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林中的遭遇者

第13章 林中的遭遇者

看着不知何时放松下来彻底入眠的阿瑞斯,墨丘利有些恍惚。弃婴出身的他对于童年没什么太好的回忆,因为受不了孤儿院里压抑的气氛和严苛的规条,在九岁那年,和另外几个孩子从孤儿院中逃离了出来。只要离开那里,去哪里都行,做什么都行,这就是他当时唯一的念头。

但是很快,现实告诉了他,对于像他这样的家伙,孤儿院已经是人间天堂了。刚刚逃离孤儿院的一众半大孩子很快被一些不怀好意的流浪汉盯上了,一个健康的孩子意味着在一次不错的消遣之后还能从移民黑帮手上赚上一笔。

他们不停地穿梭在哈莱姆的街头,恶意不分白天黑夜地在每一个没有光明的阴影中落在他们身上,每次停下休息都意味着一个伙伴在睡梦中失踪。他们不敢向警察求助,因为他们不止一次看到那些脑满肠肥的黑皮狗和那些嗜人的黑帮份子勾肩搭背。

恐慌与饥饿驱赶着这群涉世不深的孩子在十九世纪最后一年的哈莱姆街头逃命,这群小兽最终四散分离。离开孤儿院的第三天中午,他的身边就只剩下两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同伴了,而这两个伙伴也同样没有熬过那一夜。

一场突如其来的火拼对于那个时候的哈莱姆是再普通不过的日常,而对三个孩子来说就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一名同伴被流弹打穿了半个下巴,他没记住那个孩子的名字,但是依然记得他在地上痛苦抽搐了十几分钟才悲惨的死去。而另一名同伴则是在躲避一个逃命的帮派份子时,被推到在破旧的围栏上,数根锈蚀的铁钎穿过他枯瘦的身体,瞬间夺走了他的性命。

窗上发出的轻微鼾声打断了墨丘利的回忆,他抚摸着自己的左眼,要不是自己被那个该死的男人捡走,怕是也已经和那些孤儿院的同伴团聚了吧,或许那样也不赖?

原本打算起身离开的墨丘利,看了眼外边依旧昏暗的天色。“早起的虫子被鸟吃,偶尔懒惰也不是什么坏事,或许我可以多休息一会儿。”墨丘利给自己找了一个继续留在房间里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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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靠近这座和自已一路以来的景色多少有些不搭的豪华庄园,哈迪斯半路上再次出现的虚弱感逐渐消退,“这里同样有着那种未知的‘辐射源’吗?”。

眼前是一处由六七座建筑和三片被圈起来的绿地构成的庞大庄园。其中最大的是一座二层的反都市主义建筑,在它前方的空地上,清澈的水流从一个人工喷泉中跃出,落入下方的水池之中。水池的左前方,一座斜顶排屋门口停放着数量整备妥当的马车和差不多数量的汽车,隐约能够听到排屋后边的马厩里传来的马匹嘶鸣声。

主建筑的两侧各自向后延伸出一个附属建筑,将一小片空地圈起,虽然看不到,哈迪斯还是能够猜出那里应该是一处小花园,甚至是玻璃温室,用来给庄园里的房间提供窗景和鲜花。庄园后边被圈出一片近七十公顷的草地,人工设计的丘陵和小型湖泊散落其中,那是一个十八洞高尔夫球场。球场西侧,靠近马厩的地方同样圈出了一片荒地,能够看到有数名衣着考究的家伙正骑着马散步。而球场另一侧则明显有着一处靶场,不时还能听到轻微的枪声响起。

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建设这样一处庄园,还真是奢靡啊。有些信心不足的哈迪斯摸了摸口袋里的银币,走进了庄园大门。

步入大堂,哈迪斯有些恍惚,前一秒还在二十世纪初荒野小镇的他仿佛回到了二十一世纪的度假酒店,

不管是脚下的红毯还是两侧年轻的女迎宾抑或是大堂里富丽的装潢,都让他感到不真实。

在一名服务生的带领下,哈迪斯来到了登记台。一名面容姣好的女性带着职业化的微笑对他说:“先生下午好,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吗?”

哈迪斯轻咳了一声缓解着尴尬,看着她胸口写着‘阿琳’的名牌,说着路上想好的台词:“我听说斯普林菲尔德的高尔夫庄园有着别具一格的场地设计,因此过来试试手,不知道怎样才能进去打上一杆。”

这位阿琳女士回答道:“只要是凯兰特俱乐部的会员,都可以免费使用这里的所有设施。当然,如果您有意向的话,我也可以现在为您注册会员。凯兰特俱乐部在东海岸有着大量的分部,不管您去往哪座城市都能享受到俱乐部为您提供的服务。”

“竟然不是邀请制的吗?”哈迪斯询问到,“我还以为像拥有这样独具匠心产业的俱乐部入会会特别麻烦呢。”

“凯兰特商会的创始人佩里斯·凯兰特先生是一位不看重出身的正直绅士,他认为比起拥有创造地位的前人,创造价值者本身更值得尊重。也因此凯兰特俱乐部的宗旨是向一切能证明自己能力的人开放。”阿琳解释道。

“这位凯兰特先生真是一位开明的人。”哈迪斯违心地称赞着,对于这个可能一手引发了现状的家伙,他并没有多少善意。

阿琳感谢着哈迪斯的赞扬,将一张精致的卡纸递了过去:“当然,凯兰特先生也订立了一些规矩,这些旨在减少会员们不必要误会的规则在凯兰特俱乐部所有产业通行,您可以过目一下。如果没有什么意见的话,交纳1000美元的入会费和第一年500美元的年金之后,您就可以成为凯兰特俱乐部的会员了。”

接过卡纸的哈迪斯听到价格之后手上一抖,这差不多可以购买八十盎司黄金的费用,差不多是这个年代一个普通工人一年的薪金了。

他低头看着卡纸上的十几条规定,对于他这个二十一世纪来客来说,并没有什么过于苛刻的。只是,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稍微有些超前,仅仅‘所有种族、所有肤色的人都享有相同权益’一条,就可以让KKK的狂热分子拔枪问候。

“我能理解您的犹豫,这种附加性的规定的确有些强人所难。”看到哈迪斯的犹豫,阿琳替他解释,“您可以慢慢考虑,任何时候您有想法的话,都可将这张明信片寄出,至于要在上边附上您的地址,我们都会有专人在三天之内登门拜访与您商讨入会事宜。”

看着阿琳递过来的印有收信地址的明信片,哈迪斯点了点头:“老实说我的确有些犹豫,这上边的一些内容并不是很容易让人接受,感谢你的体贴。”

阿琳依旧是那副笑容,并没有因为哈迪斯的犹豫而面露他色:“这是我应该做得,为了表达我们的歉意,请您收下这份补偿,同时俱乐部会为您安排一辆马车送您回镇子。”这是一个包装和做工一样精致的带盖指南针,盖子上镂刻着凯兰特商会的标志。

再次谢过阿琳之后,在另一名服务生的带领下,哈迪斯离开了大堂。他听到身后整齐的“欢迎下次再来”,心里说不出的怪异。不过这个凯兰特商会的经营头脑确实厉害,希望他们其他方面没这么敏感吧,他不抱希望地祈祷着。在和一位头发花白但精神不错的老绅士错身示意之后,哈迪斯登上了庄园为他准备的马车,离开了这里。虽然目的没有达成,但是路上那名管家处的意外收获,也足够弥补时间上的损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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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跟自己错身但是并没有认出自己的哈迪斯身上收回了视线,做过些许变装的墨丘利走到了前台,和面露微笑的阿琳说:“好久不见阿琳女士,你又变漂亮了。”

“您过奖了达伦先生,我们三天前才刚见过面。”阿琳回答道。

“神秘的东方有句话叫三天不见像过了三年,一想到三年没见你我就恨不得天天住在这里。”化名达伦的他依旧是那种浮夸的语气。

阿琳用手掩住嘴角的笑意,询问道:“您这次来打算住多长时间呢?”

墨丘利立刻换上一副遗憾的表情:“很遗憾,因为明天约了一位军官俱乐部的朋友去哈德逊河垂钓,所以没办法住在这里了。我过来是想在走之前打两枪练练手,毕竟年纪大了又长时间不碰枪,手艺怕不是生疏了。说起来,刚才那位先生看起来有些面生,是俱乐部的新会员吗?”

“怎么会,您还年轻的很。”阿琳先是恭维了一句,然后解释道,“那位先生是来打算在球场打上两杆的,只是因为不太喜欢那些规定,所以有些犹豫。”

“的确,那些规定并不容易让人接受。”墨丘利摊开双手,耸了耸肩膀,“那么我先告辞了阿琳美女,希望傍晚离开时你还没有换班。”

“祝您玩得愉快达伦先生。”

走在走廊中,不时和一些碰到的人脱帽示意,墨丘利的心思却活泛了起来。过来路上的情况让他确认了这座庄园的选址有些许问题,这里和小镇一样能压制那种虚弱感。而同样有问题的还有庄园留守的人手,那位只要在庄园里,一定会在花园中享受下午茶的艾利亚克主管并没有出现在他的躺椅上。今天并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他的离开说明了凯兰特商会人手调度上出现了问题,看样子俱乐部那边的损失不小。自己也许应该趁着这边空虚的情况做点什么,这样思考着,墨丘利来到了东侧的靶场。

他看了眼猎场那边挂着的牌子,询问起旁边的服务员:“今天只开放了固定靶场吗?”

“是的,先生。清晨巡查时,我们发现围网出现了一处破坏痕迹,怀疑有郊狼钻了进去。为了客人的安全,在确定安全之前,只开放固定靶场。”服务员面带歉意的说到。

“真是遗憾啊。”墨丘利看了眼只有这名服务生和自己的走廊,伸出右手在服务生的胸口迅速画了一个古怪的符号,接着他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安全确实很重要,所以恪尽职守的你并没有看到我进去,就像一会儿看不到我出来一样。”

没来得及反应的服务生双眼变得有些迷离,他用飘渺的语气重复道:“我没有看到您进去,也没有看到您出来。”

墨丘利并没有理会服务生的自言自语,在拍了拍他的肩膀之后,推开并没有上锁的铁丝网门,走进了篱墙另一端的猎区。

与拥有十五条靶道的固定靶区不同,猎场一共分为四个区域,彼此之间用实心砖墙分隔,以防止流弹误伤。最外侧的A区和D区被设计为林场,人工移栽的树林仿照野生环境无序的落在场地之中,野兔和幼鹿是这里的主要猎物,贪图林间浆果的野鸟则是意外奖品。与仿照荒原和灌木林搭建的B区和C区相比,足足有一个足球场大小A区和D区更受这里的访客们欢迎。

在这样一个敏感时间关闭这样一个“热门”区域,墨丘利有理由相信这里才是这座庄园最重要的区域。看了眼没什么遮掩的BC两区,墨丘利将注意力放在了最左和最右的两条通道之中,犹豫了一下,他走进了方位上更靠北的A区,那里有着D区无法取代的优势:A区在庄园主馆顶层的视野之中。

对于这样一处可能是凯兰特商会布置在这里的工坊的地方,隐秘性是必要的。削弱魔力余波的抑魔结界肯定不会大大咧咧的放在地表之上,但是掩盖抑魔结界本身的符文阵就不可能掩藏太深了。这些符文阵的魔力波动不会太大,也必然绘有对应的遮蔽手段,但是对于墨丘利来说,手段本身就是绝佳的线索。

他从内兜里取出一条写满符文的遮眼带,把右眼完全遮住之后,左眼的瞳孔开始迅速地扩散。阴郁的灰色侵占了整个眼球,墨丘利眼中的世界也出现了变化。色彩的消失让他的视野完全陷入黑暗,但是很快,事物的表层开始出现了密度亮度各不相同的色斑,它们共同勾勒出绝大部分物体的轮廓,形成了一种崭新的视界。墨丘利快速地审查着每个高亮的位置,那意味着一处魔力丰度更高的地方。

在有意识地筛选下,墨丘利很快找到了一处符文阵的位置。与自己猜测的不错,这是一处用于均散魔力的符文阵,通过多个类似符文阵的共同效果,就可以把一个大型法阵的魔力逸散现象衰减到不被人觉察的程度。可惜的是符文阵本身的魔力富集现象是无法遮掩的。

从这一处符文阵的运作情况来看,应该还有不少类似的地方,它们不会无序的散落在各处,再找到三五个墨丘利就有信心定位抑魔结界的位置,那座结界必然笼罩着隐藏的工坊。

有了之前的经验,墨丘利很快找到了第二处,就在他准备继续寻找的时候,一把刀锋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可真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菲利普小子。”嘶哑的声音从一个被麻袍遮盖了全身的矮小男子嗓中传出,面带廉价且滑稽的万圣节面具,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正思考如何反击的墨丘利听到这个声音后止住了自己的动作,回答到:“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安萨。”他没在意脖子上的刀刃,直接转过身,看着自己面前这个身高刚刚一米六三的男人,船队的人是不是真的参与了这件事是他现在最想确认的消息。

“嘿,你管安泽露西叫伦妮,却不肯叫我库伯。菲利普小子,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喂不熟啊。”安萨收起举起的弯刀,背靠在身后的树上,用弯刀拍打着自己的腿,说到,“怎么?纽约克混不下去了,跑到我们这个小乡下来闯空门了吗?”

“我可不欠你们什么,还是说你打算坐地起价?”墨丘利毫不客气的回击了一句,-“告诉我安萨,你们和凯兰特商会之间是什么关系。这决定了段时间内我们到底是敌还是友。”

安萨打量着墨丘利有些狰狞的表情,随后嗤笑了一声:“收起你的愤怒吧,菲利普小子。你是罗兰指……”

“别跟我提那个男人!!!”墨丘利愤怒地打断了安萨的话,双眼死死地盯着他。

“好吧好吧,总之,你知道的,你是船长的‘寻宝人’,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不会对你动手。”安萨的语气显得有些无奈,“至于我和凯兰特商会的关系,这可不能告诉你,毕竟凯兰特商会从三年前开始就是我和安泽露西‘最大’的商业伙伴,也仅此而已。”

“‘最大’的?”墨丘利似乎明白了他的暗示。

“‘最大’的。”安萨点了点头。

“只是你和伦妮的?”墨丘利确认到。

“至少据我们两个所知,是的。”安萨再次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我会立刻离开,不会让你难做的。”墨丘利思考了一下,放弃了进一步的打算,“不过,我不保证我不会再回来。”

安萨松开手中的弯刀,掉在地上的刀刃化作一滩水融入泥土之中:“无所谓,反正再过五天这儿就不归我管了。”

“我知道了。”墨丘利闭上左眼,扯下遮眼带,再次睁开双眼时,已经看不出太过明显的异常,他走向来时的那个篱墙隔出的通道,身后是不见踪影的安萨留下的那句话。

“愿你的杯中永远不缺淡水和朗姆酒,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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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安娜手记之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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