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山下

小坡子山下的煤矿不大，工人也不多，在这个贫困的年代，唯有做些别人不愿意做的脏活，累活才能差不多养家。

也幸好工人不多，偶尔加班加点，产量增加的时候，工钱也能多一点点。

姜汉珍已经在这矿上做工好多年，如机器一般，兢兢业业，不请假，不少产量，一心只为了多赚钱，年轻的时候想着，自己赚够了钱，认真干活便能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可自从娶了媳妇，有了两个孩子后，自己便啥东西也不想买了，只想着赚钱给老婆孩子花。

他的第二个孩子从出生已经两岁了，是个儿子，很争气的健康成长着，没有生过什么大病。

女儿也三岁了，漂亮可爱，为了这个家庭，他停不下来，也不敢停下来，停了，家人都要饿肚子。

脚上的解放鞋已经磨出破洞，但是只要鞋底没掉，就还能用，身上的衣服那就完全不在乎了，再破，再脏，也不影响干活。

矿洞底下的温度很高，常年三十多度，每次下去都要背上一大壶水，还要省着点喝，不然后半程渴着干活，那就使不上力气了。

姜汉珍干活不惜力，像个机器一般，实在累的不行了就停下来坐一会，歇完又生龙活虎。

旁边的工友有时候一边干活一边聊上几句，有一搭没一搭，倒也有点乐趣。

工友老闫常年进矿，干了大半辈子，镐头用的得心应手，五分的力能让他挥出六分的效果，一边挥着，一边和旁边新来的不熟练小工聊着：

“小兄弟，你那个活呀，这样子干是又累，又不出量，不太行的呀”

小工也感觉到了差距，毕竟刚入行，又一心想赚工钱，就虚心求教老闫：

“闫师傅，你快看看我这到底该怎么着弄嘛，凿不动，这一天下来我都累死了，你还跟没事人一样”

“哈哈哈，那好说，晚上请我喝两杯，我这大半辈子的经验就传授给你”老闫趁机提要求。

“要得要得，三杯都行，这不是小事一桩”小工直接意会，请客喝点那都是小事，有个老前辈带路才是正经。

旁边的工人都开始起哄：

“老闫又开始大忽悠了，哈哈哈”

“噫，小兄弟我们这每个新工都得让老闫忽悠一顿酒”

“哈哈哈”

唯独姜汉珍一下一下的挥镐，闷着不出声，半睁着眼，晃动着头发，矿下连头盔都没有，也没人在意安不安全，似乎没有什么能影响到他。

镐头每挥一下，脑海中便会闪过孩子的面孔，每次下工，他们都会在家里等自己回去，能看到两个孩子的笑脸，再累，也值。

在姜汉珍的人生中，似乎并没有认真完成过什么事情，也没完成过什么大目标，他一直觉得只要自己不饿肚子，不受冻挨冷的，就是好日子。

现在是只要孩子们不饿肚子，不受冻挨冷，就是好日子，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欲望，也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现在他只想每天下工回家。

今晚就该发工资了，回去路上去供销社给闺女买个粉发卡子，再买点硬糖给小儿子吮着吃，都已经许了他们半个月了，不能食言，不然他们要失望。

一天快结束了，井下微弱的灯光，浅浅映照出黢黑的侧脸，他皱了皱眉，放下空水壶，深呼了一口气，累了。

今天上工前，炮手说矿长让临下工再放一炮，炸完了晚上通通风，明天好直接开采，不耽误事。

但是到这会了，

也没见着炮手，不知道是不是今晚不放炮了，工人已经开始下工，有一脚没一脚的踩着地面，不断触碰着引线。

矿外头炮手带着跟班正在抽烟斗，他们昨天就已经搭上了引线，接到安全区了，就等着今天直接开炸。

除了矿长，就剩炮手和跟班闲时多，毕竟是个危险的技术活，没有前辈带路，谁也不敢弄这。

跟班入这行不算太久，做的多是熟能生巧的事，按着炮手的老套路炸了不少矿，没出过啥事，放完这炮，也能早早回家了。

今天这条也是新线接旧线，省一截是一截，不过这放了一天的线了，也不知道被踩断没，回头点不炸还得进去费事修复。

炮手对跟班说：

“快到点了唛，准备准备，等会人一出来就开炸咯”

“好嘞”跟班应着。

便走到安全区检查各个项目，看着矿洞口，又看看夕阳，神不守舍，想起最近媒婆介绍的漂亮年轻的对象，还没见第二次，便已经期盼着未来的美好生活，眼里有夕阳，也有期待。

转头再看着黑洞洞的矿井口，感觉今日的风吹来阵阵凉意，拿出夹在耳朵上的烟叼在嘴里，又伸手掏口袋里的火柴，没抓住，掉在了地上。

弯腰捡起火柴，划拉出一绺火舌，点燃烟的一瞬间，洞口传来一声巨大的闷响，火柴又掉了，烟也掉了，吓的。

“坏了！坏了啊！”

炮手蹲在外面正抽着那老烟斗，一声突然的轰隆声传来，嘴里一哆嗦，烟斗没咬住，猛的一转头，烟灰撒了一地，像烟花一样。

“完了！”炮手张嘴呢喃出两字。

音还没落，跟班已经被洞里伴随着巨响蹦出来的烟尘和石子砸出叫喊声，一边喊，一边往炮手这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