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王平村

第4章 王平村

王平村

等我再从医院的病床上醒来时,已经是三天后了。

我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病床前桌子上摆放着的热粥,肚子随即不争气地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我艰难地想要爬起来,身体却僵硬的不听使唤,我只好像是溺死的鱼一般反复挣扎着。

反复挣扎了几次后,我的身体终于慢慢找回了知觉,胸口的肋骨之前被那条大蛇抽断过,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虽然疼,但起码证明我还活着,我坐在床上,劫后余生般嘿嘿笑了起来。

这时一个护士在门口路过,见我醒了,连忙去想要去找主治医生。

我叫住她,问道:“和我一起来的有一个叫唐秋火的,还有一个叫肖忘的,他俩去哪里了?”

邢世慈被困在地下的蛇洞里,生死未卜;我报社里的其他同事则上了村里的车,听村长的意思只怕也是凶多吉少,我不由得心急如焚。

“他们早就回去啦,放心,你的朋友们没事。”一个女孩夹着画板走了进来,面带微笑着和我说到。

她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年纪,穿着红色的衬衫和牛仔裤,脚上套着一双粉红色的马丁靴。她留着及肩的长发,隐约可见发丝中的蝴蝶发卡,给她添了几分俏皮。

我疑惑地看着她,她把画板放到一边,伸出一只手笑道:“灵异事件事务局调查员,林坳,很高兴认识你。”

我很想伸出一只手和她相握,然而,我的动作牵动了伤口,一阵疼痛瞬间袭来。我只能呲牙咧嘴的对着她苦笑一下,她没有介意,把手往前伸了伸,握住了我的手。

“嗯...新风报社,安马,我也很高兴认识你。”我干干巴巴地说道。

她笑了笑,把床头的那碗粥递给了我,然后就搬了个凳子坐在床前,打开画板继续画画。

我狼吞虎咽的把粥吃完,这几天以来,还是第一次吃上一顿饱饭。我把碗放到桌子上,偏过头去看她画画。

画上画的既不是风景,也并非人物,而是一团不可名状的深蓝色,在那其中有一团灰色的雾气,像是活物一般缓缓蠕动着。

我不由得“啊”的一声叫了出来,不是因为画中的事物多么恐怖,而是因为,我曾经画过一幅和这幅差不多的画。我一直以为,这种东西不过是藏在我梦里的梦魇罢了。

她抬起头,饶有兴趣的问道:“你见过这种东西?”

我咽了口口水,点了点头:“我在梦里见过,我记得它叫定海轮,是生活在深海里的一种怪兽。”

她拢了拢头发,大为意外道:“梦里...这只定海轮是我们上次潜入海底时遇到的,它差点把我们的潜艇都吞了进去,幸好肖老大当时就在潜艇外,才把它逼退。”

这幅画又勾起了我一些模糊的记忆,迷迷蒙蒙的堵在胸口,压得我透不过起来。

我昂起头问道:“你们单位是做什么的?感觉你们都神神叨叨的,当然,你除外。”

她托起下巴,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嗯,让我想想...我们也就是收钱办事,雇主给多少钱我们就干多少活,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这不就相当于什么也没说吗?我对她笑了笑,就没再说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我联系上了邢世慈和其他同事们,他们的伤比我轻多了,最早食物中毒那一批甚至已经出院了。我跟邢世慈说帮我去和主编辞个职,这鸟地方我是不想干了,谁知道他苦笑着说,他也打算辞职了,

他家里让他回去历练一下,过几年他父亲就准备把位置让给他了。

反正我这个月工资也结了,在报社也没留下什么东西,我索性把手机一关机就呼呼大睡起来,谁打电话我都不想理。

林坳陪了我几天就走了,她说原本是想陪我到出院的,但是有一些急事要去处理,不得不走。我表示谅解,我们既不是男女朋友,又非亲非故的,人家凭什么像个护工似的一直陪着我?临走前我想送给她点礼物作为答谢,但她没收。

反倒是她,把那幅画给我留下了,我很感谢她。

我就这么躺了半个月,终于能慢慢下床走动了,主治医生都表示很不可思议,因为之前他判断我可能要在床上躺一辈子的。这半个月以来,我就是每天看着那幅画,想要回想起什么来,记忆却仿佛被锁住的大门,狠狠地把我拒之门外。

有一个重要的人,有一个绝对不能忘记的人,被我忘记了。

邢世慈来看我一次,带来了很多吃的不说,还想偷偷把我全部的医疗费付了,然后他发现,林坳早就给我付完了,还额外续出了半年的量。他冲我一做鬼脸,说欠我一个人情,以后一定要还给我。

又静养了一个多月,我居然恢复如初了,主治医生给我照了一次X光片,肋骨已经恢复如初,看不出一丝裂纹。他大为震惊,我随便找了个理由揶揄过去,躺了这么长时间,我骨头都酥了,只想赶快出去走走。

我办完出院手续,正打算走出大门,一位扫地大妈叫住了我,递给我一个信封,说是有人要给我的。

我奇怪的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张银行卡,背面写着密码,除此以外,还有一封信。

这封信是那个叫唐秋火的家伙写的,毕竟是他救我出来的,我对他的印象还算不错。

他在信里的语气戏谑无比,我的脑海里不由得又浮现出了那个穿着沙滩裤和海魂衫,顶着一头红发,嘴角挂着贱贱笑容的家伙。

“这两个月睡得怎么样?哈哈,这卡里有十万块钱,密码是你的生日,你不用怕卡被人偷了,我已经做好标记了,谁敢偷,我非抢回来不可。对了,你要是有空的话,来这个地址一趟,肖老大有点事要和你说,他说你现在不来也没有关系,事务局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要我说,你干脆狠狠敲他一笔,干这一行很苦的,还得接触到别人接触不到的...(这里被涂掉了)算了,肖老大叫我呢,这里可不能被他看到。”

他又放荡不羁的把纸撕了一条,写上了一个地址,和这封信放在了一起。

我摇摇头,这钱我不能收,我不想再和他们有什么交集了。如果不是这个事务局的委托,我肯定还过着咖啡般悠闲平淡的生活,而不是顶着暴雨在深山中亡命天涯。

我打开手机,两个月积累的信息瞬间爆炸般涌入,这里发生火灾死了多少多少人,那里又发生了车祸,一个大巴侧翻到沟里,让人应接不暇,心烦气躁。我索性一点清除键,把这些一整个移出了我的视野,眼不见心不烦。

这时,一条信息跳了出来,这是邢世慈在微信中分享给我的。“惊天惨案!余家沟村事件大揭秘!”我看着这个不负责任的标题,嘴角不由得泛起一丝苦笑。

村长,毫无疑问是我遇见的最为阴险,最为狡诈的人,但他的一切行为难道只是为了他自己吗?似乎也不是。

“蟹脚锁锁住的,不是妖物,而是人心。”

我没有点开这则新闻,我不敢面对那扭曲的人性与那黑暗的眷属。

村长在当时把杜柏送走的时候,就一直想着要拯救他,所以他才不让他回到村子,才用尽生命去掩盖杜柏的罪行。这也算是爱吗?如果这也是爱,那它一定如同焦土上生长出的罂粟花一样,扭曲着向天空展示着它的绚烂吧。

邢世慈紧跟着后面发了一句:“我接着去调查了一下,你猜如何?村长的妻子出去后,守了几年活寡,然后又嫁了人,她后来生了个孩子,跟着他继父的姓,姓孙,叫孙小虎...”

我关上了手机,伸手叫停了一辆出租车,向机场奔去。

或许,从我们踏上余家沟村的土地开始,这场旅途就注定是一场悲剧吧。我看到命运用双手怜悯的绕成一个环,狠狠地将村长套在了里面。

我靠着车窗闭上了眼睛,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各种古怪的思绪却怎么都止不住。

余下的就是乏善可陈的旅途,我在八点前把自己丢到了出租屋的床上,睡眼惺忪的给主编发了封辞职信就睡着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窝在出租屋里,泡面摞成的小山又多了几座,我整天泡在网上,想找点地下写手之类的事干,但这年头同行太多,再加上我起码干过报社记者,算是正规军,不想和那些杂牌军同流合污,因此进展极为困难。

这天,我在去楼下买生活用品的时候,天色骤变,下起了瓢泼大雨,把我淋了个透心凉,我连忙跑到超市里避雨。

买完东西后,我又隔着超市的玻璃门观察了一会儿,眼见着这雨有越变越大的趋势。如果现在不走,我晚上都不一定能到家,我电脑上可还挂着两个稿子没写完呢!

我暗下决心,把东西交到左手,用右手脱下外衣,披到头上,顶开超市门就跑了出去。才跑了没几步,一个人突然从拐角处走了出来,我躲闪不及,撞在了他的身上。

我们两人各退了几步,我自知理亏,就冲他点了点头,说了句对不起。雨还很大,我没有抬头看他长什么样子。

这人没有回话,却往前走了几步,一柄黑伞悄然在我头上展开,把雨水隔离开来。同时,一股松木的清香味传了过来。

“谢谢...”我略感错愕,抬头去看,这个人大概五六十岁年纪,一头银发打理的一丝不苟,身穿一身妥帖的黑色西装,宛若从欧洲油画里走出来的贵族阶层代表。

看见是他,我换了副口气,不耐烦地说道:“老头子又有什么事了?他不死就别来找我。”

听到如此大不敬的话语,这个人却没有一点多余的表情,他对我鞠了一躬,毕恭毕敬地说道:“林少爷,老爷麻烦我给你传个话,五个月后就是他五十五岁生日,他将在当天选出财产继承人,请您务必出席。”然后,他又对身后两个跟班打扮的小厮吼道:“站在这儿看什么呢?没看见少爷身上还是湿的吗?”

这两个小厮一机灵,手忙脚乱地往路边一辆车那里跑去。片刻之后,一个人提着一把雨伞,另一个人则拿着一件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外套,一前一后跑了过来,争先恐后的往我怀里塞。

我一把把他俩推开,鼻子一哼:“李叔,你记住了,我不姓林,我姓安,你回去告诉老头子,他那点家底,我不在乎,也不惦记,他爱给谁就给谁,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位李叔,就是我养父一家的管家,而我早就因为某种原因与养父闹翻了,我不希望我活在别人的姓氏之下,成为他人随意摆布的棋子,一天也不行。

李叔似乎早就料到我会这么说,他把戴着白手套的手伸入怀中,递给了我一张纸,随后不再言语,站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我的表情。

过了半晌,我慢慢地把纸揉碎,双眼看着天空,一字一字挤出来:“你告诉老头子,我会去,但别希望我会原谅他,给他什么好脸色看。”李叔又鞠了一躬,说道:“我会如实转达的,少爷,对了,这是老爷托我给您的零花钱...”

我看也不看他手中的银行卡,抱着从超市里买来的东西奔入了雨幕。

回到家中,家里不知何时被收拾的一丝不苟,几座小山般的泡面盒早已不见踪影。对于他们能进来我一点也不意外,如果我这个连小偷都防不住的门锁能防住他们,西琳,也就是我的养母,当时也就不会死了。

我在房子里转了几圈,总觉得哪里都无比陌生,一件件物件都裂开嘴向我哈哈大笑,嘲笑着我的不自量力。

这里是待不下去了,那我还有什么可去的地方?本来想去邢世慈那里躲躲,但寄人篱下的滋味实在不好受,我可不想再体验第二次了。

阴差阳错的,我拿出了唐秋火留给我的那张小纸条,抱着一种自暴自弃的心情,定了一张最近的飞往BJ的飞机票。

我连行李箱都没带,只把必要的东西塞到了背包里,就踏上了去往BJ的旅途。

坐在经济舱一个靠窗的座位上,前面有个小孩一直在吵闹,她的手中摆弄着一个套娃,她“嘭”的一声打开,惊喜的对她妈妈喊道“我爱你!”然后很快她又把套娃合上,用更大的声音对她妈妈喊道“我不爱你!”,她妈妈半真半假的恐吓她,做出要扇她耳光的手势,却只是在空中比着手势。

我用双手捂住眼睛,靠在了前座的靠背上。

我多羡慕她,可以很自信的说出“爱”与“不爱”,而不必躲在角落,悄悄地观察别人的表情,来决定自己该说什么话。我在六岁以前没有说过话,大家都以为我是哑巴,但我不是,我一直都会说话。

人一旦说话,就有了立场,而立场是个危险的东西。

我被养父母收留后,我看得出来他们并不爱我,无所谓,反正我也不爱他们。我对他们说的第一句话是“爸爸好,妈妈好。”

人一旦说话,就有了立场,天道不仁慈,在赋予人类语言的时候,却未能免去无法交流的痛苦。

我强迫自己入睡,最终昏昏沉沉地度过了这几个小时。

等最后到BJ已经是深夜了,我招手打了个的士,把唐秋火给我的纸条递给了他,反正我也没来过BJ,对这里的认知可以说是一片空白。

司机低头看了眼地址,然后神情诡异的看了我一眼,问道:“老弟啊,这么晚了你去那地方干啥啊?”

我随口答道:“我去找朋友玩去啊,有什么问题吗?”司机嘀咕了几声,默默发动了车子。

车子开出了机场,光线渐渐暗了下来,司机开口说道:“老弟,你还是学生吧?别让你爸妈担心,那种地方,能不去就不去吧。”

我大感奇怪,低头一看纸条“MTG区王平村振兴路11号”,难道这号楼是当地有名的红灯区?没听说过啊?

司机的下一句话让我冷汗直流:“王平村,早就已经荒废了,那里面的人也都搬走了。现在那个里面,除了实在活不下去的乞丐和底层人员,就是通缉犯和暗娼,你说这大半夜的,你去干啥?”

他估计是把我当成深夜去探险的无聊学生了,我索性将错就错,一边应和着一边套他的话,想知道王平村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出租车司机话匣子一打开就停不下来了,从他口中我得知,王平村原来是个煤矿,养活了不少工人。1994年煤矿停产之后,这些工人陆续撤离,改编进了其他单位,这里也就逐渐沦为废墟,成为了黑暗的庇护所,以及一些穷极无聊的人的探险地点。

毕竟,未知,永远意味着诱惑与危险。

“对了,这个王平村啊,他还闹鬼!”司机师傅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城市里的各种怪事有一多半都是由出租车司机讲述的,我也打起精神来,想听听这是一个多么错综复杂的故事。

“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吧,有个矿工妻子下井给她丈夫送饭,当时矿里正起爆呢,一个不注意,她就被炸死了。从此以后啊,这里就怪事不断,好多人听到过半夜有女鬼在哭呢!”我听完,不屑的哼了一声,就这种老掉牙的剧情,估计随便找个大学,里面的鬼故事都得比这个精彩,唬的人一愣一愣的。

司机看出我的不屑,也不争辩,自顾自地掏出一根烟点上:“世界上吧,有些事你还真不能细想,要不会出大问题的。就比如说大概十年前吧,我当时也是干出租的,有一天跑了个长途,正好路过王平村,准备往市区里赶。”

“我开到村子附近的时候,有人拿个大灯晃我,我虽然心里觉得邪性,但是当时年轻啊,啥都不怕。我心说正好要回市区,多拉一个人还能挣点钱,就把车靠边停下了。当时天挺黑,那个人戴着个帽子,帽檐压得很低,见我过来就把大灯关了,拉门上车,说是要去村口那个供销社。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感觉他在那个大灯下没有影子。”

“王平村好歹也是个村子,虽然废弃了,还是有一些形色可疑的人住在这里的,久而久之也就在村口开了个供销社,我路过时去买过烟,里面是个半聋的老头,做事让人急的要死。”

“从他拦车这里到村口那个供销社大概四十分钟车程,在一路上他坐在后排,整个人藏在阴影里一语不发。我心里瘆得慌,想找他搭话,他又不答理我。好容易挨到了供销社,这人把车费塞给我,说让我在原地等他一会儿。”

“我趴在方向盘上点了根烟抽,这附近十里八乡的难见人烟,我要是现在走了确实是不厚道。我也就没多想,权当是休息一会儿了。”

“等了二十多分钟我感觉出不对劲来了,我没熄火,锁好了车下车去供销社找那个人。我当时还想,这人买什么东西用这么长时间,莫不是消遣我来了?”

“我一推开门,昏黄的灯泡底下只坐着那个半聋的老头,我冲他喊了几声,那个年轻人呢?这老头半天才搞明白,他配合着手势说道,哪有什么年轻人,这一天我只看见你一个活人。”

“我瞬间吓得脊背发凉,慌慌忙忙地跑回车里,差点被路边的树根绊倒。我连忙猛踩油门,搞得车子差点熄火...我最后赶回家里的时候觉得浑身冰冷,三伏的天我裹了两床棉被半宿才好。”

“第二天我一看,钱包里的哪是钱啊,全是冥币!吓得我赶紧去庙里请了三炷香,又和大师买了开过光的法器,这几年才平安无事。”

听了司机师傅的故事,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虽说我暗道这或许只是司机师傅编出来的故事,但在如此黑暗的环境下,还是不由得勾引起了我的各种幻想。

空旷的废弃村庄里,一个神秘男子搭上了你的车,你始终看不清他的脸...

司机师傅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不说这王平村吧,这门头沟也邪性得很,08年这儿发生过一件大事,任铁生失踪案你听说过没?”

我点点头,这件事当年闹得沸沸扬扬,我在报社资料室里也看见过几次,只是不知道具体是怎么一回事。

司机打开了话匣子:“门头沟这边我经常跑,当年也听到过一点流言嗤语,你就当个乐子听就行。这任铁生吧,是个中学地理老师,当年五六十岁,身子骨还硬朗。他平时就喜欢爬爬山什么的,也挺有野营经验。”

“听说本来他是打算和朋友们一起去爬山的,结果那俩朋友当天有事,他就自己去爬妙峰山了,这地方他去过很多次,对这里的地形已经烂熟于心,按理来说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他和他家里人说是半夜就回来,可等到第二天依旧杳无音讯,他家里人感觉到不对劲了,赶紧报警。任老师人缘也好,社会上立刻有不少驴友自行组建成了救援队,进山找人。”

我低头看着手机,随意问道:“那找到了没有?”

司机说:“别急啊,听我慢慢讲。当地警察一查,手机信号最后出现的位置是禅房村,救援队连忙赶往禅房村搜查,一连几天毫无所获,第四天才找到了新线索,他们发现了任老师做下的标记和脚印,由此推断任老师很有可能是已经去往铁驼山了。”

我质疑道:“你这说的有问题啊,手机信号不是在禅房村吗,怎么人又跑到铁驼山去了?他要是真去铁驼山的话,好歹也给家里打个电话吧?”

司机把烟屁股潇洒的弹出窗外,又点燃了另一根烟,道:“对啊,这就是问题关键了,后来他们去铁驼山走访的时候,有个村民说他九月三十号中午见过任老师,当时任老师还问他上铁驼山怎么走,核桃哪里比较多呢。可是那个手机,最后能收到的信号是在禅房村,时间却是十月一号!”

我仍坚信司机师傅是唬我,我分辨道:“那也有可能是他爬完山跑回来啊,原路返回嘛。”

司机师傅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说道:“你这问题我也想过,但是后来的线索又把我推翻了。你接着听啊,救援队搜查铁驼山时,确实发现了几处任老师做的路标,大家都很兴奋,以为就快要找到奄奄一息的任老师了。”

“这时是救援的第九天,任老师作为经验丰富的野营爱好者,如果能找到水源的话,存活的概率还是很大的。很快救援队又有了重大发现,任老师留下了一张纸条,上面写道自己于九月三十日登上铁驼山,返程时迷路,由十月一日开始向十道村移动。信的最后,他还写了句非常不通顺的话‘以备万一留此条,爱给路过的一切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有好多人给出过推测,有的人认为他当时是被劫持了,还有的认为这其中藏着暗语。反正,到现在也没搞明白。”

这封信确实证明了他的手机早已遗失,是不小心落在禅房村了吗?还是...被人偷走了呢?起码在登上铁驼山时,他并未发现自己的手机已经遗失,否则他和老乡问路时一定会留下一些信息的。

“看了这封信,两个救援队重新燃起了信心,明确了两个可能的方向找了过去。在两天搜寻后,两路救援队却巧合地分别发现了两具尸骨,还有几件小孩子的衣服。”

“他们顺着划定的路线继续搜索,最后摸到了一个已经废弃的村子,里面还住着一家猎户,这个人国庆后才回来,据他说是去县城中采购机械装置,因此对此事并不知情。他提醒救援队,这里原本是废旧的铜矿,有不少‘天坑’,有可能任老师是掉下去了。”

我插嘴道:“这个猎户很可疑啊,早不去买东西晚不去买东西,偏偏在任老师出事时去买。而且他还特意把救援队往天坑那个方面引,天坑成百上千,还能挨个下去探一探?要我说,就该查查这家猎户。”

司机一摊手:“人家接待救援队落落大方,购买工具也有证可考,你这不是随便冤枉人吗?总之,救援队搜查了二十多天无果后,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我吁了一口气,说道:“要我说啊,任老师就是掉到天坑里了,要不怎么能一直找不到呢?活要见人,死也得见个尸吧?”

司机摇摇头:“我看没这么简单,这次失败的搜查过去半个月后,红十字会又组织了一次救援队,这次直接锁定了方向,就铁驼山周边展开了调查。结果,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在半路上,他们发现了一具村民装束的尸骨。没过几天,他们又在南侧的一处山包上发现了一具年轻女孩装束的尸骨。这次探索,也就到此为止了。”

“14年那会儿,还有人探险时在天坑里发现了十几具尸骨,年代不一,但是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都没穿衣服。”

天坑中的尸骨没穿衣服,那他们的死,就一定是人为,他们是被扒光了之后丢进去的!我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余家沟村的密室中,地下冰冷,潮湿,无数蛇群躲在角落里静静地注视着我们。

莫非这山上,潜藏着一个杀人魔,每当有人单独行动时,就会悄悄尾随,痛下杀手?

“更有趣的是,十月七号,任铁生的手机居然在BJ西站开了机。任铁生不可能带着手机去BJ西站却没有和家里人联系,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的手机在别人手里,而他,恐怕已经遇害了。”

这时,司机突然一个急刹车停下,吓了我一跳,我忙问道:“师傅,咋了?”

师傅冲我嘿嘿一笑:“王平村到了,你下车吧,往里走右拐就是,我当年那些事有点阴影,就不进去了。”

我抬头一看,只见漆黑的苍穹之下点缀着废墟样的房屋,墙上还贴着泛黄的“劳动光荣”条幅,村里别说人烟了,连点亮光都没有。

我打开手机的闪光灯,推开了车门,随手又狠狠关上。

听到车门关上的声音之后,司机一扫刚才的神神叨叨的样子。一脸轻松的哼着小调开着车,哪有半点害怕的意思?

“这小子,还真来找事务局了,先吓唬吓唬他,杀一杀他的威风。老子当年可是被吓得尿了裤子呢!”

司机从抽屉里摸出来一个对讲机,对里面说到:“羊已入圈,羊已入圈,我把他放到村口那里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羊入圈了吗?”

“当然了,你...”司机错愕的回过头,我从座位底下爬了起来。

“你们事务局这么无聊吗?要是这样的话,你不如把我送回机场吧,我自己去找点乐子,保证比你们的好玩。”

司机显然没有想到,他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从一开始吧,你顶着一个京K的牌子却口口声声说自己经常跑门头沟,这不是扯淡吗?然后,我都上车二十多分钟了你才想起来把计数表放下来,还小心观察我发没发现,这是一个出租车司机该有的表现吗?”

“哦,对了,我还要夸你功课做得很好,讲起来一套一套的,只可惜和网上查到的一模一样,你猜我刚才低头看手机是查什么去了?”

“最后,我下车的时候没有付钱,你却只想着让我下车。这么多破绽,让我很怀疑你们事务所的办事能力,现在带我去见唐秋火吧。”

司机喃喃道:“开闪光灯是为了晃倒视镜,让我看不清后排...好手段!”

他露出一个笑脸,扭过身子伸出一只手说道:“灵异事件事务局辅助调查员,江云,很高兴认识你,你的第一道考核通过了。”

我礼节性的和他握了握手,告诉了他我的姓名。

江云朝对讲机说了几句,然后就再次发动车子,朝村子里开去。村子里很黑,车的大灯只能照亮很小的一块范围,让我总怀疑下一个转角就会不小心撞在墙上。

七扭八拐的走了二十多分钟,江云一踩刹车,把车停下了。我往窗外看了一眼,是一座早已废弃的小楼,黑咕隆咚的,和周围的楼看起来没有什么区别。

江云把钥匙一拔,说道:“下车吧,到地方了。”

我半认真半开玩笑的对他说道:“这次不是在耍我吧?”江云一摊手:“就是这座楼,等会儿跟紧我,里面有阵法,你要是走错了的话我还得找人去捞你。”

说罢,他打开门下了车,从后备箱里拿出来一盏小油灯点上,随后便向楼中走去。我也赶紧背上背包跟上。

楼里面漆黑一片,靠江云手里那豆大的火光啥也看不清。我掏出手机,想打开闪光灯照个明。

正在我想要打开时,江云一把抢了过去,说道:“这里千万不能开闪光灯,忽明忽暗,是会吸引过来一些东西的。这座大楼看似破败,却是肖老大亲手挑选的地方,这里镇压着方圆百里的厉鬼恶鬼,你要是想死,不妨试试看。”

我吓得一机灵,连忙收了起来。

江云用手里的小灯照的很仔细,几乎是走一步看一步,我忍不住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把步法背下来不就可以了?”

江云嘘了一声,说道:“你懂什么,要是那样的话,别人只要抓住我们一个人拷打一番,这大阵不就形同虚设了?肖老大设计的时候,阵法可是每天都在变化的,只有结合这个特制的油灯和每天的密码表才能出入大阵,你别催,我看着呢。”

花了一段时间通过了阵法,眼前也终于有亮光了,是一个很小的红色灯笼,挂在一座电梯旁边。江云解释说:“看见这个灯笼就算是通过阵法了,这座电梯直通咱们事务局。”

这时,电梯旁的一个不起眼的小房子突然打开了门,一个糟老头走了出来,手里还提着一只手电筒。他看面相得有七八十岁了,浑身的皮都已经起了褶,可偏偏他那双眼睛时不时贼溜溜地转上两圈,倒看不透他的年龄了。再看他身上那件衣服已经洗的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背也驼的厉害,却还精神矍铄,不见老态。

他一张口就问江云:“娃娃,我让你买的酒呢?哎,这人是...”老头上下打量了我几眼,然后又意味深长的收回了目光。

江云也不见外,笑嘻嘻的从兜里掏出来两瓶二锅头,对老头说道:“萧老,这酒你收着,下次记得帮我和老大多美言几句就成。”

老头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没,就拧开了一瓶二锅头的盖子,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

喝完之后,他一抹嘴,对着我说道:“你叫安马是吧?肖忘和我说起过你,虽然我不知道他找你干啥,但是你记住,这人看着挺正经,其实肚子里坏水多着呢!不像我,这么老实一个人...”说罢,他打了个饱嗝,回到小房子里去了。

我小声问江云:“这人是谁啊?”谁知小房子里突然传来老头的声音:“娃娃,你记住了,老夫叫萧尚石,你要是下次能给我带两瓶好酒,我就在肖忘面前美言你几句,嗝...”

江云摊了摊手,示意这老头就这个性格。

他走到电梯前,摁下了下行的摁钮,电梯随即打开。

与一楼的破败不堪相比,电梯可以算得上金碧辉煌,里面还放着一张写着“星期三”的红地毯,估计是一天一换的。

电梯里面总共只有四个摁钮,分别是“1”“-1”“-2”“-3”,江云摁下了“-1”,然后他伸手扶住了电梯里的扶手。

原来这个所谓事务局是建在地下的,也难怪,地面上的面积也就那么大,还全是老楼破楼,一改造肯定会被看出来,引出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就在我思索之时,电梯突然狠狠地往下一坠,我瞬间觉得心脏到了嗓子眼,血液直奔大脑而去。这是出电梯事故了?我张大嘴想问江云是怎么一回事,传出来的声音却只是无意义地尖叫。

我只觉得整个人像是没穿宇航服就被丢入太空一样,度秒如年。也不知过了多久,哐当一声,电梯终于停下了。我趴在地上喘着粗气,这见鬼的电梯,我可不想再坐第二次了。江云一脸坏笑的冲我伸出了手,说道:“没事吧,朋友?没事,你可以再缓缓。”

我把牙都咬碎了,这孙子,我说这一路怎么这么老实,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我强忍着眩晕自己撑地站了起来,没去扶他伸出来的手。

江云不以为意,率先走出了电梯。

我扶着电梯门缓了一分钟,感觉差不多了就走出去了。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巨大无比的铜钟,上面铭刻着我看不懂的佛经,静静地矗立在大厅中央。

江云从一旁窜了出来,露出一个不怀好意地笑容。

“欢迎来到灵异事件事务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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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异事件委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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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王平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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