俢礼正啧啧有声地看林清狗急跳墙,突然被对准矛头变成全场焦点,差点跳起来:
「卧槽你没事吧?我他妈什么时候跟你说过!你别血口喷人啊,游轮监控坏了是什么只得炫耀的事吗我要告诉你?!」
「你是顾家二少爷,不是你告诉白粤再让他跟我说的吗!不是你们授意我会明知道有监控还这么做吗?!」
「别瞎瘠薄乱说!我他妈让你做这种事对我有什么好处?我不嫌丢人,我不要面子的吗?!」
宋岭叹息:「林先生,监控坏了我们会修的,我们像是找不到工人的样子吗?」
他抬抬手,让保镖赶紧行动。
「你们……唔!」保镖直接捂住林清的嘴将他脱了出去。
顾俢礼突然被指认,吓得魂都掉了:「不是,你们都看***什么,我才不会做这种事——是你吧白粤,对!一定是你,是你让林清出来闹事的!」
「我没有!」白粤惊慌失措,「我就只跟他说过甲板的监控坏了,我没让他跳江啊!」
顾俢礼气得发抖:「你放屁!明明就是你俩故意的,我就只跟你提了一嘴监控的事你都记得这么清楚还转头就告诉别人,说不是故意的有人信吗?」
「你!」白粤逼急了也跳起来:「你以为你能摘干净?计划是大家一起决定的,林清还是你带进来的人呢!」
纪阮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被眼前狗咬狗、狗咬狗、狗再咬狗的走向惊呆了。
「够了!」顾昌云狠狠拍了把轮椅,费力咳嗽半晌,撑着身子瞪视顾修礼:「人,是你带进来的吧?……你还记得今天是我的寿宴吗?啊?!」
「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顾俢礼腿一软当即跪下来,语无伦次:「不是的爷爷,唉,我我我确实带他来了,但他是白粤介绍给我的啊,我就是帮了白粤一个小忙我没想到会这么难看啊……我……」
「——是白粤说的!他说有办法让纪阮吃瘪难堪,我承认我确实也没安好心才会帮他,但不是故意要让您没面子啊,后面我想阻止也来不及了啊!」
白粤嗤笑:「别把自己说那么干净,你当时兴冲冲说要参与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我哪知道你们这么不要脸!」
顾昌云靠在轮椅上发出难耐地「嗬嗬」声:「果然,什么样的人生什么样的孩子,穷门小户出来当小三的,只能生出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孽障。」
他确实病得神志不清了,什么话都拿出来说,比起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幸好这些年我压着你,没让你们两个逼死原配的穷酸货出去招摇,不然……不然我老脸是留不到现在了……」
纪阮能很明显地感受到顾修义搂着自己的手收紧了些,他担忧地投去目光。
顾修义拍拍他的腰,扯出一个笑:「没事。」
周围还留有零星没走干净的客人,顾昌云一席话让众人纷纷侧目,也戳中了顾俢礼的痛点。
他收起趴伏在轮椅前低声下气的姿势,缓缓挺直脊背:「爷爷你这话说得真没良心。」
众人眼睁睁看着顾修礼神情一寸寸变得冷漠:
「逼死原配的难道不是你自己吗?」
大堂内赫然响起连声倒吸。
顾昌云双眼蓦地睁开老大,两颗浑浊的眼珠像要掉出来一般,不敢相信这个向来低眉顺眼的孙子敢这么对他说话:「你……你!……」
「小礼!」方兰跌跌撞撞上前拉他的胳膊:「你说什么呢快住嘴!」
「让他说。」
顾修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沙发上起身了,大堂的水晶吊灯折射下片片光斑映在他脸上,昭昭晃晃探照着眼底深埋的寒冰。
他牵着纪阮面无表情,手背上却青筋暴露,是克制到极点却不舍得使劲的产物,好像纪阮就是牵引他的游丝一线,因为有纪阮在,他才能以冷静理智的模样静立原地。
「看,谁都不待见你。」顾俢礼冲老爷子轻笑一声:「我妈身份是不太好,可我们没有逼死姜灵,姜灵不爱我爸,爸也不爱她,商业联姻能有什么感情?她想要的只是离婚远走高飞而已啊。」
「是你不要她走,是你怕闹大了面子挂不住就这么硬生生把她在精神病院关到死的!」
「怎么现在又赖到我们身上?」
「如果不是你,我就不会这么多年都见不得光,姜灵会活得好好的说不定早就二婚了,顾修义也就不会这么恨我……」
他咬牙切齿:「明明我们只是想在顾家有立足之地而已,如果不是你,顾修义的妈妈就不会死,我和我妈妈也不用活得这么辛苦,这一切明明都怪你!」
顾昌云早就丧失自理能力,此刻瘫在轮椅上像一堆腐烂的肉,他胸膛剧烈起伏,脸上因为急怒缺氧而变得青紫,脖颈梗得通红青筋毕露。
「你……住、嗬嗬……住口!」
「怎么?恶事都做尽了还怕人说吗?」
顾昌云强撑起身体,枯瘦的手攥住顾俢礼的衣襟,用尽最后的力气:「……我没有你这个孙子,你、你永远别想得到顾家一分……一分……呃!」
他忽然惊恐地瞪大双眼,捂住胸口,五官因为极度痛苦而扭曲,老树皮一样苍老黝黑的脸皮不断颤抖。
纪阮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站在边上,只看到顾昌云全身突然痉挛抽搐,像电影里丧尸变异般扭曲着,然后哇地一声将一口鲜血喷溅到顾俢礼脸上。
他眼睛瞪得大大的,渐渐从轮椅上往下滑,仿佛全身骨头都融化了似的毫无支撑,嘴里还在不断呕出鲜血。
所有变故都发生在短短一瞬,纪阮瞳孔紧缩向后踉跄,下一秒被人捂住眼睛。
同时四周传来惊恐的尖叫。
顾修义将他紧紧拥进怀里反手摘掉他的体外机,喧杂的世界骤然远去变得模糊不清,只有顾修义平稳的呼吸在左耳边清晰地起伏。
「不看啊宝贝。」
他反复抚摸纪阮颤抖的肩颈,试图将体温传递过去:「没事的,别害怕宝贝,不怕不怕……」
·
晚上十点,浩浩荡荡出行在玉谷江上的豪华游轮紧急停靠。
顾昌云渴望被全国人民见证祝福的八十大寿,变成了血腥的坟墓。
医院里,抢救室外走廊的灯光苍白如同停尸间,顾修义搂着纪阮坐在长椅上一言不发。
顾俢礼全身都是血,现在已经干涸变黑,双眼呆愣的盯着虚空一动不动,任凭方兰哭着给他擦脸呼唤也毫无反应。
「儿啊……我的儿……」
「小礼,你说句话,你别吓妈妈……」
纪阮看到顾俢礼忽然动了动,视线聚焦在方兰脸上,眼泪忽然掉了下来,晕开了脸上的血污。
「妈……」他轻声说,因为惊惧到极致反而露出了近似于笑容的表情:「我把他气死了……」
「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我爷爷气死了……哈哈哈哈我完了妈,我们在顾家再也不可能……」
方兰泣不成声:「什么顾家!我们不要了!不怪你不怪你儿子,是、是他自己恶有恶报,他本来也活不过这个月……而且,而且也不一定就死了,不是你的错啊……」
可纪阮知道,顾昌云不可能救得活了,那么大的吐血量,应该是肿瘤破裂,或者肺癌晚期的临终大出血。
如果送医及时或许还有救,可游轮上条件有限,转到医院也耽误了不少时间,没直接死在救护车上都是运气好,现在几乎不存在活下来的可能性。
顾修义就坐在他身边,牵着他的手静悄悄的,看不出难过,也看不出不难过。
纪阮轻轻捏了捏他的掌心,他就回过神冲纪阮笑,将纪阮抱进怀里:「怎么宝贝?渴了,还是饿了?」
「都没有,」纪阮摇摇头,眉心微蹙,伸出胳膊环在他脖子上:「就是想要抱抱了。」
顾修义托着纪阮的后脑,手指陷在他软乎乎的发丝里,似乎心也跟着软了下来:「怎么这么乖啊?」
纪阮点点头,在他颈侧蹭了蹭,然后得到了一个落在耳尖上的吻。
咔嚓——
抢救室门被推开,纪阮和顾修义一起循声望去,看到医生摘下口罩,面色沉重地摇了摇头:
「我们尽力了,节哀。」
那一瞬间,纪阮感到顾修义长长呼了口气,明明是沉重到近乎哀叹的喘息,呼出来时却又轻飘飘的,好像那些积压经年的情绪终于拨云见日变得轻盈。
他就这么静静抱着纪阮。
纪阮知道,下船后顾修义没有直接带他回家,极度冷漠却依然坚持在医院等几十分钟,大概就是为了亲耳听到这个结果。
半晌,顾修义睁开眼,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他打横抱起纪阮,不顾周遭的目光,扬长离开。
只给宋岭留下一句:「葬礼看着筹办,不用太费神。」
·
回到家后,纪阮结结实实泡了个热水澡,然后窝进床铺里,不一会顾修义也掀被子进来抱住他。
纪阮身上有点凉,泡过的热水澡似乎只起了短短片刻的作用,根本没办法将纪阮的身体真正暖过来。
以至于顾修义抱住他时,小朋友一双脚丫子都是冰冰凉的。
顾修义心里不是滋味:「对不起啊宝贝。」
纪阮枕在他臂弯里,房间光线昏暗,显得他眼神格外软乎:「没有呀,为什么这么说?」
顾修义心疼地描摹着纪阮的眉眼:「今天累到了,也吓坏了是不是?」
顾昌云最后那一口血,确实给留下了些阴影,他抿了抿唇看着顾修义,在如此亲密的对话下没有选择隐瞒,伸出手环住对方的腰:
「嗯……是有一点点。」
顾修义吻了吻他的眉心:「怪我……」
纪阮摇摇头,轻轻弯了弯眼睛,手指摸摸顾修义的下巴:「你也很辛苦的,胡茬都出来了。」
他神情很认真,仿佛真的觉得顾修义的胡茬是被累出来的,言语间还有些心疼。
顾修义哭笑不得,捉住唇边白生生的指尖啄了一口:「宝贝啊,我胡茬冒出来跟辛不辛苦其实没太大关系。」
纪阮眨了眨眼睛,长睫毛扫啊扫懵懂又天真:「啊……可是你以前晚上都没有胡茬呀?」
顾修义点了点他的太阳穴,按亮手机给他看了眼时间:「以前晚上这个时候你也早就睡成小猪了,当然不知道。」
「我怎么就小猪了!」
纪阮笑着踢他一脚,却被顾修义用小腿夹住冰凉的小脚板。
顾修义低头用下巴蹭他:「我晚上亲你,你确实不知道啊,越亲睡得还越香。」
纪阮耳根发红,哽着嗓子:「你果然有偷亲我!」
「是啊,」顾修义捧着他的脸凑近:「所以再亲几下?」
他说着就来亲纪阮的脸,胡茬蹭着滑嫩的皮肤惹得纪阮一阵阵战栗,尾椎骨都酥了。
「停、停下……」纪阮奋力推开顾修义,仰躺在枕头上喘气。
眼睑下的皮肤却被顾修义用指腹温柔地摩挲:「蹭红了,疼不疼宝贝?」
疼倒是不疼,就是有点要受不了。
可没等他开口,同样的地方又被啄了一口:「这下不会疼了。」
好像亲亲是什么治愈良药。
纪阮又被他逗笑了,气喘匀后手掌轻轻贴到顾修义胸口,神情认真不少:「你现在心情好点了吗?」
顾修义一怔。
寂静的夜晚,顾修义静静注视纪阮深陷被窝里的澄澈眼瞳,心尖像被小朋友用软乎乎的手掌包裹起来,小心而郑重地叫他不要不开心。
顾修义没有不开心。
顾昌云死的时候,他第一感觉是身上的枷锁得以解除,而后却感到一阵难言的虚无。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即便他讨厌顾昌云,讨厌顾家的每一个人,可顾昌云的死并不能改变什么。
他母亲不会因此回来,顾家其他人的生活也不会因此变得更好或更坏,大家都是癫狂的行尸走肉。
而顾修义唯一与他们不同的是,他身边有纪阮。
他有一个像小精灵一样会拥抱他、亲吻他、绕着他闪闪发光的爱人。
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这么好的运气。
他目光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异常柔软,珍而重之地将纪阮拢进怀里,轻轻抚摸他细腻的后颈。
「我解脱了,谢谢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