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热情的邀约者

看着眼前古朴的教堂，阿瑞斯停下了脚步。这里是小镇偏北的一个街区，严格来说，应该算是小镇的北部边缘。在东西向的道路对面，只有一座孤零零的古旧教堂，还有它背后不远处沉静的墓园。

现在是中午时分，这条因为教堂而宁静也因教堂而繁荣的道路上，能看到不少的行人，甚至在教堂正对面的路边有着一个临时性的小集市，售卖着一些简易的餐食。

‘这里的教会果然有些奇怪，不管是从我的记忆还是这副身体的记忆，总觉得有些违和。’阿瑞斯抬头看了眼这座典型的砖石制哥伦比亚式乡村教堂。正门的顶上，镂空的钟楼高高耸起，能够看到钟楼顶上的十字架已经树立了不知多少岁月，明显由石头雕磨而成的十字架，在时光的冲刷下已经被磨去了全部的棱角，甚至能够看到十字架的一臂明显要短于另外一边，‘这样真的不算是亵渎吗？’

在另一个世界对教会了解不多，而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也说不上多么虔诚，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能看到不少古怪的地方。满怀疑惑的阿瑞斯走进了教堂中，首先他看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座据说是新教某个教派的教堂中的告解室，而伫立在空荡讲台后边的石质圣母像同样违背了“不可拜偶像”的训诫。再加上据说主持这里的是一位神父，阿瑞斯严重怀疑这座教堂是正教会打进来的钉子。

他看着身旁偶尔走过的镇民，这些都是趁着闲余时间，过来图个心安的乡民，他们并不一定多么虔诚，可能只是单纯的习惯而已。

阿瑞斯审视着这座几乎毫无装饰的老旧教堂，注意到一个正在和富商模样的人攀谈的神职人员，之前听到有镇民称呼他为格林亚神父，看来应该就是这里的主人了。与他交谈的人阿瑞斯推测是本地的富商或是豪绅，外边那个车门上雕刻着与蝙蝠侠标志有着几分相似的图章的马车，看来就是他的座驾了。

他一边打量着建筑一边靠近，看看能不能听到什么内容，刚才有人叫那个富商为珀尔老爷，似乎在本地有着相当的影响力，拥有这样体量的家伙，即使是普通人对阿瑞斯从侧面了解那场仪式也会有不少的帮助。

可惜他来的不太是时候，还没等他靠太近，那位珀尔先生低吼了一句：“那个疯子都不敢出头，你让我能怎么办！”他便怒冲冲地转身离开，一直站在他身旁的一个男仆打扮的人在对神父道了句歉后同样躬身离开。只是让阿瑞斯有些奇怪的是，那个男仆在离开的时候似乎别有深意地看了自己一眼。

“我不管，事情发生在你的地头，你就得想办法处理它。格林亚，别以为谁都惧怕你这条老狗！”似乎有些不甘心，珀尔老爷站在门口再次喊了一句颇有挑衅意味的话之后，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神父似乎并没有在意珀尔老爷的狠话，他和自己身边一个看上去像是见习牧师一样的人耳语了两句，接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目送着这个看上去十六七岁的孩子离开。然后让阿瑞斯有些意外的事情发生了，格林亚神父走到了自己面前，在自己的胸前画了个十字，然后开口到：“你好，来自外乡的孩子，我感到了你心中的迷茫，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

被突如其来的问话搞得有些手忙脚乱的阿瑞斯下意识地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我是外乡人的。”

神父微笑地解释道：“你进来之后对教堂里的陈设显得十分意外，看向周围的目光更多的是好奇，

就像是见到新鲜事物的旅行者一样。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镇子上和周边村子里像你这个年纪的人，我都认识。”

先是被“旅行者”这个词搞得有些紧张的阿瑞斯听到后边半句话，在心底翻了个白眼，果然天下的神棍都是一个样子，还好自己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嘴上则称赞道：“您能做到这一点足可见您是真正的神职人员，还有这座简朴的教堂，主的训诫在您的身上一览无余。”

“这是每一名神仆应有的德行，我只不过是其中普通的一份子而已。”格林亚谦逊地应答。

“就像您说的，我是一个来自纽约克的旅行者，在那座繁华的大都会里，像您这样虔诚的神职人员并不多见，当然也可能是我太过于浅薄，看不穿他们堪比最优秀的演员般的演技。”阿瑞斯毫不客气的抨击这自己未曾亲见的家伙，很难说这一刻是他的演技还是那个叫布里的人的怨恨。

“主劝诫我们，‘在何处有嫉妒、纷争，就在何处有扰乱和各样的坏事。’我们不应在他人看不见的地方议论他们。”神父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的谈论，转而说道，“你是一个富有同情心的孩子，这种因为愤懑而产生的小念头并非是你会感到困惑的事情。”

阿瑞斯点了点头，一边思考着话语，一边含糊地说：“说来惭愧，我并不是一个喜爱安静的人，从小就到处惹祸，寻求刺激。在长大一些后，喜欢上了那些三流杂志上的志怪小说。我迷恋于那种从未见过的怪奇事物，看到小说中所描绘的未知场景，就难免心潮澎湃。因此，到了现在，我一有闲余就喜欢四处逛逛，各种古老遗址还有都市传闻中的地方，我都去了不少。我曾梦想有一天，能去到那大西洋对岸的古老国度，站在那些据说连通着现实与冥界的金字塔之巅俯瞰世界。”

思路理顺的阿瑞斯顿了一下，看到神父在认真倾听之后，面不改色的继续编到：“但是前一段时间，我做了一个噩梦，梦的内容我已经记不清楚了。但是自那之后我心中冒险的欲望就开始减退，就像是害怕着什么一样。神父，您能为我解答这个疑惑吗？这个那些新奇幻想和古老传说究竟是真是假，那个噩梦究竟是我自己退让的妥协还是什么不可见的幽魂对我的诅咒？”

格林亚神父的表情没有太多变化，他一直保持着用心倾听的状态，在听到阿瑞斯的质疑后，他开口回答：“你所说的那些飘渺之事，绝大部分都不过庸人自扰而已，是为了掩藏虚伪内心的借口。但掺杂在其中的，的确有一些是魔鬼的劝诱。不过不要担心，主爱世人，即便心中并无虔诚信念，只要你自身不堕落、不淫信，主便会看护你，使那些阴蜮鬼魅离你远去。那个噩梦亦不过是你内心善面的示警，它在告诫你，越是远离主的荣光，越是靠近黑暗深渊，不要去追寻那些空虚幻象，看顾在现实中的爱人才是应做之事。如福音所言，应当爱邻近人，如爱你自己，阿门。”

阿瑞斯同样在画过十字后，宣念了一句“阿门”，然后说：“听了您的话，让我如释重负，我从未觉得信仰是如此的清明，您是一位虔信的神父，同样也是一位智慧的老者。请允许我为这座教堂奉献一份微薄之力。”说完，他走到募捐箱前，没怎么犹豫，将一张汉密尔顿投入其中。

随后，他对神父说：“我很想再多聆听您的教诲，但是现在的我只想回到朋友身旁，和他们吃一顿丰盛的晚餐。”

“只要你不自堕，不淫信，主便会在你身旁。”再次说了一遍之后，格林亚神父目送阿瑞斯离开了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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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着兜里仅存的几张华盛顿，还有数枚零散的硬币，哈迪斯有点后悔昨晚上玩得有些太疯了，而且因为更多的只是为了宣泄情绪，他当时并没有用上一些致富小妙招，这让他的财产缩水严重。看着路边偶尔驶过的出租马车，这种已经被纽约克淘汰的交通工具在镇子上依旧发挥着余热，同样源自身体的记忆提醒他，出租马车被淘汰的最大原因来自价格欺诈，这让哈迪斯更加犹豫要不要步行前往那处镇外的高尔夫庄园。

扯了扯身上这件特意换上的衣服，这套做工考究、用料精细的紫色礼服，来自这具身体养父的遗赠，也同样是那位自称男爵的落魄赌鬼将米歇尔·帕克拉入了赌博的道路。米歇尔的记忆是如此清晰，与自己的记忆纠缠在一起，让他有时难以认清自己究竟是谁。

哈迪斯摇了摇头，不管自己是谁，活下去都是他的选择。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成为神秘学者，成为牧首，成为这个世界最强大的人。

从衣兜里掏出了那枚同样继承自老赌鬼，已经磨损得辨认不出图案的银币，用拇指抛弃，然后再度接住，摊开手心，银币向上的一面正中有着一个明显的带着焦黑的凹陷。将这枚曾经替这身体挡下一枚子弹的银币揣进兜里，他迈开了自己的脚步。是正面，那就走着过去好了。

从奥林匹亚旅店所在的迷迭香街离开，哈迪斯迈开轻松的脚步，他已经接受了另一个自己，只是偶尔有些迷茫而已。临近中午的时间，道路两旁偶尔出现的商贩在贩卖着一些物美价廉的乡土简餐。根据哈迪斯了解到的情况，这座名为斯普林菲尔德的镇子最开始只是一处定期举办的市集而已，为周围的诸多村落种植园还有农庄提供着交易的场地，偶尔到来的旅行商人则为这片地方带来了远方的新奇物件。

到了后来，一位自称斯普林的传教士在这里定居，搭起了一座棚屋，用自己丰富的草药知识为周围的乡民们看病的同时，宣扬着教义。慢慢的他和他新收的弟子特林，在人们的帮助下，用石头搭起了一座简易的教堂。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在此定居，就有了斯普林菲尔德这个地方，也就是斯普林居住之地。

已经走了十几分钟，刚刚走出镇子的哈迪斯在路旁的树荫下歇着脚，从刚才碰到的人那里了解的情况来看，自己应该还要再走上半个小时左右，只希望那种奇怪的限制不要让自己白跑一趟。

正在他准备重新启程的时候，身后传来了马车的声音。这是一辆厢式四轮马车，由两匹被蒙上眼的高头大马牵拉。马车在哈迪斯身旁停下，这让他稍微有些紧张，尽管狄安娜说过应该没什么危险，但是看着空无人烟的周围，他多少还是有些心虚。拉开窗帘，打开车窗，一个看上去像是管家模样的人开口询问到：“这位先生午安，您是要往南走吗？”他看上去四十多岁，头发梳理的整整齐齐，脸上的胡子也刮得十分干净。

“是的，你一定知道南边的那座高尔夫庄园，我正打算过去打两杆。”哈迪斯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礼貌的回答了对方的话，他注意到这辆马车的车门上刻画了一个奇怪的徽记，看上去像是一只张开翅膀的蝙蝠剪影，和那位蝙蝠侠先生的标记有着几分相似，只是显得更狰狞一些。

“虽然有些唐突，但是我们同样也要往南走，可以顺路带上您一段距离。”管家模样的人做出了邀请，“这可能会破坏您原本亲近乡土的打算，但是请您相信我，接下来的路并不好走，为了您下午的球兴，您可能需要保存一下体力。”

“为什么不呢，能接收到这样慷慨的邀请是我的荣幸。老实说，我已经开始后悔没有听朋友的劝告租一辆车了。”哈迪斯想到自己还算矫健的身手，自认为打不过还是跑得过的。

车门打开，里边是软包的内饰，从中散发的清香味应该是来自于马车主人喜好的香料。再次道谢之后，哈迪斯登上了马车。

在用假名做了个自我介绍之后，哈迪斯了解到对面的人是定居在斯普林菲尔德南方的村落拉各斯卡塔里的珀尔家族的管家，这次出来是为了送珀尔家族的族长帕拉斯·珀尔去车站。在接下来的闲聊中，他很快了解到这个珀尔家族已经在那里定居了二百二十年整。其祖上费尔南德爵士是一位英国新晋贵族，只是厌倦了英伦旧岛上日益愚蠢的老贵族们的傲慢，因此才选择举家迁徙至这片新大陆上。

脸上表现得十分惊讶的哈迪斯，心里却不屑一顾。从米歇尔那贫瘠的历史知识中，哈迪斯能够知道，这个世界的历史整体走向和自己的那个世界并无太大差异，这也让他有些惊讶，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的那些神秘力量，他甚至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只是穿越时间回到过去了而已，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力量在默默影响着世界，让它不会偏离预定的车辙太远。他想到了狄安娜提到的那些被忌惮的旅者前辈们，还有他们之间彼此争斗的原因，也许这个世界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

至于这个叫韦斯莱·珀尔的管家的话，他并没有太过相信，十八世纪的新兴英国贵族，那不就是捞够了上岸买了个爵位的海盗嘛。厌倦老贵族的傲慢，怕不是因为被上流社会看不起，排挤出了英伦本岛吧。

正这样想着，哈迪斯的面色突然变得有些苍白，呼吸也开始有些急促。面对韦斯莱的关切，他却虚弱得没办法说出任何话语。不过好在这症状消失得极快，哈迪斯很快地恢复了过来，拉斐尔猜测得不错，‘辐射源’不止一处。

他向韦斯莱解释道：“很抱歉让您担心了，我并没有什么大碍。老实说，我的心脏不太好，偶尔就会像刚才那样心悸到无法呼吸。看样子应该是之前走得那段路让我有些劳累。”接着，他岔开话题，“如您所见，我对您刚才所说的那段历史十分感兴趣，您介意多说一些吗？关于这片地方就好。”

在看到哈迪斯确实没什么事情之后，韦斯莱又讲了不少关于本地的历史。其中除了哈迪斯已经知道的斯普林菲尔德建立的过程之外，韦斯莱还提到了在镇子建立之初，管理这里的并非是殖民地政府更别提连独立影子都看不到的哥伦比亚联邦了，而是一个四人共治委员会。包括当时这片土地最大的两个家族的族长克兰顿·诺威和兰德尔·珀尔，教堂的管理者传教士斯普林，以及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乔伊·肯尼迪。

“这个诺威家族也是和珀尔家族一样从英伦迁移过来的吗？”哈迪斯好奇地问道。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韦斯莱摇了摇头，“和珀尔家族不同，诺威家族已经消失在了历史岁月之中。我记得最后一位子嗣——小罗伯特·诺威先生死在了内战时期。刚才我们路过的那片树林中的遗迹，就是原本的诺威家族新墓园，只是最终没有等到它的主人就废弃了。”

“这可真是太遗憾了。”哈迪斯这样说着，心里默默记下了诺威家族这个名字，那片墓园并不简单，也许沿着诺威家族的事追查下去，会有不错的收获。

又闲聊了几分钟之后，马车在一个三岔路口停下。韦斯莱告诉哈迪斯，沿着这条路向西，大概两百多米就是凯兰特高尔夫庄园了，而继续南下就能到达珀尔家所在的拉各斯卡塔村了。

“期待着您能到访拉各斯卡塔，那是一片祥和的土地，您一定会喜欢上那里的。”在留下一个邀请之后，珀尔家的马车逐渐远去。

送别了马车的哈迪斯对于韦斯莱的邀请并不上心，他总觉得那个热情慷慨的管家哪里不对劲，他似乎太过于热切了一些。

收回心思，哈迪斯迈步向西，在走过了一段上坡路之后，他看到了不远处平原上的建筑群以及在那之后的大片绿地，高尔夫庄园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