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愚者
辐射蝇腹肉要细细切碎,再同蝉肉等比例搅和匀,馅料调好,顺时针一直搅,加几滴辐射蝇胃液先码个十几二十分钟,然后铺在面皮上。肉馅上撒满仓鼠奶酪和狼杂碎,以发光蘑菇点缀作为收尾,大火烘烤。
波波莉娜忘了自己是哪儿学来的这个菜谱,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只会烤制野味的大姑娘竟然用家里简易的厨具做出了道像模像样的大餐。
“别忘了谷仓前几天可是失火了,镇子里的蛇麦用一颗少一颗。”查南漫无目的地在桌子上画着圈。
波波莉娜一言不发,她将肉派端上桌,掏出匕首正要将其切成小块。
“甲肝,乙肝,梅毒。”查南对着已经切好的肉派指指点点道。
“什么意思你”波波莉娜白他一眼,看看钟,十一点不到。
棚屋里的不少家具都是镇民们送来的,包括这颇有格调的法式落地钟,它们大多是有些年头了,钟摆在客厅,正对着耐用的山胡桃木桌椅,桌椅正上挂着盏不丑的旧吊灯,灯罩老牛蹄子一样裂着,没有电,但聊胜于无。
“等等,你拿这把刀子捅过什么?瘾君子还是...”查南制止了波波莉娜手头的动作,他眯着独眼质问道。
“我都擦干净了,那些脏东西会让刀生锈。”波波莉娜的回答有些漫不经心,她沾满肉馅的手放下刀子,转而拎起一块派,稀里糊涂塞进嘴里。
查南本想告诉她那些脏血是洗不干净的,它们会传播瘟疫,但他看得出波波莉娜有着自己的心事,所以只是耸耸肩来终止这场不快的对话。
“老大,炼金师那边我搞定了,他说过两天就可以把药做好,那些长舌妇也做得不错,现在不少镇民都希望方穆下台后你能走马上任。”查南摘下新买的皮帽,长吁口气,火红短发汗涔涔贴紧额头。
波波莉娜喝口酒问道:“说说你怎么搞定那个怪咖的”
说到卓娅大姐的丈夫,镇里人是畏惧大过敬佩。据说他与卓娅刚搬过来的时候他还是个俊俏小伙,为之倾心者不在少数,直到他让卓娅的肚子第二次大起来,然后一股脑钻进了那辆废弃装甲车。
他再一次从那车里出来时,额角多了道干巴巴的划痕,他手里拿着的活尸药剂卖了整整十五戈比。他再一次钻回那车子,排气孔有五彩烟雾拧成麻花。之后烫疤与烂疮开始在他脸上生长,另一道刀疤与先前的划痕相连,占据了原本属于他左眼的位置。
“我带他的那两个孩子见了他一面,我也是一名父亲,我知道如何说动他。”查南笑错了似的拉下嘴角,转而开起玩笑,“况且我们都是独眼龙。”
吃了口肉派,查南继续道:“他当时愣了好一会儿,孩子们就躲在我的身后,左右各自露出半张脸,总之他抱了抱他们,然后就同意了我们的方案,他说方穆确实也派人来过,我们算得挺准。”
波波莉娜点点头,开始摆弄起她的项圈收音机,原先白噪声严重的“喀秋莎之声”此时竟清楚了不少,看来第三苏维埃又建了几座新通讯站。
“...第二苏维埃,这个国家拼命在向大家——白种人、黄种人、黑种人,斯拉夫人、日耳曼人还有美国人——证明它就是苏联,它是我的祖国。但我不瞎,它充斥着谎言与暴力,它是阴谋与野心的温床。我亲眼见证着苏维埃是怎样变得愚蠢的,它的衰老用了不到半个世纪,最后它在阴霾中倒下,化为尘土,所有人开始为自己而活。有些人用这些尘土如法炮制,捏造了苏维埃的泥塑,他们恬不知耻夺走了这位巨人最后的尊严,将它的墓室改造成了懦夫和投机家的乐园。是吧,有句古话这么说,‘大盗窃国’。现在我告诉你们,告诉你们我们应该做点什么:让他们吃屎去吧!没有人能夺走我们的祖国!”
波波莉娜耐心听完了这段第三苏维埃总理罗曼诺夫的演讲,其语气铿锵哪怕是三十年后的今天仍能振聋发聩。
这是他们当年攻占远冬城前的动员演讲吧,那一战以最后一名克里姆林的倒下而告终,不得不承认罗曼诺夫这人还挺有魄力,短短几年功夫就让这片土地改旗易帜。不过这会儿他让真理部把这破演讲又播了一遍,估摸是对那些西边的第二苏维埃残党有什么打算。波波莉娜心想。
“对了老大,把手掌张开,伸过来。”查南唐突道。
波波莉娜愣会儿神的工夫,右手腕便被查南急不可耐地捉住,她伸开五指,心有不愿。
她的手心传来一股子富有生机的清冽,她下意识收缩掌心肌肉,由此感受到异物的轮廓。
那是一片真正的叶子。花楸树叶,要知道花楸树哪怕在达官贵人的院里也是稀客。
“你是...从哪弄到的”波波莉娜惊诧道,她的眼神尚未来得及完成由抱怨到难以置信的转变,眼角朝太阳穴拉出几条细小柔韧的鱼尾纹。
“那株花楸树小盆栽我是从158号设施的温室里带出来的,做掠夺者打家劫舍的那些日子里我也一直带在身边,那天我带部队离开大本营的时候随手摘了片,今天正好就用上了。”话说完,查南盯着树叶的独眼眉头一紧。
那树叶正平静躺在波波莉娜手掌心,叶脉顺着她手掌的纹路平行。
“别林斯基九式,在你杀了那超人类刺客后,我原本猜测你有某种罕见的权能,不过我似乎想错了。”查南说罢,哈哈一笑,“不过老大你可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能杀死超人的普通人,你...”
“当年我将掠夺者们放进158号设施的时候,要是你也在的话估计就是另一种结局了。”查南的笑开始展露出释然的意味。
“我记得你说过那个毁掉了158号设施的超人类,所以你最后报仇了吗”谈到报仇,波波莉娜提起了兴趣。
查南望着她脸上俏皮的小雀斑,回想起当年第一次看到地表时的情景,他被掠夺者们的双头牛拖在队尾,脖颈上系着铃铛的草绳同样系着自己曾经的左眼。一名有雀斑的浪荡女子偷偷塞给了他半壶水,他呼噜噜喝下,转眼却发现他们已经横七竖八躺倒一片,包括那位不可一世的头目。
被尊称为“大巫”的暴徒踏过尸山如履平地,他将那头目的脑髓抹在脸颊上作为战纹。查南看到那颗令他作呕的头颅被插在“大巫”身后的铁刺上,如同伯劳的战利品。那四根从“大巫”肋骨后伸出的铁刺伴随了查南十七年,直到几年前的某一天他突然发现那颗最令他憎恶的头颅已经风干蜡化到了拳头大小。
查南十指交叉,他不经意间将语速放慢了一半:“报仇对,我得偿所愿,但我发现空虚很快将我的生命填满,很多年以来我追随大巫,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寻求的不过是一种忍耐,一种为了活下去的忍耐。”
波波莉娜随口道:“忍耐为了活着,那你活着为了什么?”
“天知道,不过马上到点了,咱们再不去的话,好戏估计就散场了。”
所谓好戏,自然指的是兵变之事,或是出于预感,或是道听途说,认为方穆今天要撞大霉的镇民不在少数。他们向来爱凑热闹,这是没错,但他们还不至于为了凑热闹搭进小命。
于是乎,门可罗雀。
“妈妈!我快憋死了!”
从对街土房窗户探出头的小男孩刚喊一句就让一双大手给拽回屋里,那扇窗子便被这般粗暴地关上去,开也不是,不开也不成。
十一点五十九分,变节的戍卫官盯着破怀表,松焦油淅淅沥沥从市政厅破旧的屋檐上滴落,六七杆枪上下左右将那木门死死盯住。
十二点整,戍卫官阖上怀表扣盖。
白头巾遮面的土兵拔出火折子,火折子引燃火把,火把划出弧线,火光又连成个圆儿,最后整栋市政厅冒起浓烟乌泱泱,对街的女人将男孩的嘴巴捂紧,但那窗户却因此让风给撩开,乓乓响个不停。
此时二人已经乔装赶来,矮个子文书擦着他那副小巧的单片眼镜。他不允许这镜片上有半点灰尘,不经意间沾上的指印也不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内。他留意到那两名来者,手上动作不由加快,但几番擦拭无果,他只得将镜片揣在兜里。
三人默不作声,直到普京牧师的寒冰隔开市政厅两侧的屋子,水汽沿着支离的残垣蒸腾而起,在凝成无数细小冰晶后带有怨念般铺满街道。木炭烧得软脆,煮开的水又咕隆隆将它们泡散,最后结成古怪的黑冰。
一点整,戍卫官吸口老旱烟,无赖模样的土兵笑嘻嘻将一根焦烂的承重柱踢倒,火像是灭了。
波波莉娜与查南一同拉低兜帽,在三人的注视下,土兵拖来一具尸骸,它散发着温热的恶臭,面目全非。
这焦尸当然不是方穆,但他究竟是不是方穆可由不得他自己说了算。
老文书松口气,再度戴好眼镜,脸颊泛出的红润光泽不像是属于这个年纪。
翌日清晨。
慕缇尼克镇冰墙高耸,倘若太阳再早出来个把小时,阳光将会透过城头的冰块散成一连串的六边形光斑。
可惜现在太阳正让什么东西给镇在天边。
“你说我们逃出去有戏吗,我知道方穆那老东西在郊外农庄那里藏了不少好玩意。”身穿灰色切尔克斯卡长袍的女兵正摆弄着她那玻璃珠耳环,“天天看西边农庄烧活尸冒的黑烟,真无聊。”
“想变成冒油花的烤肉就直说。”正对着墙外撒尿的哥萨克人说道,他抖抖水,浑身一阵激灵。
几日来掠夺者们虽说已经兵临城下,但面对这数十米高的冰墙他们却也无可奈何。
女兵瞟一眼她唯一的同伴,准确说她和那男子只是抓阄走了霉运——她确信今天的抓阄是让谁动了手脚,为此她险些和另一名不对付的土兵大打出手。
牧师的冰墙虽说阻止了掠夺者门东进的脚步,但在这上面值岗实在谈不上是什么美差。
“我讨厌这些破冰,糙他娘的冷。”女兵嚼了口辐射蝇肉干,但不出所料,她的嘴唇和那块冻肉粘在了一起。
“你猜我刚刚尿的啥,冰棱子。哈哈哈!差点给我家伙冻上!”
哥萨克人想有的没的再说点什么,可他只是转过身,却发觉女兵的神色在火盆的映照下愈发惨白。
她伸出食指指向他的身后,另一只捂着嘴巴的手掌是筛糠一样抖个没完。
手
那确实是一只手,它从黑暗中伸出,并且大得惊人,它勾成虎爪掀起一阵可怖寒气。
虎爪正要罩住哥萨克人的面门!
说时迟那时快,哥萨克人下潜身位,他虽背对敌人,但敌人同样看不清他的手头动作。
刀出鞘,刀斩。
哥萨克弯刀挥过一瞬,寒芒四闪,哥萨克人不禁眯起眼睛。刀是砍在那手臂上无疑,可那刀身却并未传来割裂血肉的手感,反而是掀起一股几乎撕裂虎口的强震。
女兵试图拉响警报,但她迟疑片刻后却发现本属于她的右手正被一鼠须豹眼的怪异男子衔在口中。他大概是刚磕过什么猛药,也许是OTTO或者火箭,总之他嘴角翻腾血沫,单脚蹲伏,一把较长的骨剑扛在脖颈后,随着整个上半身的转动妖娆盘亘;另一把较短的骨剑像是人的腓骨胫骨,它从中间断开,叉子一般的构造刚好可以用来夹住武器,握着这把骨剑的手蛇尾一样摇摆,最终指向哥萨克人。
两把骨剑错锋而过,扎眼工夫,像是有什么东西被轻飘飘地斩落了,原来是男子的嘴里多了一颗惨白的女人脑袋。
哥萨克人跳步后退,尽管同伴的死去令他悲愤交加,但作为一名战士,他必须时刻保持冷静。
黑暗中的巨手拨开寒气,铁塔一样的巨汉身形显露。天没亮,他便是让人见不到黎明的黑山。
“黑山”缓慢地抽出背负的武器,那是一柄由T-44-100坦克的裙板焊成的巨剑。
哥萨克人调整姿态,从粗野胡髭中迸发出的战吼并不令人意外,但见他左手接过刀柄舞几圈刀花,刀身鼓点一样拍打着右臂的小皮盾。
他在向黑山步步紧逼!
双剑掠夺者身子一卷,他的脸整个转了一百八十度,他学着那毒蛇吐信伸出自己那细长分叉的舌头,嘶嘶几声过后,他双手擎剑没入黑暗。
哥萨克人正打算借助劈砍动作的掩护掏出转轮手枪,但一柄骨剑却刺向他的腹部。
堪堪躲过,哥萨克人的枪套连同腰带散落一地。
他来不及调整,黑山的巨剑已经迎面斩来。
巨剑的运动幅度很小,准确说这道斩击是黑山半边身子靠住剑脊连冲带撞使出的。这柄剑没有剑锋,浑然一整块铁板一样厚实沉重,光是这掀起的剑风就已经吹得哥萨克人睁不开眼。
这要让那巨剑哪怕是擦一下、磕一下,最轻兴许也得断几根骨头。
哥萨克人以攻为守刺向黑山肚脐,这招确实奏效了。黑山手腕发力,剑身翻转,可哥萨克人的目标却并不是他。
他留意到了蠢蠢欲动的双剑客,换回右手刀,一记角度刁钻的斜撩直取其手腕。
与这种战法古怪的对手抢中线只会适得其反,哥萨克人深知此理,唯有凌厉古怪的攻势才能让他化险为夷。
双剑客故意吃下这一击,他任由手腕污血横流,然后,五指将弯刀死死钳住。
哥萨克弯刀没有刀镡。
黏腻的血液钻入哥萨克人手掌与刀柄间的空隙,他知道这样下去自己的刀将会在某一次交锋中脱手滑落。
城墙下传来阵阵冰镐凿击的脆响,好在先前的战斗已经引来了附近的土兵。
僵持之间,哥萨克人松开手,转而用皮盾格开双剑客的另一把骨剑,他假意要去捡拾那转轮手枪,实则一个翻滚掏出火折子扔出,将那城头的烽火点燃。
火光之下,陆陆续续爬上城头的掠夺者们开始像狼群一样嘶吼,他们将手上两把冰镐舞得虎虎生风。
波波沙,莫辛纳甘,还有一些自制的燧发枪与火绳枪,枪声响起稀稀拉拉,几名刚爬上城头的掠夺者身子一僵,直勾勾向后栽倒。
但这并没能吓倒那些不速之客。他们大都磕过猛药,飞溅的肉块与骨头碎渣冲击着他们的感官,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们。
援军长官的波波沙卡了壳,几名土兵的火绳枪打空了子弹与烧火棍无异,但他们此刻非但没想着掏出近战武器,反倒是心急火燎地捣鼓着枪械。
那些掠夺者们可谓各个都是好手,且不论他们誓死拼杀的斗志,光是一身扎实蛮横的肌肉就足以证明这点。
土兵们散乱的阵型一触即溃。首当其冲的是正在装填的火枪手们,他们不晓得三段击战术的运用,一股脑倾泻掉弹药后便与待宰羔羊无异。冰镐敲碎了他们的脑壳,他们白花花的脑仁撒在冰面上冻成冰沙,最终被其他人踩烂黏在鞋底。
咸腥的气息在零下二三十度的低温下多了股油腻的味道,令人反胃作呕。
同伴的阵亡令剩下十几名土兵军心涣散,几名手持斧戟的土兵是猎户家的儿郎,他们拼死斩杀几名冲来的掠夺者,但那些逃兵却限制了他们的进攻路线,扑上来的掠夺者们将他们活活捣成了一摊摊肉酱。
哥萨克人绝望地举起弯刀,他本想殊死一搏,但冲到他面前的那名掠夺者却扑通一声倒在他的身边。
他的后脑勺正插着根箭矢,让破甲箭簇砸塌的颅骨像碎蛋壳一样裂成十几块。
另一名拿牛奶壶当头盔的掠夺者同样被射穿心脏,哥萨克人顺着箭羽方向望去,射箭者正是一名身材壮实的女子,她的兜帽遮住了整张脸,只得借着火把看清那阴影下三五成群的小雀斑。
在引起掠夺者们注意后,波波莉娜果断扔下斗篷和弓箭,她将鱼叉投出,那倒霉掠夺者被撕裂的脊柱鳇鱼一样甩了几甩,最终不甘地缠在了鱼叉上,与他的下半身首尾相望。
波波莉娜掏出双斧,一名胆大的掠夺者冲到了她的面前,冰镐几番挥舞却连她的影子也没能摸到,反倒是他自己被逮住了失衡的机会。波波莉娜一把擒住他的肩膀,一记大外刈将他撩到。
她手上此时只握着一只手斧,另一只斧头正路标一样插在掠夺者的胸口。
望着沿城墙次第亮起的烽火台,黑山与双剑客本打算拖到波波莉娜体力不支再将她一举拿下,但镇里的援兵正在不断赶来,现在他们只能速战速决。
巨剑又一次掀起狂风!波波莉娜脱下负重,她借势踩住那宽厚剑身,一记飞膝顶中黑山下颌,骨骼相撞就是一阵闷响。
看样子这两个家伙只是半个超人类,他们目前还没有自己的权能,傻大个看样子耐操一些,小卡拉米看样子更灵活一些。
黑山吃痛倒退,双剑客辗转身形,手中双剑竟呈钻头之势向波波莉娜攻来。
这并不是进攻,只是在逼迫波波莉娜走位,而另一边的黑山已经做出了再次发动斩击的准备。
由于卸下了负重,波波莉娜向右侧滚翻同时拉开与两人的距离,她拾起迅捷剑,选择了与哥萨克人相同的战术——以攻代守。
“小心!他阴招很多!”负伤的哥萨克人已经撤到了战线之后,他声嘶力竭呼喊着,希望波波莉娜可以听清。
波波莉娜点头示意,她选择将那双剑客带入缠剑的角斗,这样便能限制他那诡异的身法。波波莉娜走起弧线,至高之术的威力开始显现,面对她对距离与杠杆力的完美把控,纵使双剑客再多五六把剑也难以逼近她半步。
太吃力了,简直像面对一整个铁块!
可波波莉娜同样难以前进半步,自己要一边躲闪黑山的进攻,一边保持对双剑客的压制,虽说她看似从容,但已是分身乏术。
黑山将那夸张的巨剑扛于脖颈,他公牛一般喘着粗气,精血运转,双目暴突。
他以无可阻挡之势冲来,虽说只有几米,但一名挡道的掠夺者还是生生被巨剑撞飞。
那具尸体高速扭动导致盆腔撕裂,空荡荡的腹部扭成麻花,至于那些内脏,它们变成了外脏,烂泥一样沾满受害者全身。
巨剑劈下。
波波莉娜果断放弃缠剑,准确说她拉近了三步将这斩击躲过,作为代价,她竟将左臂当作盾牌吃下双剑客的刺击!
土兵们的军心再次开始动摇,掠夺者们的战线则是在吼叫声中推进了两三个身位。
像是吞吃活人的骇兽,掠夺者战线后又多出几具土兵血肉模糊的尸体。
波波莉娜心怀不乱,她扭动左臂,鲜血汩汩没错,可尺骨挠骨之间的空隙却将双剑客的一柄骨剑生生夹住。
波波莉娜身体前压调整重心,右脚勾起先前凿入掠夺者胸膛的手斧,冷不丁踢向双剑客。
被逼无奈,他只得放弃这柄骨剑,蛇儿一样溜走,顺手拾起一把冰镐作为替代。
面对黑山的下一次突进,波波莉娜故技重施,她借巨剑作为支撑跳起,拾起右脚勾住的手斧正要砍向黑山的脑袋,后者将巨剑整个抽出掩住脸面,却在肚脐露出十公分的空隙。
这才是波波莉娜的目的。她收住劲,斧身贴着巨剑滑下,一路火星滋啦,她瞅准时机掏出匕首,将它猛然刺入黑山的肚脐。
像是钉进了一块木头。波波莉娜心想。
波波莉娜佯装要用推掌将匕首钉得更深,黑山倒退几步,但波波莉娜却借势用右手撑住身子,一记倒立踢将那匕首彻底钉入黑山腹部。
土兵们一阵欢呼,一名力竭的掠夺者登时被几刀砍成溜葱段。
望着黑山苦战的模样,双剑客反倒叼着一只纹着骷髅头的手掌向城墙处爬行,他一溜烟不见人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掠夺者们的战线已经溃败,黑山本想横斩一刀赶走波波莉娜,然后冲破土兵们的包围,但波波莉娜顺势仰倒,倒是用鲤鱼打挺的把戏将那把匕首一口气向上踹了十公分有余。
黑山巨剑插地,另一只手正试着将不断流出体内的肠子塞回去,但最后他还是暴怒了,他扯棉线般将那些肠子扯出,直到扯出一颗怦怦跳的肉团,他注视着那奇怪的肉团,直至它的温度彻底被寒冷吞噬。
双剑客绕过波波莉娜的盲区,他从另一侧城墙倏然跳出,其扑倒力度之大甚至带着波波莉娜滑行了数米。
虽说有所准备,但这一招还是打了波波莉娜一个措手不及。
她勉强躲过几次面对面的刺击,耳朵愣是给豁出道两公分的口子,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咬住双剑客的鼻子,直到对方力道涣散,她才将他一脚踢开。
“你他妈射啊!”波波莉娜向查南怒吼,他此时正举着哥萨克人的转轮手枪,双手晃个不停。
一枪打偏,没了鼻子的双剑客正要故技重施向城墙处逃窜。
波波莉娜一把夺过查南的手枪,她用右手握紧枪柄,左手拨打击锤。
射击的艺术如此即是,若要做个类比,那这便好比吉他大师的速弹,高潮之后,一曲终了。
范宁射击术,一秒五响。
哪怕双剑客身法诡异,他的身上还是多了两个血窟窿,他感到寒冷,他感到害怕,所以,他开始发抖,趴着发抖,喉咙里倒窜的黑血让他说话叽里咕噜,而他越想说什么,血又越像开了闸一样往外涌。
波波莉娜知道毒蛇即使死了,它的脑袋还是会咬人,她推开转轮枪弹巢,六枚弹壳落地叮当响,她接过土兵递来的铁锤,掂量下重量,朝着双剑客的后脑猛然砸去。
“这段城墙今晚是谁负责值岗的”波波莉娜眼中确实泛起了杀意,不过查南向她摇摇头,她思前想后决定再行判断。
“哥萨克人,我们都这么叫他,他是个第二苏维埃的老兵。”打着绷带的土兵回复道,不过他并不打算给哥萨克人求情。
“等一下老大,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查南凑到波波莉娜耳边低声道。
“赏罚之事日后再谈。”波波莉娜无可奈何地挥挥手,她的左臂已经由一位精明的小土兵为她包扎好了。
“郊区的农庄几个小时前让大巫给烧了,住在那里的农户...唉,这只是声东击西之计,他们看样子是烧了我们的粮后和我们打持久战。”查南忧心忡忡道,他擦擦额角汗水,陷入沉思。
“他们才是最需要速战速决的,这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他们想要围城,想要持久战,那好,那我们陪那个大巫玩玩。”波波莉娜望向东方,没有去腥的阳光入口即化。
“还有两件事,要听吗?”查南的喉结伴随吞咽唾沫的动作上下蠕动着。
“普京牧师不见了,以他的权能来说逃走不是问题,但你知道...大家的信仰会崩塌。”查南说着,波波莉娜的脸色肉眼可见阴了下来。
“谁告诉你的消息”波波莉娜问道。
“一个烧炭工,估计还有不少烧炭工看到了,我已经吩咐他们莫要和无关人等提及这事,教堂那边估计会说牧师身体告恙吧。”
波波莉娜似乎已经做足了最坏的打算:“查南,最后一件事是什么?”
“是个好消息,我们需要的药品炼金师已经连夜赶制完成了,今天中午就可以让‘商队’出发,他顺便还做了几瓶奇怪的药剂,他说那些药剂可以让基本无害的活尸成为抵挡掠夺者的屏障。”查南说完,望向波波莉娜。
这位今天才走马上任的镇长正手持一柄单筒望远镜,在镜头的另一边,一名浑身鲜血淋漓的男子不屑地转身而去。
在他宽大裸露的脊背上,五根钢制长刺从肋骨上伸出,那上面各自插着颗涂过沥青的头颅。
大巫伸出右手将一颗风干的头颅摘下,举起,捏得粉碎。
现在,那里空出了一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