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北方有佳人
鞠园为长百米、宽数十米的东西向长方形场地,坐南朝北设置大殿,供天子观赏鞠赛,场地内植两杆修竹,络金帛为射门,射门高六丈,场地四周建造方墙,里外皆有执戟甲兵戍守。
鼓声阵阵响起,四人进入场地开始热身,霍去病用肩、腹、膝依次颠鞠数次,然后传给李息,李息颠鞠数次传给上官桀,上官桀颠鞠数次再传给桑弘羊,完成赛前热身,与前面三位相比,桑弘羊控鞠差强人意。
卫长公主跟随宦者令来在鞠园外,目光从执戟甲兵肃穆的脸上扫过,心中陡然升起怪异之感,于是拉住宦者令,低声询问:“大监,父皇诏我所为何事?”
“陛下召见长公主自然是好事。”宦者令躬着身,笑眯眯答道。
卫长公主两眼睁得水灵,更加好奇:“既是好事,大监不妨直说?”
宦者令眼眸微动,示向鞠园,低声答道:“天下英雄皆为陛下所有,孰不知何人能成为长公主雀屏之选?”
啊,原来是为这个!
卫长公主小脸一下子扑红,低头敛气,两根葱白食指在腹中打了个圈,心道若是父皇当场问起,岂不羞死人了?
她突地抬头朝远处随意一望,恰好捕捉到阁道处有位青葱宫娥正凭栏远望,她眺望的方向好像正是鞠园,索性自己也去她那里远观,于是借口推脱:“大监,请转告父皇便说我不入鞠园,只在阁道观看。”
宦者令皱了皱眉,一脸为难。
卫长公主凑到他跟前,指着阁道方向,化解他心中的顾虑:“阁道离鞠园不远,父皇一抬头便能看见我。”
宦者令见她铁了心,还说的头头是道,只好顺从:“公主主意已定,奴婢不敢阻拦。”
“多谢大监!”
卫长公主谢过宦者令,少女青涩的微笑如初绽的花蕾,步履轻移向阁道方向去,四位年轻知事的宫娥跟在她身后,陪同卫长公主登上阁道,宦者令目送她安全抵达,方才抽身入园回话。
周芒山两手支在栏杆上,奋力将身子往上撑起,忽见卫长公主朝自己走来,忙稽首行礼:“奴婢拜见长公主!”
卫长公主挥了挥手,示意她免礼,例行盘问:“你叫什么名字?在何处当差?”
周芒山起身冲她微微一笑,如实说道:“奴婢周芒山,在鸳鸾殿当差。”
卫长公主悟道:“你在鸳鸾殿当差,为何不去伺候李夫人?在此做甚?”
周芒山笑出两颗晶莹剔透的牙来,对卫长公主直言不讳:“鞠园贤才众多,奴婢特来见识见识,开开眼。”
卫长公主听得捂嘴直笑,再看周芒山眺望鞠园时一脸猴急的模样,真是可爱又烂漫,卫长公主撇下身后的四位宫娥,与周芒山更加亲近。
鞠园里头刘彻听了宦者令的回话,抬眸向阁道远望,正如他言卫长公主立于阁道观看,女孩家害羞也是情理之中,只好随她去,两道目光落在一旁的周芒山身上,忽觉诧异:“莫非夫人也在?”
宦者令迟疑片刻,身子往后微微一转,短短看了几秒很快把身子转回,答道:“回陛下,李夫人不在。”
刘彻垂眸未语,挥手示意他退下,继续直起身子看鞠赛。
四人热完身便开始一人场表演蹴鞠技艺,霍去病开球打头阵,他用头、肩、胸、腹等身体各部位颠鞠数次,足尖勾鞠两脚倒着踢,使鞠球围着身体转,整套动作做下来行云流水,相当于给大家伙做了个很好的示范,刘彻瞧着霍去病颠鞠的完美动作,嘴角微微上扬。
周芒山看着他健硕的身子骨,蜿蜒扭动丝毫不费力,忍不住盛赞:“只说冠军侯身如铁盾,一鞠落入他足下,则天下莫能与之争,更遑论与他相竞。”
卫长公主噗嗤笑出声来,看向周芒山,她说话可真直白幽默,而且一点也不害臊。
鞠园内传来激荡的鸣笛击鼓之声,蹴鞠正式进入竞技阶段,从一人场转向四人场,按照规定运鞠者需颠鞠三次,然后将鞠球发出,余者逐鞠踢入竹门,记一笔。霍去病首先开球,用头,肩和膝盖运球三次发出鞠球,李息、桑弘羊和上官桀竞争,李息以首击鞠,成功截获鞠球,将其踢入竹门拔得头筹。
蹴鞠进入下一回合,由李息开球,上官桀击飞一次李息射门,霍去病飞来横踢,射鞠入门,赢得第二场。相比之下桑弘羊稍显落后,他少有机会截鞠,一次竹门也没射过,霍去病注意到后便开始放水,飞身冲入阵中拦截李息两次射门,暗中传鞠给桑弘羊,他收到霍去病传来的鞠颠了两下试图踢入竹门,但力道不够鞠速降下来被李息用小腿弹飞,横空拦截下来,射门失败。
李息颠鞠数次避开霍去病的锋芒,身子直接往地面倒栽,用脚跟勾鞠往上顶起,一个迅猛的倒踢成功射鞠入门,向众人展现出自己的拿手绝活,桑弘羊与上官桀皆自叹不如。
刘彻看得一脸晦气,好端端地组个局,风头全被他给抢了!没想到按住霍去病,愣是没提醒到李息这头蠢驴!
周芒山激动地跳向卫长公主,一把抓住她的手臂,跃然欣喜地向她解说:“这招就叫做倒挂飞腿,乃关内侯的独门绝技!”
卫长公主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觉得还挺新鲜,没想到这些年自己的见识还不如一个宫娥,她水灵灵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周芒山看,戳穿道:“你连这个都知道,恐怕偷看鞠园不止一次两次吧?”
周芒山急忙捂嘴,拽了拽卫长公主的手腕,笑嘻嘻告饶:“长公主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
卫长公主被她娇滴滴的装腔一阵侵袭,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但也被她的率真感染,朝她抿嘴一笑不再追究,她望向鞠园四人,周芒山口中的关内侯,个头最高最为显眼,而且他身材挺拔,气质如松,两手背后立在三人中间,与他人谈笑时,亲切文雅,器宇轩昂。
卫长公主心扉一阵颤涌,期待地小眼神眨啊眨,想问周芒山又不敢大声,只敢腼腆地小声问了两句:“你可知关内侯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周芒山哈哈大笑,只要和冠军侯沾边,别说区区关内侯,他脚底的泥巴都知道打哪里来!
“关内侯李息,大将军裨将是也,食邑三百户,拜为大行令,而立有三尚无妻,家住直城门大街。”周芒山如数家珍,当即脱口而出。
“你怎知他而立有三?”卫长公主较着劲,反问起她。
“那自然是因为他与我家夫人长兄同庚。”周芒山鞠了一躬,扭头去看卫长公主,察觉出一丝端倪,长公主的反应好像不太正常,试探道:“公主该不会是喜欢上他吧?”
“你……你胡说什么?”卫长公主伸手紧捂脸颊,嗔视着周芒山,两颊一片绯红犹如朝霞晕染。
周芒山吐了吐舌,善意提醒道:“关内侯岁大,与公主相差一辈,论家世与实力都不足以尚主,陛下和皇后娘娘未必首肯。”
这话深深烙印在卫长公主心里,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复周芒山,因为她心里没底,不敢确定父母会不会由着自己做主。
蹴鞠进入尾声,李息遥遥领先,胜利在望,明锣一敲,赛事正式结束,刘彻不情不愿地赏赐他金帛两匹,拂袖而去前不忘剜他一眼:瞎逞什么威风!
李息头顶一层闷雷,内心焦惶不安,后悔没能用脑子想想,霍去病今天收敛锋芒,刻意给上官桀和桑弘羊放水,明显是想让他们二人出出风头,怎么自己稀里糊涂这般好胜心切呢?
霍去病拍了拍李息的肩膀,从他身边经过时轻轻一叹,上官桀和桑弘羊依次向他道别然后均出了鞠园,独留他原地怔了许久。
李息长吁口气,眉宇间尽是哀愁,回想自己征战多年,功劳屈指可数,到头来年过三旬无儿无妻,还只是个三百户的关内侯,当今天子举孝廉、征四方有识之士,满朝文武无不各显神通,如今就连桑弘羊和上官桀这样的青年俊才,都迎头赶了上来,大有一展宏图之际象,而自己却还在原地踏步,哀哉!
文不如桑弘羊,武不如霍去病,偏偏还不知进退抢了他们的威风,不怪天子看不上!
时也,命也,飞将军李广半生戎马,尚且没能封侯,又何必再妄自菲薄呢?
李息如是一想,疗慰心中忧伤,昂首顾视远近,目光所及之处见阁道一女子与自己相望,她长发及腰,身段袅娜,发上的金蝶迎风扑翅,浅浅的笑容宛如淙淙溪涧,冷风吹起她的衣袂,茕茕孑影,罗裙翩然飘舞。
她温婉,静谧,像春天的烟柳,像夏日的荷花,仿佛时光异常美好。
李息朝她微笑点头,迈步踏出鞠园。
卫长公主望着他远去,才恋恋不舍地转身,一步变做三步走,甜蜜时不时浇在心头,他对着自己相视一笑,像是一种肯定,也许……也许他也觉得欢喜罢?
卫长公主回到闺房大门紧闭,靠在门后定了定神,缓缓走向妆台,看着铜镜里的脸,脑海里浮现出他与人谈笑时的画面,身材挺拔傲岸,两手背后,风度翩翩,所谓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应如是!
她托着腮凝神看向床帷,期盼着能与他再次相见,和他一起漫步,说会儿话。或许是在烟柳朦胧时相见,亦或许是荼靡花开时相遇,激动的心,躁动的思绪,令她又喜又怯。
刘彻心晓李妍思念家人,大军班师还朝,李广利必然随军返家,于是遣谒者传令召李广利一家入宫,了却李妍思乡之苦。
李广利回到家中同妻女待了几日,从妻子口中得知李妍在宫中安好稍稍宽慰,结拜兄弟刘屈氂赶来家中做客,李广利与他浅酌几杯叙叙旧,各自聊起遭遇和收获,二人畅聊至深夜,刘屈氂妻子见丈夫未归,只身寻来李广利家中,姚芳草置酒添菜,四人围着火盆畅聊一宿,高兴之余,双方约为儿女亲家。
刘屈氂与妻子打道回府,李广利哄了会儿女儿便注意到谒者往家中方向来,谒者传达天子口谕,命他携家眷入宫拜会李妍。李广利接待谒者,嘱咐妻子收拾行囊,尤其是给李妍准备的礼物不能落下。
李季听闻谒者召入宫,无比欢喜,主动帮着姚芳草收拾行囊,约莫半个时辰,李广利带上妻女并李季三人跟随谒者入宫。
缁车穿过车水马龙的闹市,驶向未央宫,然而越逼近未央宫,李广利心里越发紧乱,他探出头向外一看,巍峨辉煌的未央宫映入眼帘,高大壮观的阙楼,雕楼画栋的宫殿,无不彰显着皇家气派,驶入皇城的刹那,至高无上的皇权压迫感渗入心房,李广利咯噔地直搓手。
未央宫乃天下政令布举之地,这里群英荟萃,文武云集,所有的条例与政令均从这里诞生,然后通令至全国,主宰千千万万黎民百姓的生死存亡。无上的权威,无尽的荣耀,数不尽的明珠暗臣,你方唱罢我登场,各自在深耕的领域里闪闪发光。
反观自己百无一用,不能建功立业给李妍长脸,倒连累她时刻惦记,李广利一脸的哀愁,也不知李妍在宫中生活是否平安顺心。
姚芳草抱着女儿,抬眼望着李广利,见丈夫神情惨淡,浑身透着悲凉情绪,忙抽出一只手去握住他,给予他力量。
“小妹生辰我去看她,她在宫中蒙受圣恩,有二叔在宫中照拂,她一切安好,夫君不必挂怀。”姚芳草感受到丈夫手心里的冷汗,心也跟着紧张,呼吸也变得急促。
李广利轻轻拍了拍姚芳草的手背,勉强按下躁动不安的情绪,然后闭了闭眼,打起腹稿,以免见了天子笨嘴拙舌,丢了自己的颜面不说,还让李妍难堪。
缁车进入宫城,永巷令等候多时,将其引至后宫鸳鸾殿,李妍和李延年早早在殿门口翘首以待,缁车抵达鸳鸾殿门口,李妍和李延年上前迎兄嫂下车,李广利和姚芳草双双下了车,李妍谢过永巷令,照例给予赏赐,吴丙指挥着黄门搬运行囊。
李季跳下车后东张西望,一路看来皆是平生未见过的繁华景象,不仅宫殿雄伟壮观,就连门口侍立的宫娥一个个都长得赛西施、胜嫦娥,他径自走向侍立的宫娥,看得垂涎欲滴,只见她柳腰婀娜,脸似梨白,低头含羞,妩媚动人。
李季看得心痒痒,喉咙直冒烟,便伸出食指划拉她的鼻梁,随后勾起她的下颌仔细端详,恨不得立刻抱着她共赴巫山。
吴丙察觉到李季异常行径,立马将宫娥支开,打发她去别处,李季咬咬牙,只好乖乖跟在众人身后。
李妍接过姚芳草怀里的女童,抱在她轻轻摇了摇,开心道:“小侄女出生这么久,我还是头一回见。”
姚芳草拥着她慢步入殿,耐心解释:“那时玉君还小,怕她折腾不起,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招架的过来?”
听她提及上次入宫相见的情景,李妍不免想起张真,于是拉住姚芳草的手,问道:“嫂嫂可有真姐姐的消息?她近来可好?”
姚芳草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她很好,还说很惦记你。”
李妍莞尔一笑,低头去看怀里的玉君,玉君看着李妍笑得咯咯响,如银铃一般清脆悦耳,李妍吻了吻她脸上甜甜的酒窝,被侄女的可爱和软糯萌化了心。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氛围让李广利倍感温暖,消极情绪一扫而空,他道:“玉君和妹子倒是亲得很,见了你比见我这个当爹的还开心!”
李妍努了努嘴,笑道:“谁让我是她姑姑呢?”
李季跟在李延年身后,一家人有说有笑步入殿内,李妍带李广利夫妇先去看了厢房,然后才去正殿说话。
李广利夫妇郑重地向李妍行跪拜之礼,余者众人皆跟着拜:“卑臣李广利拜见李夫人,恭祝夫人安康长乐。”
李妍手里抱着玉君,腾不出手,只好虚扶李广利夫妇,柔声嘱道:“大哥,嫂子,切勿多礼,否则折煞妹妹。”
李广利夫妇起身后往右席落座,李季自觉受了冷落,故撅着嘴,抗议不满:“姐姐心里只有大哥,不顾弟弟死活!”
李广利听到他这通胡言乱语,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李季不甘示弱,朝他翻了个大白眼。
周芒山从库房取来三件新织的褐衣递给门口的陈梦,陈梦接过褐衣入殿转呈给李妍,正听了一耳朵李季的埋怨,忙替李妍解围:“郎君此言差矣,夫人专程托了食丞,为郎君烹制喜爱的菜肴,还早早为郎君准备了寒衣。”
陈梦说着将三件寒衣呈给李妍,然后取出一件拿给李季,他摸到崭新的寒衣,露出满意的笑容,另外两件寒衣依次拿给李广利和李延年。
李延年恭敬接过,向李妍顿首谢恩。
李广利感动道:“大哥衣服多的是,小妹何必再为我破费?”
李妍自是不依:“妹妹一点心意,还望哥哥笑纳。”
李广利取出行囊里为李妍静心准备的礼物,是件珍珠和绿松石织成的云肩,“大哥一眼便相中了它,妹子穿上一定好看。”
李妍接过云肩,玉指轻轻拂过,成串的珍珠垂如藤蔓,闪耀着光泽,绿松石雕刻成燕,点缀在珍珠串上,宛如春燕衔珠,兼具审美与意境。
李妍喜道:“多谢大哥。”
玉君憨甜入梦,吴丙抱去厢房歇息,陈梦入殿传膳,李季放下新衣,摸了摸肚皮,跟着众人一同去偏殿用膳。
李季看着丰富的菜肴简直不敢相信,边吃边说嘴忙个不停:“姐姐在宫中过着神仙般的生活,今儿我才有幸见识。”
“酱肘子真好吃!”
“我还能再吃几个!”
李季狼吞虎咽直接用手抓住肘子放在嘴里啃,啃完两个还不够过瘾,李广利夫妇忙着和李妍说话无暇顾及李季,李延年见他吃的满嘴油渍,忙给他擦干净。
用过午膳,李广利和姚芳草在厢房歇下,李广利便提议家去,不留宫中夜宿,以免给李妍添乱,姚芳草明白丈夫的心结,盖因功小而自卑,害怕见天子,愧对李妍,于是夫妇二人午睡醒后便向李妍辞行。
李妍舍不得他们走,急得眼泪夺眶而出:“兄嫂才待了多久便要走,可是妹妹招呼不周?”
姚芳草见状忙掏出帕子给她拭泪,李广利轻轻叹息,苦笑着安慰她:“好妹子,哥哥这趟来,原就想亲眼见你一面,如今见你安好,我岂有赖着不走的道理?”
李妍泪涌挽留,声音泛起哭腔:“兄嫂住上一宿再走不迟?”
姚芳草怜爱地抱着她,解释道:“妹妹的心意我们都知道,天下本就没有不散的宴席,今儿走了,明儿才好再来,亲戚间你来我往才是正经道理。”
李妍大约明白兄嫂的顾虑,见挽留不住他们,便趴在姚芳草肩头伤心痛哭,李广利低着头,眼泪在眶中打转。
李季听说兄嫂要回去,心里巴不得他们赶紧走,反正他一点也不想回去,宫里的美酒佳肴还没吃够,这里的屋舍又宽敞又气派,他才舍不得回去!
“兄嫂家去无妨,我留下来陪姐姐。”
李广利看着李季就很窝火,总忍不住想揍他,当着李妍的面直接开骂:“腌臜小子,你少在这里给你姐姐添乱!”
李季被骂的狗血淋头,紧紧攥着拳头很想出口恶气,但是打又打不过他,只好退一步海阔天空。
李妍才刚和大家团聚,根本舍不得他们回去,既然李季愿意留下,李妍亦有心挽留,“难得见阿季一面,我正有许多话想同他说。”
李季见姐姐开了口,拳头松了下来,给李延年使了个眼色,李延年替他向李广利求情:“宫中有我和妹妹在,定会照拂好阿季,兄嫂且宽心。”
姚芳草见李妍和李延年都有心留他,便劝着李广利:“既然妹妹和二叔都这么说,不如就让阿季住上几日,也好长长见识,没得像咱们一样没见过世面?”
李广利长长舒出口气,勉为其难地同意让李季留下,叮嘱李季几句后便与李妍及李延年话别,乘车离宫赶回家去。
刘彻忙于召见张汤及文学博士,商议清查商贾资产,晚上才腾出时间赶来鸳鸾殿,本想正式和李广利见个面,尽尽宾主之礼,不想他夫妇已经离宫,不免心存歉疚。
“妾携胞弟李季拜见陛下,恭请陛下圣安。”
李妍带着李季拜见刘彻,李季跟着李妍拜了拜,抽眼注视天子。
“免礼。”
刘彻目光审视着李季,少年面目俊秀,丰神朗气,气质桀骜略显张扬,颇有几分自己年轻时候的风采。刘彻向李妍伸手,李妍起身握住他的手,走到他身边安然就坐。
既然李季是李妍的弟弟,刘彻自然要对他施恩礼遇:“鸳鸾殿是你姐姐的家,在姐姐家不必拘束,想吃什么、缺什么尽管跟朕和你姐姐说。”
李季眼里的天子一点也不像传闻中那么凶神恶煞,实际上他很平易近人,为人幽默风趣,笑起来非常爽朗,不拘一格,很有大丈夫气概。
“多谢姐夫。”李季喜道。
李妍惊起,福身谢罪:“小弟口出狂言,望陛下恕罪!”
姐夫听起来又亲近又好听,还没有人这么称呼过自己,刘彻有点小惊喜,扶起李妍后笑道:“朕娶了他姐姐,叫朕一声姐夫有何不妥?”
刘彻不但没有追究,反而对李季大加赏赐,金银缯帛自不在话下,更特许他可免诏随时进宫。李季笑容灿烂,心道这个姐夫可真好,有权有势还很阔绰。
李季在鸳鸾殿过起了逍遥日子,白天趁李妍请训不在时撩逗宫娥,晚上和天子共进晚宴,吃的是珍馐馔玉,喝的是琼浆玉液,李季倾酒狂敬天子,末了喝得酩酊大醉,摇摇晃晃地凑到刘彻跟前,拍着他的肩膀,说要给他看个好东西,随后从袖管里取出一个铜祖,即一比一复刻的铜制男性子孙根,递到刘彻眼前晃了晃。
李妍酒意尚未涌上头,定睛一看,惊得天灵盖原地起飞!
“姐夫待我恩重,我李季又岂是忘恩负义之辈,这铜祖乃是我护身法宝,是我斥巨资请人仿照自身的子孙根原样锻造,今天我便将它赠送给姐夫,希望它能为姐夫添福纳寿,和姐姐早生贵子。”
李季身体不稳,一骨碌栽下去被刘彻伸手拦住,他抬起头,脸上一片醉红,刘彻伸出手臂撑住李季身体,另一只手将铜祖塞回给他,笑道:“朕心领了,铜祖还是自己留着用吧!”
李妍醉意涌了上来,头昏脑胀,疼得厉害。
李季正要说话,突然打了个酒嗝,一口吐在刘彻手臂,黄门将李季背了出去,李妍醉意涌了上来,头昏昏沉沉,恍惚间看到刘彻被吐了一手,忙挪到他跟前,想着为他擦拭,只是酒意上头,视线模糊的很,好像有好多只手在眼前晃来晃去。
刘彻看着她醺醉的模样,温柔地抓住她的手腕,揽入怀中,轻轻笑道:“夫人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