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道

昔者荆楚庄王兵过镐京，周天子亲为牵马；庄王过九鼎而问天子其重几何，一语惊九州，自此开启问鼎纪元；天下九分，各自为政；金戈铁马，烟柳黄沙。

问鼎十二年，梁魏灵王武宗泽与襄韩文王贺凌陈兵十万于镐京，逼迫周天子赐予他们“王”的称号，次年起各国陆续称王。

问鼎二十一年，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我出生了!

如果我出生之时有祥云绕梁，或者天雷滚滚，甚至来只麒麟，哪怕有个狗叼个骨头放在我家门口也是件锦上添花的事情——可惜啥也没有，我平平无奇地出生在襄韩某处贫贫无金的茅草房子里，老爹给我起名叫鲁之，纯粹因为之字好写；小时候家里穷，吃不饱也穿不暖。

但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很快啊，苦尽甘来——

问鼎二十五年的时候，我那年四岁，秦川鲸吞周室。虽说周天子就是个摆设，但毕竟是天下共主，好比我家锅洞上贴的那张灶王，虽然大家都知道他没用，但是还是不能撕掉，不然我娘会捶死我。

秦川就撕了这个灶王，我是说，吞并了周室，其他八国就和我娘一样很生气，要去锤死他。

天下由此呢彻底陷入战国时代，那一时间，上有各国变法图强，互相攻伐；下有百家争鸣，著书立说；可谓江湖庙堂，皆求一统之法以终结这乱世，是为大争。而有一男子，瓮牖绳枢，处江湖之远，却有观天下之心，一朝入江湖，笑看庙堂剧，就是小爷我了。

扯远了，接着说，秦川王殷长尔吞灭了周室，天下皆惊，于是赵国牵头，联合襄韩、梁魏、荆楚和齐国组成反秦联盟，集结三十万大军征讨秦川，想像我娘那样履行职责。虽然这事儿后来不了了之，但是我爹响应国家号召，投身行伍参战（其实是被县吏抓壮丁了），摇身一变农夫变大兵；而且三十万五国联军根本没和秦川交手就被犬儒王德芳一人一马吓回来了。

我爹虽然未杀一人，但是俗话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发现他们那队的都尉其实是我家二舅妈的堂亲的发小，这亲戚一攀，就提拔我爹做了什长，这又从大兵变成了士官。

我爹回来已经是三年后了，因为曾在军中任职，我爹回来之后直接去县衙做了步兵都统，我家直接贫民变中产，也是官吏家族了，所谓强龙还压不住地头蛇呢，所以我家后来的日子过得也就挺舒坦的，我呢也不再愁吃不再愁穿，还能读书认字了。

当今天下，学派众多，江湖号称百家争鸣，其实真正有本事的也就那几家，什么道家啊，儒家啊，法家啊，纵横家啊啥的。

和大多数人一样，我从小在道观读书，读的自然是道家经典，修的是道家心法，练的是道家体术。

其他几家我也略通一二，我感觉各个学派里面道家算是最亲民的一个，不像儒家天天喊着与民更始却不深入民间；儒家和道家的最大区别就是二者虽然都注重民间，但是儒家是从上往下俯视民间，而道家是民间在自我审视，大概是这样；法家纵横家兵家就更不用说了，术业有专攻，都是官老爷；阴阳家黑暗可怕，墨家神龙难觅。所以说，只有道家，是老百姓自己的学派，向民众开放，教民众读写，教民众功夫，如果愿意的话还可以研习道家心法，还有道士悬壶济世，看病救人，驱鬼赶邪，收养孤儿。

所谓江湖分十斗，道家独占四斗；道家道家，信奉的就是一个“道”——什么是道？我也说不明白，教书师傅说大道至简，天命恒常，我们普通人无需刻意求道，道自择人，我等众生，无为顺之即可，估计也只有青牛老君李耳说得明白，日后有缘我定要去请教一番；青牛老君是道家圣人，青牛派掌门；道家人数众多，门派也复杂，其中以青牛派和北冥教为正统，其他纷杂门派，遇事不决都去寻找这两派高人证道。

哦对了，道家每年还会颁布赤羽、紫光、青竹三榜，评选天下大武、大潜、大文之英才，每榜五十人，前十名为上品；要是能登上三榜那可不仅仅是光宗耀祖，那就是名流千古的人物了!

当然，我以后肯定会登上三榜的。

笑吧!笑吧!你们就笑吧!说我不只天高地厚也行，说我吹牛拍马也罢!但是我很认真地说一句，我从小就觉得我自己非同一般，这种感觉很奇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你要非问我有什么凭据，那我明白告诉你没有，所有信不信也由你。

我只告诉你，我打小就感觉我跟别人不一样，比如，为什么“我”是我而你们不是？诶呀，这种感觉很奇特，我说不好，反正我就是觉得我不是一般人，我肯定是能成大事的人!

而且我打小就聪明，学啥都快，模仿能力很强，虽然不能被称为神童天才，但是也绝对是很聪明的，我的所有先生，不管教书还是教术的没有不夸我的，嘿嘿……诗画武内，都是优胜，在我们县那是赫赫有名，村里老人都偷偷告诉我爹说“老鲁家要出人才了”，我也这么觉得。

你问我这么厉害怎么还没有功成名就？很简单，缺乏时机呗!不过没关系，师傅教导我们，道自择人，无为顺之；我坚信苍天生我必有其用，而且如今大争之世，王侯虽有命，富贵朝夕易，天下有能者居之，我还年轻呢，我坚信终有一天我会登上三榜，扬名天下!

“鲁之学长!鲁之学长!今年的三榜出来了，你要来看吗!”

听声音就知道来人是夏天一，我邻居家的儿子，比我小半岁，迟一年读书，寻常喊我鲁之学长。他啊跟我一样，也是自命不凡之辈，但是我觉得他就是个实打实的普通人，品学，武术，内力，诗文，没有一项突出的；虽然也算良品，但是跟我相比还差一大截；我从小那叫一个锋芒毕露，每有会试必然第一，前面说了那就是全县优胜，但是夏天一与我相比就泛泛无奇了。他嘴上谦逊，但是骨子里和我一样傲的很，嘴上说“我才学疏浅，鄙陋不堪”，但是每每谈及理想他张口便是“夏某虽无能，也想做一做天下第一”……

天下第一，呵呵，哎，虽然不该嘲笑一个有梦想的人，但是吧这天下第一，是连我都不敢想象的风光，我只能说他的才学驾驭不了他的野心吧!而且他嘴笨，我总是能和各地名士，君子骚人把酒言欢结拜为友，而他却总是成为别人偷偷和我语及的“狂悖之徒”。我知道他内心是不坏的，从无妨人害人之心，但是实在是嘴笨，有时回护几句反被人以为不耻，索性凡抱怨夏天一者我都一笑置之，不再评论。

“看!为什么不看!”我起身道，夏天一捧着三卷帛书上前，边走边兴奋道：“李剑圣再度蝉联!独占赤羽榜首十四年!这是何等潇洒，何等人物啊!不愧是当世天下第一!”

剑圣李宇坤，一代天骄，文武双全，剑术诗文两冠天下，据说他是西域碎叶国王子，十五岁时来到中原，悬葫持剑入江湖，一笔描尽天下势，十七岁时入洛邑和青牛老君论道，获赐姓李，被尊为全道客卿，十八岁进秦川挑战大将军孟起，战平，但是孟起自称是输了，从此登临赤羽榜首就没下来过；一首《身游轩辕吟留别》传唱天下，又登上青竹上品，教七位荆楚骚人宣布从此封笔。如此风采，千年难遇，与这样的人同世，实在是我辈的大幸，也是我辈的大不幸。

“要是真换人了我才要拍案叫绝呢!”我道，“青竹榜首也一定是老君了？”夏天一点头称是，“青牛老君已经通神，如今七十八高寿，估计已经是不死之身，见过多少风风雨雨，这大文之魁，舍他其谁!”

“倒是紫光榜首，今年出了个新面孔——”“喔？还有这事!”我顿时来了兴趣，紫光榜评的是具有潜力的新生代英豪，上品向来有“紫光十公子”的美誉，“是因为上一代紫光榜首，咏春才子刘珺培今年三十六岁过了年龄，不能登榜了……”夏天一解释道，我顿时失了兴趣，“原来是超龄离榜，想必第二位顺成了第一？”

“那倒不是，”夏天一打开了紫色帛书，“今年紫光榜首确实是一个新面孔，是……赵璨!竟然没有卷首评语，只有年龄——十六岁；不过我猜测应该是赵国王室……”

“天下赵姓独一家，这个赵璨自然是赵国出身!”我表示赞同，凑过去一看，“不过紫光榜首怎么会没有卷首评语呢——还真是，没有评语……”这倒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虽然自打我看榜以来紫光榜首都是咏春才子刘珺培，评语也都一样。

“赵璨……”我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觉得甚是有趣，“不是灿，而是璨，这个名字倒也不俗——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哈哈哈!”

夏天一也跟着我笑起来，“是啊是啊，以后说不定哪天我们也是紫光十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