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旅途中(二)
海上起风了,船摇晃着发出呜咽。这是海上风暴的前兆,在哨子的催促中,船上一时忙碌起来。
在这片嘈杂的脚步声中,诺伊听见沙罗曼达焦急的声音传来:“诺伊——诺伊——”似乎寻找着自己。
他探头望去,看见只披着件外套,里面仍是睡衣的沙罗曼达正举着一盏提灯从船舱下走上来。他的烛火在行动闪烁,衬着他更加心焦。
“诺伊——你在哪?”
船在海的波浪中摇晃,他在船的甲板上游荡,火在他的行动中烁亮。
诺伊决定不再藏下去了,他从沙罗曼达身后出现,像一只鼬鼠从自己的地洞中出现那样突然:“我在这。”
沙罗曼达被结实地吓了一跳,手中的灯差点就糊上了诺伊的脸庞。好在最后一秒看清了诺伊的脸,堪堪刹住了。
“哦,诺伊,你在这里。”
诺伊往后缩了几步,沙罗曼达把诺伊抱了起来,放在木条箱上坐着,他则靠着另一边的箱面与他谈话:“你怎么了?为什么晚上不睡觉?”
诺伊没有回答他,这个孩子现在的情绪中充满了愁怅与不安。他扣着手指,闭着嘴,眼神低垂,挂在脸颊上的泪珠充斥着忧伤。
“你哭过了?”作为大人,沙罗曼达若是没有一眼看出这个小孩子的哀情别绪,就不用自称最伟大的法术学者了。他掏出自己干净的手帕替孩子轻轻的擦过仍湿润的眼角,“想妈妈了吗?”
“离别只是暂时的。”沙罗曼达拍拍孩子的后背,一把将他揽进自己的怀里,“所有的分别都是为了更美好的重逢。”
“向上看,诺伊。”
海上的天空明净而广阔。在淡紫色的底色中,漫天繁星大大小小地挤在一起,像悠久而纯粹的泪花。
“天空永远在凝视着我们。你望着天空,天空也在望着你,你想念着家人,家人也会想念着你,你们的心仍然在一起,无论走到哪里,天空都在头顶,无论走到哪里,心也仍在一起。诺伊,天空与我们的距离是不会变的,家人间的心也是不会变的,所以我们无论走到哪里,我们离家都不会远了。”沙罗曼达背对着天空说着,他的眼睛如天上的星空一样璀璨。诺伊甚至感觉它们不是盛着星空,而是本来就在发光。
一阵凉风掠过,那只南方天空的青铜色鸟儿发出一声长鸣。那叫声凄凉悲切,仿佛死亡前的哀悼。两个人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引到了那边。
“它受伤了吗?”诺伊问道。
“不清楚,孩子。”沙罗曼达久久地看着那只鸟,模糊不清的回答。在他最困难悲惨、四面楚歌、腹背受敌的逃亡日子里,也是这只鸟儿给了他救赎,为他指引了前方,开辟了明日。他冥冥之中感觉那只鸟儿身上缠绵着希望,一种可支配,可使用的命运。可当他风生水起,声名鹊起时架船,却只看见了惊涛骇浪,他的三杆桅船在这浪花中如同暴雨下的梨花,可命运仍然怜惜他,让他侥幸生还。那是一年中最靠近月亮的夜晚,他如死人般躺在木板上,月亮在他的头顶上那么大,那么亮,他终于放弃了这个欲望。
沙罗曼达将那只像天空一样的鸟儿视为命运的欲望,而诺伊只将它当成家乡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