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
1730年秋,雷梅迪恩城。
一位单亲母亲按照孩子们消失的父亲曾说过北边的规矩,给孩子们预备了夹衫和棉袜。
这几日她的心情很好。小儿子库洛的小买卖这几天做的出奇的顺利,而大儿子诺伊的学校也大度的比往常的几个月更多的补金,她自己最近也碰上了几个出手阔绰的常客。家里的财政出奇的顺利。
“照这个劲头儿下去,等到灵生节的时候,俩个孩子都可以有一个不菲并且让他们心仪的礼物了。”她这样想着,心情愉快起来,整理发髻的动作也轻快不少。
因为要赶早去卖杂货,库洛没有赖床的习惯。天刚蒙蒙亮就起床了,看了看还在睡觉的哥哥,帮他捏好被子后,轻轻的快速地穿好鞋子,爬下了陡峭的阁楼楼梯。
“妈妈。“小孩子有些迷糊的向在前厅的母亲伸出手,讨要亲近。
他的母亲走了过来,蹲下来用力地抱住他:“哦,库洛,好男孩,早上好。”
“嗯,早上好,妈妈。”
“今天会是一个明媚的日子,神会保佑你的。”他的母亲一边亲吻了他的额头,一边将装着今天最新鲜的樱桃和花朵——这是她几乎在半夜起来就去最近的果园里装好的提篮塞给了他。
“一路顺风,我亲爱的。”最后她拍了拍孩子的衣服领子上的灰,孩子回了她一个还有些带着口水的面颊吻。
库洛提着篮子转出了门,手里捏着刚刚母亲塞给他的三个西尼,小心地走在雷梅迪恩清晨幽深复杂的巷子中。他不想不小心招惹到那些藏在阴影中的本地特色——尤其是在太阳升起之前。
在晨曦的海光中,在那些高低不平建筑和地势里,库洛灵巧地跳上那些高高的狭窄的屋顶,向远处那漆着明显绿色的港口赶去。这些在这里司空见惯的杂货只有在那边才能有个好价钱。
每日都有一些或是听闻或是见证这里浪漫的传说以及流言从而慕名而来的络绎不绝的游客。这些新到雷梅迪恩——这个浪漫的谎言与戏剧之城的腰缠万贯的贵人在最初的日子里,出手总是无比慷慨。他和他的哥哥费了不少工夫才从那些“尊敬的先生们”那讨来了这片领地的使用权,自然得充分的利用自己的美貌和巧舌为这些客人带来有关于这个城市风俗的第一堂课才不算浪费。
等到库洛带着满当当的收获小心翼翼地走在阳光满地的大路回家的时候,他的哥哥已经早学归来在鸽子广场的喷泉池旁等他许久了。
“诺伊!”库洛无比兴奋地跑过去拥抱自己的兄弟。
“伊诺,等——停,停下!”诺伊接住了扑过来的兄弟,谨慎地保持平衡以免让自己掉进喷泉里。
库洛像只爪鱼一样盘缠到了诺伊的身上,又像只小兽一样嗅着诺伊的脖颈,似乎是想要在挑个好的位置下口,但他没有成功。
“下来,伊诺,下来,你没有得到允许。”诺伊用他特有的轻柔但不能抗拒的语言把库洛从自己的身上拔了下来。
库洛有些不满,他嘟嚷着自己还没有吃过早饭。
诺伊一边鞠起水替库洛洗脸,一边宽慰着他说:“嘘,嘘。伊诺伊诺乖,我们马上就有吃得了,趁着还是早晨,走吧,我们去‘琴集’。”
他一直把库洛叫做伊诺,仿佛这个名字比两人除了发色瞳外毫无差别的脸更能显示出两人的亲缘关系。
库洛地勉勉强强接受了这个提议,捡起了被随意扔在地上装着他今天收入的篮子,
跟着哥哥前往“食堂”。
在库洛不知多少次抱怨后,他们穿过了来时的小巷,一处写着“琴集”两字的临时救济所出现在视线中。它有一个正式的名字叫做丹特莉(Dantley)贫民救济院。
当年,年轻的异国修女丹特莉在自家的房子里创办了这所孤儿院,旨在收养众多因仰慕这座城市繁荣而产生的弃婴。
每日下午三点丹特莉修女会准时在房间里弹奏古钢琴,而现如今,嬉笑的孩童们早已变成横七竖八躺着的醉汉、瘾君子和重病患者。他们都是些最为穷苦的人,最接近为商品的人。那琴声已经不在响起了十年了。
教会接管了这个已经被成人霸占的孤儿院,并顺理成章的把它改为救济院,开始的时候也还派人管理。但是这满地的诨虫很快就将那些满怀热情的卫道士们击垮,惰化,最后彻底沦为一滩死水。
这里变成了无人管辖的野地,只有墓地的工作人员偶尔会过来处理尸体以防止它们传播疫病。在他们不来的日子,一些灰色贸易渐渐繁衍起来,一尘不染的神像被细心的用金币缝上了一只眼睛。
今天的情况很好,没有医学生、尸体贩子、马戏团、巫师、还有兄弟成员,他们不用躲躲藏藏转移,直接就可以在这里行动。
库洛掏出了他的小刀,乖巧地看着自己的兄弟,等待着他的命令。
“尊敬的‘里奇先生们’希望得到三个新鲜的橘子。”诺伊一边说着目标,一边像如同菜市场买肉一样辨选着这些流浪汉。
“嗯,他在那边。躺着一个红发男人的下面。”诺伊的话还没有说完,已经等不及了的库洛就已拿着小刀冲了过去。
“我差点忘了你是个急性子,伊诺。小心些,不要把衣服弄得太脏,妈妈洗起来会很麻烦的。”
剥橘子是一个繁琐的工作,你得把它们厚厚的外皮剥开,再细细地抽掉它们的筋络,还注意别把自己弄伤。
腥味弥漫在这个醉意浓厚的救济所。
昏昏沉沉的人们没有在意这惨无人道的谋杀案的发生。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起了,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曾有过显赫的过去,而如今却深陷于这个晕臭的烂堂中。
他们都曾或许因为机遇、机缘或机关来此,却遭遇了梦想、梦情和梦境之死。他们每天都有新的同伴加入,也有旧的同伴死去。
一切已毫无意义。
这样肮脏的琴集,只有死神与死神的使者常来,而他们从不言语。社会已将这里遗忘,无可救药又无力反抗者在这里等待的最后一个冰凉的吻。
所以他们只是懒懒地翻了个身,挠了挠屁股,接着伴着尖叫和进食的咀嚼声又睡了过去。
进食完毕的库洛恋恋不舍地把交易物品放进诺伊在他行动的时候拿过来的三个罐子里。他抹了把脸上的鲜血和肉沫,然后又像回味一样舔干净它们,最后无比纯良地向他的哥哥笑了笑:“收功。”
“还没有呢,快过来擦擦。”诺伊老早就从老块方打了一桶水并带着条干净的毛巾等着了。
库洛轻巧巧地从尸体边跃过,踩着那尚还温暖的血液走到空地上,用哥哥准备好的东西简单擦干净身体,换上诺伊早备好的称身衣服,他现在像个能够替家里到海上挣钱的小家伙了。
在库洛收拾自己的空档,诺伊拿出白粉笔在从井边数的第三个石头上面画上了三个叉。这是他们这行约定成熟的惯例,能省下许多后续的麻烦。
“哥哥。”库洛蹲下去蹭了蹭自己兄长的脸颊。虽然身体是少年的,但是精神上却也还是幼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