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陨落
司马玮又惊又喜,这一番谈话,他如同在策马驰骋,由乡村沃野到开阔草原,只觉得事情一下有了头绪,恨不得马上见到这个能解开谜题的少年,这样一支强大到让卫瓘胆寒的军队,这样一只坚不可摧的咆哮猛兽,这样一把能够夺取天下的利器,竟掌握在了一个少年手中,这是怎样的一个少年呢。
岐盛将司马玮带到自己营中,只见一个少年目光如炬、面透英俊,身着乌青裳,上绣日章纹,身盈健朗、气宇轩昂。
司马玮如获至宝,呆呆地看着这个少年,却也不敢上前和少年对话,心底对少年有一种自然散发的恐惧,他也说不清这种莫名的恐惧是从何而来,也许是少年背后隐藏的巨大力量钳制着司马玮,让司马玮不敢轻易对少年吐露身份,看来上一场对黑骑军的战役已经让司马玮心有余悸了。
司马玮悄悄招呼住岐盛,二人走出大帐,漫步于帐外。
“先生下一步想怎样利用这个少年呢?”
“这个少年无论是张统之子也好,曹奂之子也罢,对于敌军都是至关重要的人物,我已派人给张统送信,约他明晚来中帐相见,为了这个少年,他必定来赴约,我们就可以坐下来与那黑骑谈判了。”
“我们提出何种条件黑骑才能应允呢?”
岐盛笑了笑,脸上满是自信:“我们无论提出什么样的条件黑骑都能应允!”
“那我等就让黑骑退回西域,永远不得回中原!”
“这条件黑骑想必也做得到,不过,我想和主公说的不是谈判,而是就此除掉黑骑!”岐盛面露阴狠之色,双目腾起阵阵杀气,这句话倒是把司马玮惊得踉跄了一下。
有朝一日,手握重兵,称雄一方,这是反复出现在司马玮梦中的美景,可有朝一日能够除掉黑骑,这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
“明晚邀张统前来谈判,我们明则以条件相逼,让黑骑撤出中原,实则扣留张统,让他交出黑骑的统领权。”
“若张统宁死不肯交出兵权呢?我们真要除掉他吗?”
“如若不从,应当机立断除掉张统,以绝后患,这样一来,黑骑自乱阵脚,只要我们把张统的儿子牢牢握在手中,无论是以后再号令黑骑军,亦或是顺藤摸瓜,找到《复甲新书》,都可以拥有一支强有力的部队,那时,争霸天下不在话下!”岐盛坚定地说道。
“而这场战争,我们不费一兵一卒就击退了黑骑军,这在朝廷中也是大功一件了!”
司马玮听后,仿佛看到了金灿灿的大殿上他号令群臣的模样,他似乎嗅到了权倾朝野般的权力味道,享有极致皇家尊崇的日子指日可待,那张写满司马玮的完美江山绣图触手可及,想到这,他的心里痒不可耐。
次日夜间,一股寒风向联军大营俯冲而来,朵朵云彩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风吹散了,圆月企图躲在云彩后面偷偷观察着今晚的一举一动,竟也失去了仅存的掩体,散出的月光由刺眼变得晶莹,又由晶莹变得柔弱,柔得让人感觉不到它的存在,抬头望去,月儿逃离了自己的主阵地,越来越远,越升越高。
一阵狂风卷过大营,士兵被吹得睁不开眼,天上吹奏着呼啸声,声音不住地撕裂着,风间歇停过,远处响起清脆的马蹄声,声音愈发得近了,马蹄凿击着大地,声声震耳,震得人惶恐不安。
营中顿时乱作一团,一双双惊恐的眼睛左顾右盼,极力寻找着自己身边的同伴。这时,营中火把突然熄灭,
箭楼上的士兵眺望着远处,又转过身望望周遭,抬头是一团漆黑,脚下是一阵慌乱,只觉有敌人出没,又探不得周围的任何敌情。
这敌人越逼越近,马蹄声戛然而止,一股黑影窜进营寨,士兵们依计策布下阵来,刚刚举起手中的枪,枪头却应声而落。阵后弓弩手连忙抽出弓箭,箭未搭弦,一杆长枪已刺穿喉咙,黑影于营中飞身盘旋,所袭之处,鲜血喷溅。
“中帐在此,休惊他人!”这股黑影闻声而往,停得中帐前,一名魁梧壮士从那黑骑翻身下马,这人便是黑骑主帅张统,月光打在乌甲之上,映得铠甲格外刺目,有如一把银亮的利刃镶在胸前。营中士兵无一人敢近前,与张统相隔一丈而环围四周,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张统径直走入中帐。
“我儿何在?!”张统进帐便厉声问道。
“曹奂何在?”岐盛反问道。张统一路杀奔而来,岐盛势必要杀杀他的锐气。张统不由分说,嗖的一声拔出腰间佩剑,直指岐盛。
岐盛只感觉后背的汗腺瞬间扩大,汗珠顺着脊背在内衬中淌着。司马玮也被惊得一把将台案向前推出,身子歪栽在一旁,紧接着三把两把扶着地爬起来。
张统一把将台案掀翻:“我儿何在?!”
岐盛赶紧接话:“将军休怒!令郎已安顿在营中,但若要相安无事,恐怕还需要和将军商谈,将军也可以强劫军帐,小可不才,也愿同令郎鱼死网破。”
张统不由多想,既然已经只身前来,来的目的也不是闯营,而是营救,便收起佩剑,坐在了司马玮的台案后。
“我主无意对令郎冒犯,只是奉命前来征讨曹奂,也是朝廷所令,其实我主并没有征战之意,更不想与黑骑为敌。况且我主深知黑骑的战力,黑骑一出,天下哪知部队不为之胆寒?所以才出此下策,扣留令郎,将军莫要怪罪,也请安心。”岐盛满脸堆笑,看着眼前的这个杀气腾腾的武夫,同时也在洞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既已交战,何来的‘不与为敌’?汝等可回去复命,黑骑已将魏帝护送至西域,如果那司马炎还是坚决要打曹奂的主意,黑骑军定会全部出动,杀进洛阳城!”
“食君之禄,奉君之命,我主也是无意为之,朝廷中炎帝颓靡,族中人人觊觎着皇位,即使将军不杀进洛阳,怕是有人也会破城而入。我主在皇族中位份低卑,此次和黑骑交战,实则为建功,以便回朝得到封赏,树皇家威信于族群之中。”
“邀我前来,当速速挑明用意,两方交战,不必作繁杂之解释!”
“将军痛快,今日将军夜至中帐,意在令郎,稍后我便将公子带来,让你们相见,将军稍安勿躁,但将军若想将公子带走,恐怕要答应我主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带领黑骑退出中原,撤到西域。”
张统开始进入久久地沉思,司马玮和岐盛不敢再多说什么,默默地观察着张统,生怕这只猛兽的突然爆发。
时间仿佛如滴水成冰般,感觉它在流逝,却也在静止。虽然时间没过多久,但岐盛觉得不能再给这头猛兽时间了,他立刻示意侍从,不一会儿,两名士兵将少年搀入帐中。
少年看上去较前日略显憔悴,这几日只给了少年米汤,并且分量逐日减量。岐盛知道少年武艺精湛,他是未来的黑骑主人,武功定然不凡,万一在和张统见面时出什么差池,那岂不是前功尽弃。少年武功不俗,可骨骼、肌肉还是小孩程度,只需耗些少年气力,就和其他小孩子无异。
张统看到了这个少年,心头一震,终也按捺不住内心对岐盛的怒火,一把揪住岐盛的衣领,将岐盛高高拎起。岐盛在一瞬感觉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像后脑突然遭受了沉重的撞击,待清醒过来,只能惊恐地瞧见张统那张愤怒的脸,想要说话,却如鲠在喉,无法作声。
“咳,咳,将……将军……”
“父亲!”一旁的少年用尽了力气喊出声音。
张统将头转向少年,又把头转向手中的岐盛,恶狠狠地看着岐盛狼狈不堪的神情。张统拎着岐盛衣领的拳头越攥越紧,使得岐盛原本宽大的衣服已经勒得像裹在身上一般。岐盛感觉自己又被高高抬起,张统充满愤怒的脸逐渐消失在视野中,喉咙里丝音难出,眼前白光直冒,一阵阵眩晕涌上头顶。
张统的手仿佛一头猛兽的利爪,紧紧揉捻着岐盛的裳服,静静的营中已能听到棉布一点点撕裂的声音。
就在这时,岐盛的裳服犹如一根烧红的碳木,脆生生得绷断开来,声音如火星飞溅般噼里作响,吓得司马玮连忙退后了两步。只见岐盛应声落地,拍在了地上,他后脑着地,反倒清醒了许多,方才是小鬼索命般,拉着一根铁链徐徐拉进鬼门关,强大的压迫力让人窒息,此种于胸头迫人心魂的力量不觉疼痛,只是欲逃不得。
而这时,岐盛只觉得疼痛难挨,这般疼痛由后脑瞬间扩至全身,他缓了缓神,紧锁眉头挨过最后一番眩晕,才敢睁开眼看看眼前的张统,再看看胸前,斗大的拳印好像刚被新出火炉的兵刃灼过一样,一股股涎液带来满口酸涩,分不清是口中涎液还是鼻腔内震出的血,确信不是小鬼来索命,岐盛有丝许的欣喜,竟也顾不得嘴角渗出的涎液血水,也顾不得挂在身上破碎的布服了。
岐盛缓过神来,看出了张统的让步,爬起来再次对张统发动进攻:“将军若能答应,此刻便能带公子离开!”
正说间,张统在腰间摸出一枚手符,反手一甩扔予岐盛:“这是我的手符,你现在即刻持手符前往雁门,有了它,黑骑自会西撤!”
岐盛接过手符,仔细看了看,又传于侍从,耳语吩咐了几句,转而对押解少年的士兵示意:“李恒,张木!快快释放公子!”
接到命令,二人搀着公子快步来到张统面前,放开紧紧攥住公子臂膀的手后,只见两人分别于另一只手亮出了明晃晃的匕首。
张统两手正欲接迎少年,两把利刃从少年背后忽然刺来,岐盛高声向帐外呼喊,帐外弓弦拉满、火光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