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江安

第3章 江安

淮阴,从龙国建国起便有一个名门望族,淮阴邝氏,从开国首相算下来,四代人一共出了三位首相,只有这十年,白梦凭借过人的才能将首相位置纳入囊中,可邝氏也牢牢占据着龙国官场的小半边天。诸多学子以进入邝氏主导的淮门作为飞黄腾达的途径,也就是近年来白梦推行的新科举将这种势头打压了一下,不然龙国官场真就是铁打的邝氏,流水的官了。

江安城,作为郡城,更是邝氏家族所在之地,可谓是淮阴最为繁华之地。此时,天色刚刚正午,城门处,一竖有邝氏大旗的车队正缓缓进入城内,三位少年骑马在前,中间那位身材高大,浓眉大眼显得精气十足,侧边是一位白衣少年,身材挺拔,面如冠玉,让诸多少女频频侧目,另一边是一位佩剑少年,清秀面容,正好奇地打量着城头的守卫。

马车中走下来一位年轻妇人,雍容华贵。守卫队长是一位老人,已经在江安城看了四十年城门了,本来说以他这般资历早已经不需要亲自来城门,可今天确实是个重要的日子。他看见妇人走下马车,顿时老泪纵横,快步上前,半跪在地道:“老奴李昊,恭迎小姐回家!”

邝一泓下马扶起李昊道:“李爷子,快起来吧。”

李昊望着邝一泓,又望了眼邝姨,颤声问道:“您…您是小少爷!一转眼便是这么大了……”

邝姨走过来笑道:“李叔,我们回家吧。”

李昊抱拳道:“是!风字卫所有人随我护送小姐回族!”霎时间,从阴影处窜出来九名黑衣持刀人,气息深厚,看得叶瑶目光微凝,这九人的实力皆是不凡。他拱了拱旁边的马朝道:“邝娃家里的护卫挺厉害的呀。”

马朝点点头,他感知不如叶瑶,可这种从表面上便能看出来的声势,他还是懂得。

李昊为邝姨牵马而行,街上行人对这位号称“黑浮屠”的杀神可谓是避之不及,如今竟然看到此人竟为一位女子牵马,悄悄避开后,便是低声议论纷纷,有消息灵通者也是琢磨出那女子的身份,只是不敢再多言,径直离去了。

“小姐,老爷在府上已经备好了饭菜,只等着您回府上了。”

“二哥他们回府上了吗?”邝天月轻声问道。

李昊回道:“侯爷他们都在京城赶不回来,府上只有另外两位小少爷,如今小姐和一泓少爷回来了,府上又要热闹了。”

邝姨点点头,“算起来,一行和一知这两小子也早就到成家立业的时候,怎么还没去考个功名?”

李昊苦笑着道:“老爷说两位侯爷在朝内担任着要职,两位小少爷不用急着出仕,大可以大器晚成点。”

邝姨听后稍微有些出神,片刻后也是点点头,不再多问了。

马朝轻轻碰了碰邝娃,轻声说道:“邝娃,你们邝氏如今形势好像有点微妙啊。”

邝娃也是低声道:“树大又分枝了啊。”

叶瑶一头雾水问道:“什么意思?”

另外两人假装没看见,骑着马紧紧跟上邝姨他们。

此时的邝府张灯结彩,下人们忙里忙外,只为迎接邝氏三小姐回府。

这邝氏三小姐邝天月从小便得家主邝江澜的喜爱。

在邝天月十六岁时,便是参加了龙城的小科举取得魁首,这小科举在以前一直都是权贵子弟进入朝堂的幽径,使得许多权贵子弟免于科举的层层繁琐的测试,直面圣上。

也就是那一届的小科举,让邝天月真正的名声大噪,

成了整个龙国的才女,连圣上都是对其赞不绝口,更是因为其出色的谋略,特封为龙国史上第一位女将军。

自此以后,龙国女子也能有机会步入学塾舞文弄墨,享受和男子一样的读书识字的权利。

邝江澜就曾在淮门的席会上说道,“天月若非女儿身,日后的邝氏家主便就是她。”

只是二十年前,邝天月便突然被外迁,从此再也没有了消息。

邝府正宅里,邝江澜站在门口,长袍素净,这位耳顺之年的老者看上去颇为硬朗,像方不惑之年,面容慈蔼,带着一丝焦急地望着大门的方向,像一个等着子女回来的老农,让人难以相信这位老者其实掌管过朝堂三十年风雨,门生遍布半个朝堂。

他忍不住扭头对身旁的中年人道:“月儿到哪里了?”

“禀告老爷,算时间,小姐应该过前街了,快到府上了。”中年人毕恭毕敬地回应道。“老爷放心吧,有李昊统领和风字卫在,不会有事的。”

邝江澜点点头,沉吟片刻道:“他来了吗?”

方苏华从他父亲手里接过这淮府管家一职已经二十年了,自然对邝江澜的话心领神会,低声回道:“那位按照以往的惯例,应该还有半旬,但如今小姐回府,可能会提前一点。”

邝江澜双眸微眯,伸手出来,方苏华自然地将茶水递到其手上。

邝江澜背后走出来两位青年,前面一位身姿挺拔,穿金丝青袍,腰悬琅玉,佩白玉发钗。后面一位也是差不多的装扮,只不过,其腰间不曾佩玉,反而是一把五尺金玉宝剑。

“爷爷,”两人对着邝江澜躬身行礼,来的正是江淮侯邝天慎的长子邝一知和澜淮候邝天省的长子邝一行,也就是邝江澜的两位孙子。

邝江澜点点头道:“等会你们姑姑就到了,说起来,当年你们姑姑出去的时候,一知还是个天天跟着你姑姑屁股后面的撵的小孩子,一行还尚在襁褓。这一晃就是二十年啊。”

邝一行挠挠头道:“我还没见过姑姑呢,都说姑姑武艺高强,爷爷,是真的吗?”

邝一知笑着插嘴道:“一行,姑姑一只手就打十个你。”

邝江澜哈哈笑道:“你们姑姑可不是安分的主,现在淮阴名门的那些个侯爷们,当年都被你姑姑追在屁股后面打。”

老人说起幺女就止不住的嘴角上扬,咂咂嘴有道:“像小时候把你俩打得到处跑的秀秀丫头,她爹当年在你们姑姑面前可是一个屁都不敢放,你们俩太掉你们姑姑的价了。”

两人顿时一脸汗颜,回想小时候,确实是被罗琦秀那蛮横丫头追的鸡飞狗跳。

马蹄声转过街角,一队人马赫然出现。

邝天月掀帘而出,带着邝一泓先车队而至,在台阶下带着邝一泓向着邝江澜便是跪了下去。

“不肖女邝天月拜见父亲!”

“小子邝一泓拜见爷爷!”

邝江澜脸上止不住的笑意,“快起来,这才刚到家,讲究这么多礼数干嘛。饿了吧,走走走,我们进去吃饭。”

还未等邝天月领着邝一泓起身,邝江澜先一步走下来,扶起邝天月,用手捏了捏邝一泓的肩膀:“好孩子,好孩子啊。”

“两个臭小子,还不给你们姑姑行礼?”老人转头对着后面站着的青年笑道。

邝一知和邝一行连忙对着邝天月躬身行礼:“小侄邝一知,邝一行见过姑姑,恭迎姑姑回府!”

老人握着邝一泓的手往回走,另一只手拎出邝一知和邝一行,说道:“一泓啊,这是你的两位堂兄,邝一行和邝一知。以后有什么麻烦事,找不到我,就去找他们,他们要是欺负你,我就收拾他们。”

邝一泓看着面前突然多出来的爷爷和两位堂兄一时间还是五味杂陈,拱手行礼:“小弟邝一泓见过两位兄长。”

邝一知和邝一行也是笑着回礼。

叶瑶翻身下马,看着邝府高门,悄声对马朝说:“哇塞,邝娃家还真是气派啊,啧啧。”马朝感叹一笑:“是啊,不过听说,龙城皇宫更气派,以后再去开开眼界。”

邝江澜走在前面,突然目光一转,看到慢吞吞走在后面的叶瑶二人,不禁笑着道:“这两位小兄弟就是一泓的朋友吧,真是少年英豪,一表人才啊。”

马朝拱手作揖道:“小子马朝见过邝老先生,邝老先生谬赞了。”叶瑶连忙跟着作揖。

邝一泓有些拘谨道:“爷…爷爷,马朝和叶瑶都是我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兄弟。”

“好好好,那就是一家人!”邝江澜大笑,“到时候,可要陪老爷子我多喝几杯!”

院内,四周是四株参天桂树,黄花如星。园中摆了一桌酒席,桌上全是叶瑶未曾见识过的美味佳肴,邝江澜坐在首位,邝天月在次座,邝一泓本想坐在两位兄长的下位,结果邝江澜让邝一泓就跟着他娘坐,说邝府没有那么多的规矩。

叶瑶和马朝本都要在末座坐下了,邝江澜笑着说,一泓,你不叫你那两兄弟挨着你坐吗?三人只好尴尬一笑,坐在一块,位置竟是比邝一知和邝一行还靠前。

李昊眼皮悄悄一跳,躬身便带着人退了下去。邝一知轻轻一笑,邝一行注意力却全在叶瑶腰间剑上。

酒席酒席,自然是以酒开席。叶瑶本以为邝江澜那句多喝几杯是客套话,结果,一开始就是三大白下肚,只能和马朝一起叫苦不迭。

酒桌上,邝一行对叶瑶颇感兴趣,不停找借口跟叶瑶喝酒,诸如什么“兄弟,竟然是习武中人!这必须要走一个”“不知这位兄弟,习武几年?”“不知道兄弟走的是内家拳还是外家拳,师从什么门派?”颇有一种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姿态。

叶瑶的记忆停留在邝一行喝高了,拔剑而起,说要给大家剑舞助兴,邝江澜哈哈大笑,让人奏乐。

至于邝一行剑术如何,叶瑶也不清楚,反正比他的酒量要高一点,因为他已经喝断片了。

酒席一直到半夜,邝江澜踉踉跄跄的由邝天月扶了下去。邝一泓也喝了不少,被邝一行领了下去,马朝和邝一知没喝多少,邝一知在前面领路,马朝扶着叶瑶去了厢房。

夜里,邝江澜的书房里。

“爹,邝天省和二哥所在派系是怎么回事?是那位的意思?”邝天月问道。

邝江澜摇摇头:“是不是那位的意思,已经不重要了。现在朝廷一个新派,一个旧派,两者水火不容,每次朝会都要吵成一片。我邝氏如何能够独善其身?”

邝天月不解道:“还不够吗?爹退隐朝堂十年,我去戍边二十年,一定要我邝氏分崩离析才能放心吗!”

“对!就是我邝氏分崩离析了,那位才放得下心啊。”邝江澜站起来,看着窗外月色躲在黑云中。“你二哥什么样的一个人,还是被那些人硬推上了新派党首的位置,可笑!”

邝江澜握了握手,厉声道:“所以我一定要让你争取到那两位的意思,有那两位在,即便我邝氏最后落个万劫不复,也能留存一线生机!他龙家要过河拆桥,我邝氏百年基业,也不是那么好拿捏的!”

“那两位真的有那么大的能量吗?”邝天月只觉得一股无力感。

邝江澜面无表情,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们没别的选择,一点点机会都得握在手里。”

邝天月默然。

“一泓有兴趣出仕吗?”邝江澜突然问道。

“我曾问过,他说只想当一个地方官,造福一方就够了。”

“看来是受了你在囚龟岛当村长的影响。”邝江澜哭笑不得。“无妨,由微入宏,基础更牢靠点。”

“好了,回去休息吧,才回来不用想那么多。”邝江澜摆摆手,“我身体还硬朗着,天塌不了。一泓的事情,你不用操心。等过几天,过几天让李昊带着他去县衙看看吧。”老人说话已经开始迷迷糊糊了。

邝江澜偏偏倒到摸到床边,“醉了醉了。”

“女儿退下了。”邝天月微微躬身,上前替老人盖好被子,悄悄关上了房门。

一声轻轻的鼻音便算答复,老人好像真的醉倒了,也可能只是慢慢的老了。

邝天月回到房间,房内一切布置都未曾变过。

“月儿。”说话的人嗓音温柔醇厚,好像有无限深意。

邝天月身子一僵,但只是漠然地嗯了一声。

那人似乎有些尴尬,换了个话题“我见过一泓了,已经是个青年了,二十年好像只是一转眼。”那人从黑暗里走了出来,岁月悄悄地在他的面容上刻下了几刀,当年让全龙城少女痴迷的容颜,如今也是憔悴不已,鬓角也有了白发。

“你比我老了不少。”邝天月看着来人憔悴的容颜,忍不住心痛地叹道。

“嗯,”那人轻声道:“你还像二十年前,囚龟岛好像还留住了你的时间。”

来人面容如玉,只是稍显憔悴,不惑之年稍显疲惫,一身白袍如谪仙人。

白梦,当今的龙国丞相,龙国这十年的变法第一人。

“一泓想当一个地方官,你有好的去处推荐吗?”

“安丰县吧。”

“那年的桃花很美,说不定,他也可以在那里遇到可以托付终生的女子。”他挽起邝天月的手,眼里仿佛有万千星辰,守着他唯一的明月。“我已经安排好了,你们娘俩这些年吃了太多苦了。”

“嗯,那就随你安排吧。”邝天月点点头,疲惫地躺进白梦的胸膛里。

“叶瑶兄弟!”邝一行正在院子里练剑,看到叶瑶走来,顿时放下手中的长剑,迎了上来。“一泓他们又出去了?”

叶瑶百无聊奈地道:“是啊,那两家伙这几天天天往县衙跑,又过去看公文那些乱七八糟的了。”

“我这到处找你都找不到,我就知道你肯定又在练剑了。”叶瑶无奈道。

起初,邝一行和他还饶有兴趣地跟着去了一次,但是,就是那次,两人在屋里大眼瞪小眼瞪了一下午,眼睛都快干了。一旁,邝一知和马朝、邝一泓在细细地看着公文,不时,三人还要交流一下。

邝一行和叶瑶坐在板凳上,可谓是有一千只蚂蚁在身上爬。那次之后,叶瑶可是打死也不去了,邝一行还让邝老爷子叫着去了两次。

第三天,邝江澜又想让邝一行去,邝一行受不了了,咣咣喝了一瓶酒,倒地睡着了,这才逃脱魔爪。

邝一行哈哈大笑,“没办法,他们都是读书人,我们俩兄弟大老粗跟着去,也看不懂县衙里那些弯弯绕绕的。要不,咱俩出去喝酒怎么样?”

“先说好!不劝酒!”

“谁劝酒,谁孙子!”邝一行豪爽道,“上次,你跟我说的那个庆阳桂花酿,我可是给找到了,正好这次我们先去喝!”

叶瑶一听,两眼放光道:“行啊!这么快就给你找到了。我还以为你还得找个好几天呢。”

“开玩笑!我邝一行官场那些弯弯绕绕的玩不转,但是就说这淮阴四地,没有我找不到的人,打探不到的消息!”

庆阳桂花酿,叶瑶也只是在夏老三让他读的书里看到的,那天也只是和邝一行随口一提。当时,书上说的是“酿酒人已故,未闻技艺有遗,大抵已是人间绝唱。”

“不过说实话,叶瑶兄弟,你这到底是从哪里听说的?淮阴名酒我都喝了个遍,庆阳桂花酿,还是第一次听说,我派人去找也是找了许久,这还是你给我了明确地名的情况。”

叶瑶随口打哈哈道:“是一本马朝书堆里不看的书上说的,我就随手看了两眼。”

两人说说笑笑地出了门,径直往酒楼走去。

对于邝一行,叶瑶其实蛮头疼的,这家伙骨子里就是一个武痴,还对于江湖有着变态的迷恋,如果能放弃这邝府的少爷身份,当一个行走江湖的浪侠儿,这家伙肯定第一时间就拿着剑跑得无踪无影了。

可叶瑶也对邝一行有着从心底的亲切。两人都对未曾蒙面的江湖有着无数的幻想,总能聊到一块,从江湖大侠聊到天山神女,从宝马神驹聊到神兵利器。

好像只要是少年郎能想到的,江湖里便能找到。

刚来邝府的第二天,叶瑶还昏昏沉沉的在醒酒,邝一行就捧着一锅热嘟嘟的醒酒汤过来找叶瑶聊天了。

马朝当天晚上跟叶瑶闲聊说道:“邝一知最有礼数,可心里最狂傲自大、城府深沉;邝一行豪爽大气,心思最单纯,这种人走江湖都走不好。”

对于马朝的话,叶瑶是无条件的相信。马朝看人是最准的,如果凌叔识人第一的话,马朝一定是第二,第三第四就没有必要排下去了,差别太大了。

所以,叶瑶也问了马朝:“那我能走好江湖吗?”

马朝说:“你不是在走江湖,你是在写书。”

叶瑶一听就觉得自己不是走江湖的料,因为平时就他读书写字最不认真,于是,转头闷闷地望着头顶发呆。

“你的人生就该在江湖里,以后说书人说的都会是你的故事。”马朝起身熄灯,上床后轻声地补充道。

马朝其实想说的是“每个人都有自己适合的事,每个人都在找自己。作出什么选择,就成为什么样的人。你的选择就在江湖里,你不用怕走不好江湖,因为江湖会来找你。”但又觉得太文绉绉了,叶瑶听不到心里去。

“每个人都在找自己,可叶瑶,你呀,你就是你自己,你从来都不用去找。”马朝心里叹道。“你是人群中的别致。一千个人种一种花,你可以结出千种花卉;一个人种一千种花,你偏偏又能只开一色。”

“小二!上酒!”邝一行一屁股在靠窗的座位上坐下,招手向小二呼道。

“诶,爷!您今儿个怎么亲自来了?要喝啥,您让人吩咐,我们给您送到府上不就行了。”一个皮肤稍黑的青年男子躬身上前,热情地问道。

邝一行一愣,回道:“府里太冷清了,你这热闹点。”邝一行突然放低声量道:“你过来点,问你个事。”

小二连忙附身。

两人嘀咕了一阵,邝一行才笑着挥手让小二离去。

“说啥了?神神秘秘的。”叶瑶不解地问道。

“嘿嘿。”邝一行嘿嘿一笑,凑过来道:“我刚才问他,最近青楼里有没有什么好招牌,想着晚上咱哥俩还可以去玩玩来着”。

叶瑶脸一红,连忙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叶瑶一把推开邝一行道:“你一个人去可以啊,我可不去!”

忽然,叶瑶心里一动,有种仿佛被毒蛇盯住的感觉,转头望向另一边临窗的座位。

一个头戴斗笠的黑衣男子正在喝酒吃肉,桌上放着一把黑布包裹的大刀,虽然刀在鞘中,可那股如龙似虎的冷意依然刺得叶瑶眼睛生疼。

好快的刀,好凌厉的刀客!

叶瑶收回目光,心里咂舌道。这是他出岛以来碰见的第一位高手,具体有多高,叶瑶也说不上来,但绝对不在自己之下。

正巧,刚刚那个小二抱着一坛酒和两个瓷碗过来。“两位爷,您们的酒上来了。”

邝一行哈哈大笑着给叶瑶和自己一人倒了一碗,道“不要紧张吗,咱哥俩悄悄地去,半夜就回来,没人知道的,很隐蔽的。”邝一行信心满满的样子,看来平时是没少去。

叶瑶没接这个话茬子,犹豫了片刻,还是悄声跟邝一行说道:“那边那人有点怪。”

邝一行一愣,眨眨眼道:“叶瑶兄弟,你这酒闻着真不错啊!来来来,快喝一个。”

酒碗一碰,邝一行一口喝完,叶瑶也学着一口喝下肚。

那桌的黑衣人正好拿刀起身,穿过大堂。

此时,酒楼瞬间平静,黑衣人停在堂中。

“咳咳……我去,咳咳……这么辣?”叶瑶猛地咳嗦,脸色又红了起来。“你怎么喝得下去的?”

“杀!”四桌酒客从桌下抽出冷色长刀,冲向中心的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抽刀如圆月,刺向邝一行,周围的刀客顿时喝道:“保护小少爷!”

离邝一行最近的刀客连忙斩向黑衣男子,但却被一刀逼退,火光四散间,那位刀客的刀已经断成两半了,胸膛上赫然是一道血痕。

邝一行拔剑出手,心急喊道:“叶瑶兄弟,你先走,这人是逃犯!”心里颇为懊悔。

本来想着今天出来喝酒玩乐的,结果好巧不巧,恰好遇上了最近流窜淮阴地区的逃犯“背刀虎”戴斩朔。其实遇上了,对邝家二少爷也不是什么大事。邝二少爷主打的就是一手能屈能伸,肯定是两眼望天,当作没看见。

偏偏,偏偏他娘的!今天邝氏联合了淮阴四地的衙门高手围剿戴斩朔,还偏偏他娘的就在江安城,邝一行是真想骂娘啊!

“哼,”戴斩朔冷哼一声,“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投!”

一刀而斩,邝一行手中长剑直接被震飞,戴斩朔伸手抓向邝一行。

“住手!”周围的护卫连忙大喝,但是,电光火石间,纵然他们前赴后继地前冲,但谁也来不及出手了。

“铛!”火光交接四散。

长刀和长剑狠狠撕咬在一块,刀鸣剑啸如龙争虎斗。

“你们先走。”叶瑶道,手中正是邝一行脱手而出的长剑,剑芒如龙。

邝一行心知自己留在这里碍事,边退边说:“叶瑶兄弟,不要逞强,打不过就退,我们人多。”

少年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握住手中长剑。

戴斩朔冷冷盯着叶瑶,今天能不能安然脱身,此子是最大的障碍。旁边众多刀客,他连看都不想看一眼。寻常武夫纵然技艺多高、多精湛,但是练不出那一丝灵气,那就是一辈子入不了门,只能是个门外汉。

叶瑶紧珉嘴唇,脸色看似平静,但是心中却思绪万千。他深呼一口气,紧紧握住长剑。

戴斩朔振刀出击,劲风呼啸而来,叶瑶吃力挡下这一刀,只觉得虎口阵痛,好沉的一刀!戴斩朔欺身而进,刀刀相连,如圆月而舞,叶瑶吃力得步步而退。

戴斩朔气势越来越足,刀芒喷吐而出,脚踩虎步而行,宛如一只猛虎。

在这般步步紧逼下,叶瑶连连退后。

“虎断头!”戴斩朔怒喝,刀芒破空,只是一瞬间就将叶瑶击飞而出,叶瑶翻身落地,用剑撑住身体,嘴角流下一注鲜血。

烟尘四起,四周围着的众多刀客皆是被这一刀震飞出去!

“臭小子!下辈子不要随便替人出头!”戴斩朔快步而前,一刀只劈向叶瑶头顶!

叶瑶掷剑而出,拍地而起,强行咽下一口鲜血,摆出拳架,拳罡顺势流淌。

“装神弄鬼。”戴斩朔不屑道,但是手上刀芒却愈加强烈,阴沟里翻船的事,他见多了,老虎搏兔亦用全力。

叶瑶欺身往戴斩朔怀里撞去,抬掌打向戴斩朔手臂,逼的戴斩朔只得抽刀向叶瑶拍去,叶瑶脚步一转,身姿好似游蛇般绕着戴斩朔。

戴斩朔边挥刀阻止叶瑶前进,又后退拉开距离。

刀芒和拳罡碰撞,发出阵阵闷响。酒楼里的桌椅有的已被拳罡打碎,还有的早已被平滑斩断。周围众人早已撤了出去,只得围在酒楼外。

邝一行已经让人再去搬救兵了,自己一个人急得摩拳擦掌的。此时,众人才知道,为何当今那么多的江湖人以武乱禁了。

如今的江湖高手,除非出动军队围剿,否则像这样的小规模抓捕,在没有境界相近的高手协助下,是没有机会的。

酒楼内,叶瑶和戴斩朔之间的情况都不太好。叶瑶胸膛上有一道寸长的伤口,戴斩朔的左臂也耷拉着,看来两人是换过伤了。

此时两人隔着空地,对视着。这样的打斗对两人而言都是消耗巨大的,彼此都喘着气,调理着体内气息。

戴斩朔如同猛虎般的气势在不断凝练,叶瑶能够感知到他体内的气息正在飞速运转,下一招一定是大杀招。

这番争斗,叶瑶吃亏颇多,戴斩朔层出不穷的招式变幻衔接都让他栽了不少跟头,若不是,护体拳罡好似精铁,不然他可能早早就败下阵来了。

“杀招,杀招。”叶瑶心里焦急,戴斩朔是有杀招的,可是他没有啊,这般恢复下去,戴斩朔肯定是优势更大。回顾练武如此多年,都未曾练习一招一式,三叔告诉他的是,“拳不在形而在意,无形有意拳最为杀人”。可什么是无形有意拳,叶瑶确实不懂,他只会打浪,浪怎么来,他怎么打。

浪怎么来,我怎么打。叶瑶无奈叹道。“浪怎么来,我怎么打。”

好似突然明悟一样,叶瑶摆平双手,扎住马步,作击浪式。

“虎断山林!”对面已是一刀贯彻而来,夹杂虎啸风云,刀势如猛虎下山、平原逐鹿,刀芒似天边长虹。

叶瑶眼中精光大放,拳罡透体而出,在空中勾出叶瑶的轮廓,一手抬起便是雷鸣,这一掌出,如金刚怒目!

“怎么可能!”戴斩朔满脸不可置信,“这……这是,武夫天地?!”

下一瞬间,拳罡轰碎戴斩朔的刀式,轰击在其身上。顿时戴斩朔如同断线风筝一般飞出,口中鲜血狂吐。

叶瑶摇摇晃晃地撑住地面,脸色苍白,但是眼中却有着不可遏制的神采。他没有去看倒在远处的戴斩朔,而是偏偏倒到地向门口走去,他是实在对自己这一招式太有信心了,虽说不可能一击致命,但戴斩朔绝对没有再爬起来的力气了。

邝一行早就外面等急了,可惜的是援军还没到。如今里面没了动静,他再也按耐不住了,带着人就往里冲,刚到门口就看见摸着墙往外走的叶瑶。

“大夫!快去叫大夫!”邝一行赶忙一把抱起叶瑶往外冲。

江安城墙上,风势颇大。一位青衣男子站在墙头,肩上停着一只海东青。

“金老,总是能找到些有意思的小家伙。”男子轻笑道,然后从怀里摸出一张羊皮纸,从袖中摸出一只朱砂笔,给纸上的“戴斩朔”轻轻划上一个红叉。

男子突然望向另一处,他的目光比肩上停着的海东青还要犀利,仿佛要将人剥皮抽筋。

片刻后,他不由得轻笑一声,“你不喜欢我看,那我就不看了吧。”他摆摆手,从城墙上一跃而下,身姿矫健地贴着城墙而下,男子身后是七个影子般的黑衣人悄无声息地跟着男子翻下城头,然后像残雪消融一般消失不见了。

只有海东青在空中盘旋而去。

城里坐着的青年又把目光从城墙上收回到书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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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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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江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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