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老大
“我饿。”头巾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抱怨。小庙外是茫茫的耀眼天地,一条平直却铺满尘土的大路从小庙前经过,眼镜受够了头巾的唠叨猫腰来到外面,在那么一瞬间里视界佛光普照,然后宽阔的田野与潺潺流水出现在他的身边。
残雪退,草反青,新鲜春风吹过,白日高悬,田间树枝交错,织出一片阴影,锤子正坐在那里抽闷烟。
自从来到都城,他们还没有开过张。锤子上火了。
锤子头发油亮凌乱,他的衣服还算整洁,却已带上了些失意,他抽烟,可是烟头久久不肯入口,小庙门口的眼镜看向这里,锤子抬起手,手里的烟却燃尽了。在阴冷潮湿的树下,锤子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悲伤。
眼镜穿着黑色的看不出材质的衣裳朝树下而来,他一跳一跳的踏着垄台,一颗光头冒着热气滑稽地上下起伏。
锤子伸手摸兜,里面只有一把扎手并且随时会钻进指缝里的草渣。背后的阴寒还有眼前秸秆被踩断的“咯吱”声提醒他自己还真正的存在这世上。
眼镜气喘吁吁蹦跶到锤子跟前,八字胡上的小眼睛里布满了愁。
“那谁呢?”锤子的提问打破了几天来的沉默。
“他不起来。”眼镜回答,他又拖着步子站回到阳光下。
锤子犹豫很久,最终他好像终于决定要做什么事了,于是他拍拍身上的泥土败叶站起来,虽然他的一身已经很脏了。
“要不把那庙里面的东西都卖吧卖吧得了。”锤子眯着眼看着眼镜,干燥的声音在山坡和农田里回荡,最后伴着滚烫的春风消散。
锤子头顶着太阳,眼镜不得不眯起眼看锤子,今日的阳光很是耀眼。
“吃饭要紧。”锤子舔舔干裂出血的嘴唇说道。
“我们会不会遭到报应?”头巾弯腰侧躺在墙角、一手垫在脑袋下问眼镜。
他的眼睛里闪着希望,还有一丝丝的犹豫,但总体上还是饥饿战胜了信仰。
“你们用我跟着去吗?”头巾询问在门外等候的锤子。
眼镜和锤子默契地没有理他。
眼镜终于把佛像香炉什么的装进三角兜里,他坐在小香案上打上一个结,然后把兜子递给外面的锤子。
锤子走了,带着他们将来几天的饭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他会回来的吧?”头巾还躺在庙里头问。
眼镜盘腿坐在门口,眼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的脸色和先前在树下抽闷烟的锤子一样。
“我想吃肉,我想吃切成一长条一长条的猪头肉,最好是一拃长那么长的。”头巾往庙门口的阳光处挪动,他陷入了对将来的盲目的乐观。
眼镜头顶毛发稀疏,他苦着脸,虽然很不认同头巾不切实际的幻想,但是他也忍不住开始盘算今晚吃什么了。
“不能吃肉,肉太贵了,我们应该可以吃菜。”眼镜背对着头巾缓缓说道。听到眼镜的话,头巾“呼”地窜到眼镜旁边说:“我觉得也是,那就将来我们有钱了,然后再吃,行不行?”
头巾四仰八叉地躺下,咽了很响的一口口水:“那到那个时候我就不要切了,我想直接一整个的吃,我以前还没那么吃过呢。”
“我们这几天可以买一些新鲜的菜叶吃,要不还是咸菜吧,咸菜就馒头,你觉得怎么样?”眼镜没有管头巾的远大理想,他想为这个三人组做实事。
“那么咸菜得切成丝才行。”头巾抬眼想道,眼镜也默默点头。
擦黑时候,锤子终于回来了,只是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锤子脸上洋溢着笑容,双手插兜悠闲地踏着垄台,宛如戏台上迈四方步的老将军。头巾和眼镜两只脑袋不安的凑在门口,夜里看不清那人的脸,短暂的时间里头巾与眼镜想起无数的志怪小说,他们只希望那个尾随锤子的人不是来报复他们亵渎神明的鬼怪,哪怕是强盗也好。
锤子喜气洋洋的走到小庙门口,他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或许是因为他今天也同样经历了从未有过的绝望。
绝望和希望是并存的,锤子越来越相信这句话,苦尽甘来,他们三个人之前受过的苦,马上就有回报了。
在血光一抹的黑夜里,在凛冽滚烫的冷风里,锤子领着一个人回来了,这个人将会是他们三人组的老大,她将会领着他们走向幸福的生活。
“我将来一定会吃到一整个的猪耳朵的。”锤子已经猜到头巾见到她要说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