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黑暗的救赎
黑暗的救赎
你相信有救赎吗?
不,这不是神棍那一套糊弄人的鬼话,我说的是一个人对自我,穷尽一生的救赎。就像是雏鸟穿过悠长黑暗的树林,第一次来到天空之上,看到太阳时那样。
每个人都在盲目的追随着拯救过自己的东西,渴望下一次的救赎,即便它是黑暗的,或者邪恶的。毕竟,透过地狱之窗看到的阳光,也依旧是阳光。
无论从什么角度看来,眼下处境都非常之不妙,我们三个人愣头愣脑的站在一大堆村民面前,而他们则一脸义愤填膺的表情瞪着我们,还有个村长似笑非笑的坐在中间。
很快上来三名村民,把我们全身都搜了一遍,我藏在兜里的铁丝自然也无法幸免,我看邢世慈和杜柏一点抵抗的意思都没有,我也只好放开了让他们搜。毕竟抵抗也没用,人家三五十号人呢,一人一脚也足以把我踢死了。
村长说道:“就是这些人,偷拿了钥匙,要闯进我们的祖屋。你们说,这事该怎么办?”村民们群情激愤,破口大骂,我们身上也不明不白的挨上了几下。
不一会儿,有几个村民找来了绳子把我们三个都绑上了,祠堂的四角点上了火把,在冷风中阵阵摇晃。邢世慈终于开口说话了:“我想和村长谈谈。”一个村民呸的一声吐到他脸上一口痰:“村长也是你配叫的?你是个什么东西?”邢世慈也不理他,只是直勾勾的盯着村长。
村长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我们几个说道:“好吧,那么,你们就先出去,准备一下祭祀用品,大壮二壮留下,看着大门。”我定睛一看,大壮二壮不是别人,正是当天撞过杜柏那个大叔和他兄弟,这俩人显然是村长的心腹了,他俩点点头,门神一般站在了大门口。
邢世慈直截了当的说道:“桂叔是你杀的,疯子也是你杀的。”村长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那欠揍的笑脸似乎在说“你觉得呢?”
邢世慈接着说道:“看这架势,我们三个只怕凶多吉少了,把真相告诉我们也没什么损失,起码让我做个明白鬼吧?”我紧张地看着村长,要是连真相都说出来了还不杀人灭口,那我不如跟村长姓得了。
村长说道:“我说出来有什么意思?不如,你自己猜一猜?”
邢世慈似乎早就料到了村长的回答,他低头说道:“那好吧,如果有哪里不对,请你指正。先说第一天晚上的事吧,杜柏既然已经证明黑影是疯子,那么他偏偏挑第一天晚上意欲何为呢?难道真的是有什么要紧的情报,非晚上传递不可吗?”
邢世慈转过头,把头转向杜柏:“即使疯子不便于离开屋子,也可以让杜柏代劳,完全没有必要只身犯险,暴露自己。这时,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那就是我们第一次去疯子家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不怎么愉快的事,疯子突然对着杜柏一顿狠揍,要不是桂叔阻拦及时,就他这小身板,少不了受伤。”这件事我也记得,但我一直当是疯人疯事,没怎么放在心上。
他接着说:“这件事是为什么?我想了好久,直到今天杜柏和我们坦白时,我才明白,这时一个‘场’,一个比阴谋更阴谋的阳谋。”
“所谓‘场’,就是情境,会对身处其中的人施加难以察觉的影响。但这种影响叠加起来,却会改变整个事件的走向。揣测一下疯子打人的可能性,第一,突然发疯,这是谁都无法预测的。第二,他认识杜柏,还和他有仇,
但是杜柏临走的时候不过是个小孩,疯子当他爹年龄都够了,能有什么仇呢?第三,有人指使的,这是谁指使的,就不用我说了吧?”
“想到这一层,我才悚然意识到这个‘场’的可怕,他给我们无形间塞入了两个信息:疯子和杜柏是对立面;我们之间可能存在内鬼。这两个信息甚至没经过大脑思考,就成为了理所当然的事实,所以我们在看到黑影时第一反应是营地中的某个内鬼,而不是疯子或者村民。”
村长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他轻轻地鼓起掌来,挑衅的对邢世慈笑着。
邢世慈看都不看他,继续说道:“然后,就是昨天晚上。如果我们来祠堂也在你‘场’的计算之中,那我只好甘拜下风了。”
村长插嘴说道:“我又不是神,怎么能猜到你们要去哪里?”末了他又补上一句:“不过,你们去哪里都一样。”
邢世慈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始了他的推理:“昨晚的事,当真诡异异常,如果没有鬼神操纵的话,我只能说,村长,你是我见过心思最缜密,最阴险无耻的人之一。”我偷瞟一眼村长,他坦然受之,一点动怒的表情都没有。
“首先,桂叔为何要主动打开后院的小门,他要见谁?如果是见杜柏的话,直接见就是了,何必打开后门?所以我转换了一下思路,如果他是从后门出去呢?”邢世慈想在地上比比划划,却因为被捆住了手,只能无奈的活动了一下。村长挥挥手,站在门口的一位走过来,村长耳语了几句,这位点点头,把邢世慈的双手解绑,却把腿捆的更紧了。
邢世慈也不在意,他在地上画到:“什么人,是桂叔需要避开我们见的,又不得不在半夜偷偷摸摸地见呢?”我看向村长,难道当晚,桂叔见的是——
“没错,就是疯子。”邢世慈挑明道,“到这里,我们就需要分析一下,桂叔当晚都见了谁,是在哪里见的,先后顺序,以及动机。如果他想要安全,圆满的完成这次任务,村长是必须要见的,所以村长,就算没有任何清晰明了的线索指向你,你当晚也肯定被桂叔以某种方式邀请了,否则,他见疯子和杜柏就没有了任何意义,这一点我说的对吗?”村长不置可否,微微点了点头。
“我们在这个村子里的一切活动,都绕不开村长你,桂叔如果想和你达成某种交易,势必要掌握某种‘筹码’,以此要挟你。这个筹码,就是十几年前迁村的真相吧?”
“接下来就是先后顺序,我想他去见疯子和杜柏,肯定是抱着策反的心理去的,只要他能给村长你给不了的东西,还不是能轻易策反?所以这是个很简单的排除法,他见那两个人就是为了提升见你时的成功率的,所以,村长你必然是他最后一个见的。”
“而杜柏说,桂叔见他时只说了一堆屁话,所以他肯定已经成功策反了疯子,至于他给疯子画的是什么大饼,我就不知道了。所以顺序就是疯子——杜柏——村长,联想到他打开小门出去,因此,他第一个见到的人和地点都明了了。”
“第二个人,杜柏,是在树林里见到的桂叔,据他本人所言,他见完之后就回去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凶手的可能性就在他和村长你之见摇摆不定,不过很可惜,这时发生了一件事,出乎桂叔和杜柏意料之外,却在你计算之中的事。”邢世慈的目光坚定而深邃,“就在你们在雨夜里玩着转圈圈游戏的时候,疯子死了。”
“而那份遗书,是你整个计划里最大的败笔,它直接证明,这是一场蓄意已久的谋杀。疯子在临死时,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却仿佛呼吸不上来一般,疯狂的抓着自己的胸口和铁门——典型的求生本能,是中毒无疑。那么,他是什么时候中的毒呢?难不成是你雨天打着伞,走过来递给他一杯掺着砒霜的水,然后疯子则十分痛快的一饮而尽吗?怎么想都不对吧?”
邢世慈在地面上敲打起来:“所以,毒并不是在当天晚上他服下的,而是之前,只是在当天晚上发作而已。他是什么时候服下的慢性毒药呢?我觉得,应该就是我们当中一半人食物中毒的时候吧?是你指使疯子在河水里掺入毒药,却告诉了他错误的方法,让他也不经意间吸入了毒药吧?至于毒药是哪里来的,我猜是你们村子旗下那家化工厂子公司,身为村长,搞到一点有毒的化学物品还是很简单的吧?”
“但是,这其中有一件事很有意思,为什么疯子死之前偷了一把伞?难不成他是冒着大雨一路跑过来的不成?但是,在检查尸体的时候,他被伞盖着的胸前的衣服还是干的,所以他冒雨跑来的情况是不成立的。”
“这样就十分有意思了,他带的伞去哪里了,导致他必须要偷一把雨伞?这时,我突然想起来一个东西,树上的黑色雨衣。”
“如果疯子来的时候,穿的是雨衣呢?至于他为什么要偷一把伞...如果他的雨衣被别人借走了呢?”
村长冷冷地插话:“你说的都是推测。”邢世慈满不在乎道:“自然都是推测,但是,即便是建立在空中楼阁上的真相,也依旧是真相。”
“所以,想到这里,整个事情就清晰了起来,在桂叔见疯子之前,有个人见了疯子,他把疯子的雨衣抢走了,导致疯子只能去偷伞。而在疯子死时,为什么要把他的尸体搬到门口堵住门呢?如果是桂叔做的话,他知道后面还有人会从后门来,一定不会抵死后门。因此,在当时共同完成这件事的,并非是桂叔和杜柏,而是村长你。”
“既然这样,当时桂叔一定早就死了,否则你也不可能大摇大摆地抬着疯子到处跑。至于杀死他的方法也很简单,你的化工厂里应该不缺氯仿吧?你只要和桂叔约好某棵大树,提前埋伏好,还是有很大可能一下撂倒的。”
村长站起来绕了几圈,说道:“你自己也说了,只有一串脚印,我怎么提前进去埋伏?”
“我之前一直以为你是爬树,在树上埋伏的,但是,那根绳子却否定了这一点。”
“一个人难道杀人前会把雨衣脱掉,丝毫不怕血迹溅到衣服上,大喊一身号子再暴起伤人吗?所以,那个雨衣毫无疑问是作案后放上去的,为的就是让我们以为,树上曾有个人埋伏过,这又是另一个‘场’了。但是,如果雨衣和菜刀都可以丢到作案现场的话,为什么绳子不顺手丢到树上呢?”
邢世慈在地上画了几个圈:“幸好我曾经参加过攀岩俱乐部,在那个里面我曾经学过一种方法,把绳子折五折绑在树上,像毛毛虫一样往上爬一段,再把底下那一段拆下来接到上面去,这是不会爬树的初学者的方法。在我第一天晚上追疯子的时候,他就像是猴子一样在树上荡来荡去,害得我跑断腿也没能追上他,他毫无疑问是会爬树的,而那份准备好的遗书,也是以畏罪自杀为原因写的。”
嗯,那这一切就都说得通了。我暗自点点头,这样的话,村长先杀了桂叔,又用慢性毒药毒死了疯子,然后他从后门跑出去,用尸体抵住后门,杜柏再把后门锁住,迷惑我们的视线。如果不是有一些瑕疵的话,这将是一个十分完美的诡计。
只不过,现在再知道这些有什么用?我都能听到窗外村民们越来越大的喧闹声了,想到自己的命运,我向邢世慈投去了求救的目光,希望他还能有一点锦囊秒技,能让我们逃离险地。
邢世慈却丝毫不理会我的目光,他继续说道:“推理到这里,新的两个问题出现了。第一,如果真如我所说,树林里就不可能只有一道来回的脚印,而是起码两道。第二,那个遗书这么明显的漏洞,实在和村长环环相扣的局不契合。怎么说呢,在整个事件里,我感受到一种——割裂感。”
气氛慢慢地冻结下来,我屏住呼吸,不敢错过他接下来的每一个字。
“从第一天开始,先是用村中的村民都十分不友善这个“场”,来衬托出疯子的天真友善,让我们不知不觉间被带入了节奏,被你牵着鼻子走。然而就在昨天,你却忽然放弃了所有掌控,甚至慌乱间露出了马脚,导致被我推理到了这里。”
“所以,昨晚一定发生了某种突发事件,给了你一个措手不及。这件事是什么?是疯子的死吗?不,这在你的计算之内,这件事不可能打乱你的阵脚,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了。”
邢世慈紧紧地盯着村长的眼睛:“在你到树林应约时,杜柏已经杀死了桂叔,而你和他之间,恰好有某种见不得人的关系。”
窗外一道突然划过一道闪电,把村长的脸照的格外阴森。
村长站起身来,对站在门口的两个人说道:“我有点事要和这位小朋友单独聊一下,你们先去外面守着吧。”大壮犹豫地看了村长一眼,村长则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俩,二壮见状,连忙拉着大壮走了。
村长走到邢世慈面前,问道:“是谁告诉你这些的?”
邢世慈嘿嘿一笑:“哪有什么人告诉我?我和你说过,这是推理,百分之百正确的推理,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呢?”
村长突然间一记鞭腿,狠狠地抽到了邢世慈的腰上,邢世慈咕噜咕噜滚出去几圈,我头脑一热,不由自主的大喊道“住手,你个老东西!”
我转念一想我也被绑着呢,比邢世慈好不了多少,算了,我也就豁出去了,踢我就踢我吧,于是我索性动用毕生所学,把村长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只恨自己少长两张嘴。
村长理都不理我,背着手对邢世慈说道:“继续说。”
邢世慈疼得直冒冷汗,他缓了两口气,说道:“整个事件推理完毕后,我发现有一个线索始终没有用上,偏偏这个线索还是我比较在意的一个。有个叫呼延云的家伙说过,不止要注意多出来了什么,还要注意少了点什么。整个事件少了一个线索还能完整的推理出来?我不这么认为。所以,我不得不正视这么一个问题,在桂叔尸体旁边的一堆烟头,究竟代表着什么?”
“什么时候人会抽烟呢?杜柏不抽烟,疯子我没见过他抽烟,难道桂叔和他们聊天的时候还面对面吞云吐雾,丝毫不管别人的感受吗?”
杜柏的头越来越低,他闭眼说道:“别再说了。”
邢世慈却越说越起劲:“所以,如果烟是桂叔抽的话,他要么是和别人一起抽,要么就是在等人。所以我特意问杜柏,他见到桂叔时他有没有抽烟,如果他有在这种小事上造局的觉悟,他就不会准备那份遗书了。”
“我还特意问了程虎等人桂叔平时抽什么,根本就不是树下那一堆烟头的牌子。而桂叔临死的那天晚上,他之前抽剩的烟还放在他的另一件大衣中。所以,村长你为什么要在树下留下那么一堆烟头呢?唯一的解释就是——你在混淆桂叔的死亡时间,却暴露出了更大的漏洞。无论桂叔是在聊天还是在等人,矛头无疑都指向了你自己。”
“是什么人,即使你暴露自身的存在也要去保护的呢?村长,这我就不知道了,你们爷俩谁解释一下?”
村长慢慢踱步到杜柏面前,正当我以为就要上演什么父子相见的温情画面时,村长一个大嘴巴子狠狠地抽到的杜柏的脸上,比刚才给邢世慈那一脚还狠。
然后他也不言语,从兜里抽出来一把小刀,当啷一声丢到杜柏面前,让他割开绳子。杜柏大气也不敢出,顶着半边猪头,小心翼翼地割开了绳子,站到了村长身后。
村长背着手,看着杜柏说到:“下一次,你就不会有这个机会了,明白吗?”杜柏小脸吓得煞白,不住地点头。
邢世慈还偏偏添油加醋:“村长,发火可是伤身体的,你是要长命百岁的,要是因为这么一下一命呜呼了可不值得哦。”
村长平息了一下怒火,声音又恢复了平静。“你是个聪明人,但聪明人,下场可不一定好。”
我插嘴问道:“我们上车的那些同事,他们怎么样了?”
村长满不在乎地说道:“和你们的结局一样,你就这么急于到达终点吗?”
不可能吧,这么多人,他还是这副满不在乎地地步,他是疯了,还是天生的杀人狂?又曾经有多少人,把命丢在这个小山村?
邢世慈似乎放弃了对命运的抵抗,他就像是好学的学生一般问道:“那十年前的真相呢?那次搬村的缘由是什么?”
村长本来有点被邢世慈乱了阵脚,但他看见我俩都被死死地绑住,逐渐放下心来,慢慢找回了节奏。
他说道:“这样吧,我来给你们讲个故事,从前有个小村子,和其他山沟沟里的小村子没什么区别,靠老天赏饭,穷的不行,一年吃不上几顿饱饭。那能怎么样?日子也就这么凑合着过,也没啥人想出去走走看看。结果忽然有一天,来了这么一伙人,他们说有个方法能让我们村子富起来,但是需要付出一点代价。”
“一开始没啥人理他们,大家穷惯了,也穷怕了,要是有人说能让他们一夜暴富,铁定是会当骗子被打出去的。这伙人也不着急,找了个茅屋住了下来,平时也不见他们出来过,不知道在屋里鼓捣些啥。”
“结果那年,四个月啊,天上一滴雨都没见,庄稼都枯死了,人也都饿疯了,那时候谁家剩点地瓜,煮上一锅清水粥,就是最好的一顿饭了。眼看村子快完了,这时候,那伙人出来了。他们自称自己是什么仙人,跟着他们走,就有活路。他们还显露出了一手法术,真像仙人一样,把我们都唬住了。”
“然后分裂就开始了,有人想跟着这伙人离开,有的人执意固守村子,但这伙人真金白银拿出来,顽固派渐渐地也就不那么顽固了。这伙人却特别执着,非要所有人都走,他们还恐吓说,不走的人,就要把小命留下。当时还有几位六七十岁的老人不走,都六七十了,土都埋上半截了,还在乎这些?于是,某天晚上,一把大火,把整个村子都烧毁了,人们不得已,只好跟着那一伙人搬往新村,而当晚烧死的人,正是那些反对搬村的人。”
虽然村长的话精简到了极致,也直接到了极致,但我还是在话里话外感受到了丝丝的凉意。不对啊,桂叔给我们看的尸检报告上写的明明还有“林灿义”,村长怎么没有提到?
我张口欲问,邢世慈却抢先一步:“既然如此,那个林灿忠是怎么回事?”不对啊,烧死的是林灿义,那活下来的疯子自然是林灿忠无疑,他这时问起疯子是什么个意思?
村长依旧古井无波:“哦,这俩兄弟也是顽固派,这个林灿忠满嘴胡话,非说新搬过去的地方妖气太重,死活不肯去,估计也是在那场大火里‘意外’烧死了吧?”
“哦,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他正和我们说话呢,吓死我了。”嘴上这么说,邢世慈可一点‘吓死’的表现都没有,他反而渐渐露出了一个微笑,十分灿烂的微笑。
村长今晚第一次失去了控制,他不可思议的看了邢世慈一眼,像是被雷劈了一般闭上了眼睛,全身抖个不停。
“果然如此,我就说什么纸张能在烧毁的祠堂中保留十年之久却不加损坏,原来这也是你的‘场’,村长。利用这个场,屋子里摆着两兄弟照片的疯子,就理所当然的成为了没烧死却精神失常的林灿义,而你,自然也就成为了搬村以来一直的村长。”
“在听杜柏和我说他认为村长换人了之后,我马上就去查找了前一任村长的照片,结果却给了我一个惊喜,或者说惊吓。”邢世慈紧紧地注视着村长的眼睛:“疯子才是上一任的村长,而你,不过是个从火灾中跑出来的外姓人。我说的对吗,村长?”
村长不安的来回踱着步,杜柏则站在他的身后大气也不敢出,而我在为我们的结局担忧着,气氛悄然降低到了冰点。
一阵敲门声打破了绝对寂静的氛围,不知道是大壮还是二壮的大叔探进头来,对村长说:“村长,祭祀仪式准备好了。”村长对这位点了点头,示意他先去忙自己的。
然后,他面沉似水的扭过头来对邢世慈说道:“娃娃,你很聪明。但太聪明,大多数时候都不是什么好事。”他蹲下神来拍了拍邢世慈的脸:“就算你全部都推理正确又如何呢?你知道我是林灿忠,难道那些村民都是猪头,丝毫不知不成?你还有什么能要挟我的?我走到村长这一步,期间的许多艰辛,都不是你这个娃娃能理解的。”
邢世慈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村长没听清,把耳朵凑过去仔细倾听。谁道邢世慈猛地窜起,用他没被绑住的手狠狠给了村长一巴掌,嘴中吼道:“你个老狗,这是替桂叔,替我同事们还的一点利息!”门外的大壮二壮听声不对,马上跑了进来,把邢世慈和村长拉开,还不忘狠狠给了邢世慈几脚。
村长半面脸都肿了起来,嘴角渗出一缕缕血丝,大壮二壮见状还要继续殴打邢世慈,村长却伸手制止了他们。村长捂着脸,含糊不清地说道:“把他俩带到祭坛上去,注意,不要虐待,但凡他俩身上多一条伤痕,后果你俩知道的。”大壮二壮连连点头。
“还有,准备三天的食水,等会让他们带进去,算是我对他们的一点尊重吧。”
然后,我和邢世慈脑袋被黑布一蒙,大壮二壮一人一位,把我俩背起来就走。虽说村长说过不能虐待,但这两位极尽颠簸之能事,险些让我在他俩背上把晚饭吐出来。
虽说脑袋上被蒙着黑布看不真切,但从越来越大的喧哗声中,我还是没来由的一股心悸。这些村民,怎么好像是过节一样的兴高采烈?
我和邢世慈被放到了一个台子上,不太像是水泥地,倒像是木头的质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个人把我俩头上的黑布扯掉了,久违的光芒让我难以睁开眼睛,我只好眯着眼睛四处看去。
我们的处境十分不妙,被丢在祭坛一样的台子上,周围牢牢地围着一圈村民,别说跑了,走都走不开。
这时,村长登上了祭坛,就站在我们旁边,他终于脱下了他不知道穿了多少年的中山装,穿上了一套用来祭祀的礼服。“天光微启,蛇神降临;风调雨顺,福佑延年。”村长咒语般朗诵到,聚集在下面的村民们也都迷狂的跟着村长喊着。
“村民们,自鄙人上任以来,村子里一天天更好,房子也盖起来了,车也买上了,这是为什么?这一切,都是蛇神的庇佑!”
我看着就快把“邪教传销”印到脑袋上的村长的做派,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怎么获得蛇神的庇佑,风调雨顺,你们告诉我?”村长张开双手,对着人群说道。
“献祭!献祭!”底下的村民疯狂的呐喊道。
“是的,这场暴雨就是蛇神的怒火,我们已经太久没有献祭了,而这两个人,就是上天献给我们的祭品!”
底下的村民的目光变得愤怒而贪婪,上下打量着我们两个。
“在献祭之前,我们需要解决先一下我们内部的问题。余老三,你上个月去市里干什么去了?”村长的目光从我们两个身上转移到了村民中的某一位。
这个名叫余老三的村民立刻脸色苍白下来,支支吾吾地说道:“没...没啥,就是去市里买点东西。”
“是吗?那怎么有人和我说,你顺路去了一趟公安局呢?”村长不紧不慢的说道。
也不知是哪个村民带头,指着余老三喊道:“叛徒!叛徒!”随后,大壮二壮把余老三也绑了起来,丢到我们身边。
余老三嘴唇不断的颤抖,害怕极了,然后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勇气,对着村长狠狠地啐了一口,骂道:“妈的,我三岁的独苗啊,我他妈刚高兴没几天,你们抢走了,说是要献祭,孩子他妈当晚就气死了,你们不得好死啊,你们他妈就是一群披着人皮的禽兽!别说你是村长了,就算你是老天,为了我孩子,我也要斗上一斗!”
没来由的我想起了那封信里写的“已经没有下一代了...他们把族谱都撕掉了”。这个村子,究竟怎么了?一股乌云般的绝望笼罩了我。
村长又点了几个名字,这些人一个个面如死灰,抖如筛糠,被绑着送到了祭坛上来。
然后村长又对着小屋烧了三炷香,说了一堆场面话,我自然是无心详听了。等这一系列表面功夫做完,村长拿出我曾用过的铁丝,咬破舌尖吐了一口血在上面,又画了几个玄之又玄的字符,才插入小屋的锁孔中。
这时,上来几位壮汉,把我们一人一个押了下去,到小屋门口,我们被推倒着跪成一排。我闭眼心说我命休矣,只怕一会儿就一柄鬼头刀落下,身首分离了。
等了一会儿,刀是来了,不过却是来割开我们身上绳子的,我睁眼看向村长,这是什么意思,放我们一马?
和我们被一起拽过来的村民们却陷入了更深的绝望中,有个人试图逃跑,却被其他村民暴打了一顿后送了回来。
村长说道:“这是你们的救赎之路!如果你们能完整的走下来,就能获得新生,而我们,也会原谅你们的罪过。”
然后,他示意大壮丢给邢世慈一个背包:“这里面的食水够你们两个人三天用的,至于怎么用,就看你们心情吧。”
村民的包围圈越收越紧,我们渐渐被挤入了房子打开的门中。
反正这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四面墙壁,能有个什么危险?我一狠心,索性转身走进门内。其余的人也陆陆续续或自愿或被挤进来,然后门哐当一声狠狠地关上了,彻底杜绝了我们的希望。因为没有灯,一切都隐藏在黑暗中,我伸手向四周摸去。
这一摸让我心凉了半截,这哪里是那个家徒四壁的小屋,反倒像是个山洞,周围全是坚硬的岩石,有棱有角。
在这里等着人家开门当然是不现实的,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叫上邢世慈,想留下那些疯狂敲门的村民,向山洞里面摸去。
邢世慈却停下了脚步,从村长给的背包里哗啦啦倒出来一大半东西,对那些村民们喊道:“兄弟们,我们算是上了一条贼船啦!如果现在还不团结一心的话,我们是肯定会都死在这里的,走,我们一起走!”
这些村民中的一部分听了邢世慈的一番话,叹了一口气,捡起了地上的东西,朝我们这边走来。也有几个人似乎是收到了刺激,精神出现了问题,丝毫不理邢世慈,或哭或笑,或狂奔或敲门。那也没有办法了,我们是人,不是神,没法搭救所有人。
邢世慈小声和我说:“村长这老狗,临走还不忘摆我一道。他给咱们这包东西压根就没安什么好心,如果我俩独吞的话,愤怒的村民肯定会把咱俩撕成碎片,再把东西抢走。如果咱俩选择分享的话,就这点玩意够吃多久的?一天就是极限了。他这是想让我承认他那一套,人性本恶,这老狗,我呸!”
我说:“那这岂不是一个死局了?”
“很早之前就是一个死局了,我不是和你说了,除非等待一个奇迹出现,一个足以拯救我们的奇迹。”邢世慈一本正经道。
作为一个买彩票连二十块钱都没中过的人,我对运气这玩意一向是不敢相信的。我在心里向耶稣,佛祖,穆罕默德,玉皇大帝等人一一许愿,要是哪位神仙能下凡救我这么一条小命,我逢年过节肯定烧香磕头去。
走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前面出现了几条岔道,都黑洞洞地看不真切。幸好村民里有几位抽烟的,兜里还有火柴火机,能勉强做照明用。
邢世慈趴在各个洞口观察半天,最终他惊喜的对我们喊道:“你们看,这里有几个记号!”
我把头凑过去一看,那个洞口确实用不同风格的符号刻了好几个记号,至于这记号是“向着走”还是“危险”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我们安排一个人在上面看着,我们下去探探,要是出了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这洞口角度近乎垂直,但幸好侧边长着不少藤蔓,我们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溜了下去,有惊无险。
这个洞口不算太深,很快我们就到了底,这里长着一种奇特的夜光苔藓,闪烁着幽幽的荧光。有苔藓是个好兆头,起码这里的空气没有问题,而且,附近很可能有水!
果不其然,往前走了几米,一个水潭出现在了我们眼前。村民们一阵欢呼,跑到水潭边上痛快地喝着水。我本想提醒他们水质可能有问题,但他们喝的更快,我话还没出口就灌进去好几口了。
也是,水是急缺资源,大家都半天没喝水了,这水还很清澈,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我去尝了尝,居然有股清甜的味道,水质没有问题。
看来前辈们的指引还是正确的,我和邢世慈示意大家先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再继续前进。
我饿坏了,风卷残云般吃完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坐着打着饱嗝,我突然想起来,洞口那哥们还在那里放哨呢,得把他也叫下来歇歇。
于是我叫上两个吃完的村民,一起去洞口把那哥们叫下来。我不会爬树,那个洞口我是爬不上去的,只好仰仗会爬树的村里人了。
我们在洞口叫了几声那个人的名字,他没应声,于是那两个村民便顺着藤蔓爬了上去。
我在下面百无聊赖,索性研究起藤蔓的纹理来。
过了一会儿,只听上面惨叫一声,那两个村民慌慌张张地滚下来,嘴里叫到:“蛇!那个人被蛇吃了!”我脑袋里嗡的一下,吼道:“怎么回事?说清楚点!”
其中一个村民喘着粗气说道:“我们两个上去找他,结果他没在上面,我们还以为他是去其他洞了撒尿了,就往周围的洞都看了几眼,结果,在相距不远的一个洞里,我们看见有好多小蛇正拼命撕咬着他的身体,他全身上下就只剩下一点肉了,但是他还活着,从他嘴里发出来的声音比来自地狱的歌声还可怕,我作证!”
我瞬间觉得全身冰凉,我带着他俩跑回水潭边,大声把刚才的事重复了一遍。刚出现的愉快轻松氛围立马消失,村民又重新陷入了恐惧当中。
邢世慈果断的说:“这里不能久留,把瓶子装满水,我们现在就出发。”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因为,蛇也是要喝水的。”
之后的一路上我们都在沉默中度过,每次遇到岔路时,都有标记恰到好处地出现在某个洞口上,但标记却越来越少了。
最后我们来到了一座类似大厅的建筑,在这里无数白骨相互依偎着,他们应该不是被蛇咬死的,而是饿死在这里的。
邢世慈把火柴擦亮,照向四周的墙壁。上面是一幅幅不知什么时期的壁画,均风干脱落到不成样子了。他把脸凑到墙上仔细地看着,我们则在四周警戒着,生怕蛇群突然出现。
看完后,邢世慈摇了摇头说:“不行,损坏的太多了,我只能看出个大概,现在也不是研究壁画的时候。这里还有一个标记,我们就跟着走吧。”
到了这里,人工的痕迹渐渐显露出来,但却都是不知几千年前的老古董,没给我们什么有用的价值。这最后一个标记,也就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就不知道,在这标记后,是希望,还是更深的绝望呢?
顺着这里向后走,人类的尸骨渐渐多了起来,死状更是千奇百怪,这里似乎发生过一场战争。也有一些损毁不那么严重的尸体,应该是这些年被村长送进来的人,他们小心翼翼地躲开了蛇群,却被饿死在了这里。
什么战争会发生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呢?但腹中的饥饿确实不允许我思索这么深刻的问题。它无时不刻的提醒我,这里饿死的人就是我们的结局。
这时,走在最前面的邢世慈突然停止了脚步。我疑惑地向前方看去,但火柴的微光不足以让我看清前方的一切,我便向邢世慈询问道:“怎么了?”
邢世慈没应声,他把火柴举得更高了一点,仔仔细细地观察着面前的墙和墙下的尸体。然后,他声音苦涩的说:“兄弟们,我们恐怕无路可走了。这里的死者,留下了最后半个印记,又狠狠地划掉了。他还留下了一行字‘不要前进!不要前进!不要前进!’。”
本来大家就被一股向前的盲目劲裹挟着,这一下子就泄了气,绝望重新出现在了每个人的脸上。邢世慈说道:“这样吧,愿意继续往前走的跟我来,但我要说,到了前面伤亡率恐怕会很大,希望你们做好准备;不愿意往前走的,拿上一部分物资,回水塘那里休整吧,如果我们找到一条生路的话,一定会来搭救你们的。”
我和邢世慈自然是要往前走的,几个村民犹豫了一下,也决定和我们一起去。剩下的人基本属于听天由命的类型,干脆拿上属于自己的物资,往水潭那边走去。
我们拿着所剩无几的物资,继续向洞穴更深处走去。一路上我和一个村民聊天壮胆,这位不是别人,正是第一个被揪出来的余老三。“老哥,你们村长是怎么上位的啊,你和他又是什么仇什么恨?”
余老三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索性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原来,在那一伙神秘人把他们带到村子之后,当时村民们却发现这里也是一片荒芜之地,还不如原来的村子呢,便闹将起来,要求这伙人给个说法。
这伙人却说在这个村子的小屋里有蛇神,只要献祭活人,就能风调雨顺,福佑延年,童男童女的效果更好。如果不献祭,这里将永远是荒芜的不毛之地。
我打了一个冷战,指责道:“这...这不是封建迷信那一套吗?哪有这种道理?”
余老三接着说,他们村里的人也不信,但要是再没粮食,一村人就得饿死。于是,他们挑了两个孩子,一个是天生脑袋有问题的孩子,另一个则是一个外姓人的孩子,好像叫什么林柏。结果就在献祭前夕,这个外姓人却连夜把他的老婆孩子送出村子,把自己绑了起来,理直气壮地跪在了祠堂门口。
本来愤怒的村民们是要把他献祭的,但那伙人却说,第一次献祭用带有杂质的成年人,蛇神是要发怒的,外姓人这才得以保住一条性命。
后来,还真的下起雨来,田里的庄稼也蹭蹭的长了起来,村子一年比一年富,孩子也越来越少了。到最后,他们不得不献祭成年人,同时,也在县城里拐卖小孩献祭。
我恍然大悟,那天孙小虎在车上和我们说到的“县城小孩丢失率飙升”,居然不是巧合,而是村子里的人在幕后操纵的!
邢世慈扭过头来,定定的看着余老三:“你们不仅献祭自己的孩子,还献祭他人的孩子,你们还算是人吗?”余老三低下了头,说道:“我也不想的,但是,我又无法违抗村中其他所有人的意志,我只是个无名小卒罢了。然后,麻木不仁的我理所当然的受到了惩罚,我的孩子被挑选成了献祭品,孩子他妈当晚就被气死了,临死时还指着我骂,余老三,你真他妈不是男人,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
余老三痛苦的抱紧了头,似乎是回忆起了某些不愿意回忆的东西。他像是宣泄自己窝囊了半辈子的人生一样,对着洞穴深处狠狠地吼道:“我他妈不明白,究竟是我疯了,还是这个世界都疯了?救赎,我渴望了五十年的救赎,老天爷,这就是你对我的回报吗?”
我连忙拍着他的背安抚他,余老三的肩膀一耸一耸,泪流满面。其他的村民遭遇都和余老三差不多,心有戚戚焉,我又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些叔叔辈的大叔们,气氛有些尴尬。
邢世慈一直没加入到谈话中来,他冲我们“嘘”了一声,说道:“都别吵了,你们听到什么没有?”
我仔细一听,还真就有一种轻微的摩擦声,还在越变越大。邢世慈脸色一变:“快跑!是蛇群!”
摩擦声是从我们身后传来的,它们是什么时候绕到后面来的?我们连忙顺着路往里跑去。
虽说蛇的爬行速度没有我们跑的快,但是有的地方路窄的只能容许一个人爬过去,其他的人只能满心忐忑的站在洞口等着,蛇倒是没有这些顾虑,有缝就钻,很快就赶上了我们。
我不敢回头,喘着粗气一路向前跑着。后面不知道哪个村民被蛇群追上了,发出了一声短暂的惨叫后就被注入了毒液,被麻醉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闷着头跑了半天,我们隐隐约约看见前面有一扇半敞着的门一样的建筑,也顾不上那么多,连忙冲进去,等最后一个人进来了之后,我们狠狠地关上了门。这门锈死多年了,我们几个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门关上,还有几条蛇从门口窜了进来,还没看清情况就被我们乱脚踩死。
这里不知道是干什么的,有着无数蛇蜕与白骨,让人很不舒服。所幸这里没有蛇,不像是他们的巢穴。我清点人数,发现有两个人已经被蛇群吞噬了,算上我和邢世慈,我们只剩下了为四个人。
我劫后余生般靠着墙壁缓缓坐下,透过黑暗都能感受到彼此眼中的惶恐。什么时候,这才是个头啊?
邢世慈点燃火柴向四周照去,这屋子的中央矗立着一根柱子,质地很奇怪,像是蛇鳞,给我们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火柴和打火机里的燃油都所剩无几,在使用完后,我们就只能在一片漆黑中与蛇群斗智斗勇了,除此以外,吃的也所剩无几了,等吃的吃完,我们恐怕只能...
资源,资源,最大的困境,不是蛇群,也并非黑暗,而是资源。如果靠抢夺他人资源可以活下来的话...我有点心虚的向周围坐着的村民扫视过去,他们的脸都隐没在黑暗里,看不清表情。
邢世慈开口打破了寂静:“这里还有其他出口吗?”我问道:“怎么了?这个柱子有什么问题吗?”邢世慈把火柴吹熄,说道:“这柱子...恐怕是活的。”
我们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是要闹哪样?
“我刚才贴近柱子观察的时候,它还在有规律的呼吸,我推测,这个应该就是这里的蛇后之类的存在。它目前还在沉睡,我们暂时还是安全的,只要——”
他的话音还未落,在门外忽然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哨音。不,不是一声,而是不知多少声重合在一起的尖锐声音,与此同时,门外的蛇群开始疯狂的冲击大门,眼看大门就快把守不住了。
我们疯狂的在四周摸索,那根柱子也慢慢苏醒过来,鳞片摩擦墙面的声音越来越大。
这个房间是一个死胡同,除了门口的大门外,就没有其他出口了。
邢世慈死死地顶住摇摇欲坠的大门,对我们喊道:“我们必须赌一下,要不,我们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听清了,这些蛇大概率不是冲我们来的,我们只要在蛇群稀少时冲出门外,还是有一线活路的!现在我要打开大门,你们不要出声,隐蔽好自己!”
话音未落,破旧不堪的大门终究承受不住蛇群这样的挤压,轰隆一声倒在了地上。邢世慈间不容发的跳到一边,贴着墙壁站定,我屏住呼吸,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
蛇群轰然涌入,纷纷向蛇后爬去,它们吐出胃中尚未消化的食物,献给蛇后。
那条大蛇似乎还没在沉睡中苏醒,我们还没看到它的头转过来。等蛇群大半都涌入后,邢世慈忽然喊了一声:“跑!”随后,他一马当先的跳到蛇堆里,头也不回地向外面跑去。
我看着成群的蛇头皮发麻,我一咬牙,跟着邢世慈跑了出去。
就在这时,那条大蛇终于苏醒了过来,冰冷的眸子死死地盯住了我。按理来说,在这种地下生活的生物眼部都会逐渐退化,它应该是个睁眼瞎才对,但它的眸子里却跳动着金色的火焰,灵动无比。
我暗骂一声,闷头向外跑去。
来的时候我们还可以依着前人的标记,这时跑的匆忙,我也顾不上了,随便挑了个洞就爬了进去。
等我从洞里爬出去的时候,我突然听到从洞的那边传来一阵轰鸣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撞击洞口。
我趴下来一看,一双黄金色的双瞳和我看了个眼对眼。我肝胆俱裂,再也不敢回头,没头没脑的向外跑去。
也不知是我的肉质比较肥美还是什么,这条大蛇盯上我就缠住不放,它撞开岩层,不知疲倦的向我推进着。
我身上没有火源,也没带多少食物,生还希望也是极其渺茫。再加上这么一条大蛇,只能说是十死无生了。
也不知跑了多久,只觉得嗓子眼甜甜的,一口血眼看就要喷出来了,腿也像是灌了铅一样不听使唤,蛇却像是不知疲倦般一路追来,渐渐赶上了我。
我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捡起来一根不知道谁的臂骨,扭头向蛇的方向走去。既然跑不了,那老子干脆死的像是个男人一样,大不了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听着轰鸣声越来越近,我叹了口气,这种死法,还真他娘的憋屈。
终于,轰隆一声,最后一层岩层也被巨蟒撞塌了,它吐着信子,金黄色的眼眸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越看越像那个村长,我暗骂一声,把左手里的臂骨狠狠地向巨蟒砸去,同时整个人向巨蟒冲去。
巨蟒看起来并不在意,它略微一歪头,就把臂骨挑飞了。这时,我已经冲到了它的身前,用藏在右手里的尖锐石片狠狠地向它的右眼插去。
它仿佛早就料到我会这样一般,身体猛地蜷缩起来,让我瞄准好的石片扎到了它厚实的鳞片上。我心中一凉,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我不可能让同一件招式奏效第二遍。
巨蟒发出得意地“嘶嘶”声,一甩尾巴就把我抽飞了。
我狠狠地撞到了石壁上,一大口鲜血吐了出来,身体中最后的一丝力气也被这一下抽的无影无踪。
往事如同回马灯般划过我眼前,我仔仔细细地回想着我的一生,仿佛是老电影放送前的那一片嘈杂的雪花,空白,却又喧闹的可以。
巨蟒爬了过来,不紧不慢地把我勒紧,有种残酷的优雅。我大张着嘴,想在被完全勒紧之前吸进更多的空气,哪怕是死,我高低得给它一下,要不岂不是死的毫无意义了?
谁知就在这时,在远处的洞口中,一束探照灯的灯光照了进来,人声传了过来。
“肖老大,你确定他就在这里?”
“嗯。”
“你装定位器了?还是什么术法?”
“没有,感觉。”
这感觉不亚于一个人刚被灌下毒药等死,却突然发现解药就在桌上。
我用尽全力大喊道:“我在这儿!我在这儿!”探照灯的灯光转了过来,让许久没见过光的我和巨蟒一阵失明。
我眯着眼睛对他俩喊道:“你们带家伙了吗?没带就快跑吧!我尽力给你们再争取一点时间。”说毕,我吐出藏在嘴里的石片,又叼到了嘴里,如果巨蟒要吞我的话,我就用这枚石片给它划开一道口子。
这两个人我没见过,村长也不可能送一个探照灯给被流放到这里的人,所以,这里除了那件屋子的门外,还有其他的出口!只要跟着这两个人,我们就能逃出生天,至于他俩是谁,为什么进来,就不是我现在需要思索的问题了。
但如果他俩没有武器,也不过是无意义地送死而已。如果我的死能够换来其他人的救赎的话,这生意还不算亏得太厉害。
红头发看见我被蟒蛇缠着,嘿嘿一笑,说道:“肖老大,是你带他上去还是我带他上去?”
被称为“肖老大”的黑头发冷冷地回答道:“你吧,带个罗盘回来,我去救人。”
蟒蛇警惕地盯着这两个人,缠着我的力道也渐渐减弱下来。
等到我能把手抽出来后,我把嘴里的石片取了下来,趁蟒蛇注意力全在那两个人时,反手向它的眼睛刺去。
与此同时,我左手猛地一撑,上半截身子弹出了蛇的束缚,即使它吃痛收紧身体,我也不过损失两条腿而已,小命还是能保住的。
但它似乎在忌惮着什么,吃痛后就把我松开了,慌不择路般向地下窜去。
红头发把我扶了起来,从怀里掏出来一个药丸喂我吃了下去,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我瞬间就感觉好多了。等我稍微习惯探照灯耀眼的光后,我眯着眼睛打量起这两个人来。
左手边提着探照灯这位,一头惹眼的红发,脸上挂着贱贱的笑容,脑袋上还架着一副墨镜,穿着海魂衫和短裤,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沙滩度假的。右边的人看不出真实年龄,黑发,穿着黑西装。他一脸漠然,似乎世界上没什么值得他关心的事情,一张脸倒是很帅,就是看得出来不是很擅长或者说没兴趣打理,略微显得有点憔悴。
红发握住我的手,说道:“你好,我叫唐秋火,这位是肖忘肖老大,你别看他一张臭脸,人还是不错的。”
我莫名其妙的和唐秋火握了个手,感觉这俩人要么是中二病,要么就是精神有什么问题。我虚弱的说:“趁蛇没反应过来,还是赶紧出去吧。”
那个名叫“肖忘”地黑头发丝毫不搭理我,反而一步一步向大蛇逃窜的方向走去。
唐秋火吐了吐舌头,拉着我说:“咱俩快走吧,一会儿被波及到就不好玩了。”我问道:“那你还让那个什么肖忘去送死?你还有人性吗?”
唐秋火面色古怪,他小声地和我说:“谁说那条还没化蛟的大蛇了?我说的是,小心被肖老大波及到啊。”
话音未落,刚才的甬道中飘出来一束黑色的火焰,沿途的岩壁都变成了岩浆般的软泥,向我们这边流了过来。大蛇的惨叫声一波波传了上来,洞里传来了大炮齐鸣般的爆鸣。
唐秋火说道:“我说什么来着?咱俩快跑吧,你的朋友们自然有肖老大去救,不用担心。”
我只觉得三观尽毁,晕头晕脑的被唐秋火抱出山洞,来到了地面上。
见到了久违的阳光,我紧绷的心弦骤然放松,加之伤势太重。一起一落之下,我一阵晕眩,晕了过去。
村长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在组织完祭典后,他没有回到自己的房子,而是沿着树林里的小路,一步步走到了疯子的房子里。
十年前,这里曾是他的住所。那时候,他们刚从老村搬过来,带着新生的黑暗与阴郁,把它献祭给这片罪恶的大地,换来成排的房子与新衣服。也就是那一年,他的兄弟死了,是他自己亲手杀死的。
在搬村前夜,村长找到他,对他说如果他再顽冥不化的话,神会给他应有的惩罚。他不屑的把口水吐了村长一脸。第二天,村中燃起了大火,他弟弟跑过来说,他的孩子被困在了祠堂中,他连忙冲过去帮忙救火,结果,他最亲爱的弟弟却在他的背后,把他推进了火场中。
幸好水桶中的水混乱中撒了他一身,他这才侥幸活命,在爬出火场时,他却看见泪流满面的弟弟拿着一把刀跪在地上。他的弟弟对他磕了三个响头,说哥,村长和我说咱哥俩只能活一个,我孩子还小,以后就拜托你照顾了,说罢,他弟弟抓过他的手,把刀狠狠地捅进了自己的心窝。
那个时候,他还有妻子,和他弟弟的一个名叫林柏的孩子。哦,不对,后来为了混淆村里人的视听,他把孩子改名叫余柏了。只是,他没能想到,外面那些拐来的孩子都填不满前任村长的胃口,他还要把他弟弟,林灿义的孩子献祭掉,要把他心中的最后一丝光芒都熄灭。
他连夜把妻子和余柏送出村子,他千叮咛万嘱咐,从今往后就当林灿忠这个人死了,千万不要回到村子中来。
那天雨下的很大,把他从头到脚都湿透了,他一回家就发烧了,他强撑着找了根绳子把自己捆上,跪在了祠堂门口,他对这个世界已经完全绝望了,只求一死而已。
谁知道,他没死成,却被一脚踹回了自己的狗窝,他发着高烧,躺在被窝里没药没吃的,几次都想到要自我了断,但他认为,既然上天还想要留自己一条活路,自己就必须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救赎。即使这救赎是用别人的生命换来的,是漆黑到极点的黑暗救赎。
几周后,当他走出狗窝,曾经的林灿忠已经死了,新的林灿忠却获得了重生。
他一步步的夺取了村长的位置,逼疯了村长,就像村长当年试图对他的那样。
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无可救药了,都必须杀掉,才能获得最后,圣洁无比的救赎。他们贪婪,杀生,自私自利,没有任何理由再苟活在这个世上了。
他听说过一种寄生虫,寄生在蜗牛的大脑里,渐渐地取代蜗牛的大脑,然后它就会爬到树的高处,发出五颜六色的光,直到被鸟吃掉。
他就像是这只寄生虫,小心翼翼地掩藏着自己,活在免疫细胞的包围中,越长越大,羽翼也越来越丰满。
现在,这只蜗牛已经爬的足够高了。
这些记者是必须死的,他们就是最好的目标,影响力足够高,足以把所有鸟儿的目光都吸引过来。十年来,他已经确保每名村民手上都有两条以上的人命,至于那些尚有悔过之心和不愿意杀生的村民,都被他以各种理由丢到小屋中,献祭给蛇神了。
他已经搜集好了所有人的铁证,原本,在他死后,这些都会秘密寄往各个警察局,保证不留下任何一条漏网之鱼。
但偏偏是这个时候,杜柏回来了。
就像是一个人在黑暗之中行走了十年之久,却发现身后传来耀眼的光芒一样。
那又如何?他还有回头路可走吗?他像是活在地底的一条盲鱼,在黑暗的指引之下寻觅着成长的养料,近乎盲目的游动着,黑暗给予他救赎与重生,却把他向黑暗中越拖越深,终究融入到黑暗中,再也难以分离。
对不起了,弟弟,我这就去陪你。村长把绳子挂到房梁上,用凳子把自己垫了起来。
就算他无法再次回头,起码他可以让杜柏逃出去,逃出这个即将被他自己亲手摧毁的村子。
这些年,他献祭了村里所有人的孩子,给他们灌输了无数邪恶的思想,也杀了不少外来旅游的人,估计是连地狱都去不成了。但他却笑了,不是阴险冷酷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那种笑,他终此一生,终究迎来了解脱。
村长,或者说林灿忠嘴里嘟囔了一句“好累啊...”随后,他踢倒了凳子,神色平静的等待着死亡。
如果他此时往窗外看一眼的话,准会惊讶的睁大眼睛。窗外站着一位黑衣人,这个人正是当年带领余家沟村迁村的神秘来客之一,明明过了这么多年,他的容貌却没有什么变化。
黑衣人默默地看着村长吊死在小屋中,他嘴唇没动,却诡异的发出了声音“这里也被发现了...”,随后,他一转身,像是一道烟雾般消失在了雨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