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德拉科·马尔福暑期番外
绯红的暮光笼罩着马尔福庄园,白孔雀优雅地行走在树篱上,花园里的山茶娇嫩欲滴,不管怎么看,这里都是一副旺盛而浓烈的夏季景象。但德拉科·马尔福却不这么想。他心烦气躁地坐在庄园里的草地上,风中满是炽热的气息,吹得他连鼻腔都变得暖烘烘的。
没过一会儿,德拉科便往后倒去,懒散地躺在草地上,此刻他眼前只剩一片满是霞光的天空。他闭了闭眼,右手下意识摸上心口,那个位置里放着一封薄薄的信。
是瑞亚写给他的最后一封信。
其实信里没写什么重要内容,只是一些琐碎小事,比如最近培根变得很不爱动、魔法部怎么会给安德鲁批了那么久的假期、她拖拖拉拉写了一半的魔药课作业、以及抱怨天气实在是太热了。似乎是为了佐证这一点,瑞亚的字迹都飘飘忽忽的,这让德拉科露出了这段时间以来的第一个笑容。但随即,德拉科的嘴角像是融化的奶油,软绵绵地塌了下去,他的笑意迅速地消失了,因为不久前他就已经被勒令暂时不许与瑞亚联系了。
这个消息来得很突然,当卢修斯用平静的语气通知他的时候,从小就对父亲言听计从的德拉科第一次惊讶地反问了为什么。
“为什么?”卢修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是他问了个十分愚蠢的问题一样,“你自己心里清楚。”
德拉科有些惊慌。他隐隐约约地能猜到自己的父亲暑假以来都在忙碌些什么——无非是食死徒的那些事情,这让德拉科感到矛盾。一方面,他无法否认黑魔王“纯血至上”的理念对他毫无吸引力,但另一方面,过去几年的经历也在动摇着他的内心。但不管如何,他知道在这个时期,如果让瑞亚继续像往常那样出现在马尔福庄园是非常不明智的,因此他不再邀请瑞亚来自己家了。但他没有想到,现在卢修斯居然不允许他们通信了——他似乎正在果断快速地撇清他与瑞亚的所有关系。
“我不明白——”德拉科低声说道。
卢修斯眯起那双与他相似的浅灰色眼睛,慢条斯理地说:“或许——是因为瑞亚身上的小秘密?”
当他看到德拉科下意识地微微弓起了后背的时候,卢修斯就知道,安德鲁不愿意告诉他的,他可以从德拉科这儿得到答案。
“什么秘密?”德拉科强行掩盖着自己一闪而过的心虚,仍旧嘴硬道。
卢修斯微微扬起嘴角:“别再撒谎了,德拉科。”
就在那个瞬间,德拉科感到自己的大脑似乎被打开了,他的眼前闪过了许多琐碎的片段,大部分都与瑞亚的预言能力有关。德拉科下意识地想要抵御,却根本无法阻止那些接二连三出现的画面。随后他看到了三年级期末,他们几个人在医疗翼的场景。那时候他和瑞亚一起抓住了老鼠形态的彼得·佩迪鲁,那只老鼠在德拉科的手里不断扭动,随后邓布利多从德拉科手里接过了那只老鼠。画面一闪,他又看见了被笼在朦胧月光下的瑞亚,他听见自己说:“不管如何,你永远都可以信任我。”
“——父亲!”德拉科弯下腰,他紧紧地抓住桌子,忍不住哀求地叫了一声。
从德拉科的大脑里获取到需要的信息后,卢修斯便停止了摄神取念。这下,他终于确定了之前黑魔王所指的那个“有用的女孩”是谁了。他更没想到的是,食死徒之间那些意有所指的言论并不是空穴来风,德拉科居然真的与彼得·佩迪鲁被抓有逃不开的关系。虽然卢修斯根本看不上虫尾巴那样的角色,但他作为黑魔王忠诚的左膀右臂,自己的儿子却把另一个食死徒送进了阿兹卡班——这件事实在充满了浓浓的讽刺意味。
“想想吧,德拉科,如果刚刚站在你面前的是黑魔王,”卢修斯沉声说道,“在他发现你撒谎的那一刻,他甚至都不会给你求饶的机会。”
虽然是盛夏,但德拉科抓着桌子边缘的手指却十分冰冷:“我又见不到——”突然,他像是如坠冰窟,脸色在刹那间变得格外苍白,甚至连嘴唇上的血色都彻底退去了,“黑魔王……会让我去见他吗?”
“别犯傻了,德拉科。”卢修斯忽略了他的问题,说道,“我不知道你们当时是怎么就见鬼地抓到了彼得·佩迪鲁,但不管谁来问,你必须得说自己从头至尾都不知道他是阿尼玛格斯——明白吗?”
德拉科缓缓地点了点头。虽然当时波特他们在他面前说了好几遍这件事,但直到彼得·佩迪鲁现出原形后,他才真正相信了他们那些听起来很荒唐的话。
“还有,接着帮瑞亚守好她的小秘密,不要让其他人看出来你知道这件事。”
这回德拉科倒是非常坚定地点了点头。
“这段时间里,你暂时不要出门了。”卢修斯顿了顿,“我会安排人开始教你学习大脑封闭术,否则你的后脑勺只会出卖你。”
“最后,”卢修斯握紧手杖,敲了敲地面,严厉地再次告诫德拉科道,“暂时不要和瑞亚通信了。”
太阳渐渐沉下去了,德拉科把手从胸口挪开,只觉得那封信像是贴在了他的心脏上一样,想念都被揉进了平稳的心跳声中。其实在那之后,他也不是没有试着给瑞亚递个消息,只是他家的猫头鹰已经和卢修斯站在同一战线了,他甚至都收不到其他人的信了。
直到晚饭时间,德拉科才懒洋洋地站起身,慢吞吞地朝房子里走去。
燥热的气息仍旧笼罩着餐厅,德拉科坐在桌子边,没精打采地切着盘子里的牛肉,只觉得毫无胃口。就在这时,卢修斯和纳西莎对话中的只言片语飘进了他的耳朵里,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熟悉的名字。
马丁·弗利。
德拉科微微抬起头,问道:“马丁·弗利?他怎么了?”
卢修斯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说:“去世了。”
“明天是他的葬礼。”纳西莎紧接着说道。
德拉科的视线在他们脸上来回移动,随后,他强装平静地问:“我们——我们要去吗?”
“当然,”卢修斯波澜不惊地说道,就在德拉科露出一点喜悦的表情时,卢修斯瞥了他一眼,似乎是看穿了他那点微妙的心思,强调道,“我和你妈妈会去的。”
德拉科难以置信地说道:“我为什么不能去?”
“因为大家都认为你现在在爱丁堡。”卢修斯慢条斯理地说,“好了,别说这些了,你现在应该多下功夫练大脑封闭术,吃饭吧。”
德拉科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的意思。他的右手紧握住叉子又放开,金属敲击在盘子上发出了断断续续的不耐烦的声响。纳西莎越过桌子,伸出手带有安抚意味地拍了拍他,柔声说:“明天我会替你和瑞亚问好的,好吗?”
德拉科紧紧地抿着嘴,最后还是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但在接下来的晚饭时间里,他却一句话都不说了。哪怕是只半瞎的巨怪都能看出他的抗拒和低沉,可卢修斯和纳西莎却对此表现得毫不在意——这让德拉科更气闷了。
第二天清晨,德拉科很早就醒了,但他却在纳西莎推门进来的那个瞬间转过身,闭上了眼睛。他听到纳西莎走到他床边,随后,一只温暖的手轻柔地抚过他的头发。渐渐地,他心里那些尖刺被顺平了,但他仍旧假装自己还在睡梦中。
过了一会儿,纳西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就在德拉科以为她要说什么的时候,她只是替他整理了一下被睡得乱七八糟的睡衣下摆后便离开了。在卧室门被重新关上后,德拉科坐起身,盯着被曙光照亮了一半的房间,只觉得心里对父母的不理解消失了一大半。
反正暑假快要结束了,德拉科暗自安慰自己道,只要回了霍格沃茨,他总有机会向瑞亚解释的。
可在半个月之后,卢修斯做出了一个让德拉科十分慌乱的决定。
那时,德拉科已经学会了大脑封闭术,这让他轻松不少。而就在他比往常还要期待开学的时候,卢修斯用不容辩驳的口吻告诉他,他们决定取消瑞亚与他的婚约。
那一刻,德拉科像是被游走球击中了后脑勺一般,他晕乎乎的,只觉得此刻从耳边刮过的风都无比吵闹。尽管德拉科非常清楚他根本没办法让卢修斯回心转意,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问道:“瑞亚家也同意了吗?”——就好像只要他们不同意的话,这件事还有转圜的余地似的。
“这当然是我们共同决定的事情。”卢修斯说道。
“但这是瑞亚和我之间的事,”德拉科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着,他第一次对着卢修斯用异常激动的语气说道,“这应该由我们俩来决定——你们不能这么做。”
“德拉科,别和你父亲这么说话。”一旁的纳西莎担忧地看向他。
“我不在乎——”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德拉科?”卢修斯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你和瑞亚的婚约本来就是我们和瓦伦丁家各取所需、友好合作的筹码,但当这种关系对我们百无一利的时候,你们的婚约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各取所需?友好合作?”德拉科愣住了。
“这就是事实。”卢修斯露出一丝冷笑:“别太投入了,德拉科,你必须要记住,对我们而言,个人和家族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永远不要做出对你自己无益的选择。”
正午太阳高照,耀眼的阳光被送进宽敞的房间内,热烈地攀上了德拉科的半张脸。他独自坐在桌边,其中一只沐浴在阳光下的浅灰色眼睛被照得发亮。十几分钟前,他设想的与父亲激烈抗争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在卢修斯告诫他要做出正确的选择后,整场对话便虎头蛇尾地结束了。德拉科沉默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内,只觉得身上出现了一个看不见的伤口,而名为“叛逆”的热血正从其中汩汩而出。
对于他父亲最后所说的话,德拉科并不感到陌生,他甚至能听懂卢修斯从那简单的几句话里传递出来的讯息:瑞亚并不会与他们站在同一边。说实话,这件事并没有让德拉科感到意外,毕竟他们在涉及到血统或者波特的问题上一向观念不合,但德拉科从来都觉得这些不同之处并不会影响他和瑞亚之间的关系——可那是在黑魔王没有卷土重来、他的父亲也没有重回食死徒阵营之前。
“不要做出对自己无益的选择……”德拉科自言自语道,第一次忍不住质疑起卢修斯的话来。
德拉科消沉了下来,只是伏地魔却不给他萎靡不振的机会,因为没过几天,伏地魔那边便传来消息要见他。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德拉科既惊又惧,手里的杯子端起又放下,由于动作过大,里面的水泼洒在桌面上,只是谁都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从满脸担心的纳西莎移到卢修斯身上,随后又转回来,似乎在等着有人说一句“只是在开玩笑”。可还没等他开口,卢修斯便低声说:“不要忘记练习你的大脑封闭术。”
德拉科猛地握紧了拳头。
那一天很快就来临了。前一晚,德拉科睡得并不好,尽管他在睡前努力地让自己抛开所有杂念,但他还是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他梦到了一闪而过的红色蛇眼、那条藏在密室里的巨大蛇怪、在月光下嚎叫的狼人、脏乱破败的马尔福庄园和了无生气的瑞亚。当他又一次在梦中看到那双残忍冷血的红色双眼的时候,德拉科猛地坐了起来,下意识觉得那张可怖的蛇脸就隐匿在面前的黑暗里。窗外狂风大作,那些涌动的空气猛烈地敲击着玻璃,一丝凉意顺着缝隙被吹了进来。德拉科攥紧了身上的被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暑热已然被吹散了。
伏地魔定下的时间很早,卢修斯带着德拉科离开的时候,庄园附近静悄悄的,伏在树篱上的白孔雀还在眯着眼睛打盹。临走前,纳西莎紧紧地搂着德拉科,边吻他的头发边轻声说过会儿见。德拉科拍了拍母亲的后背,扭过头看向站在一边的卢修斯,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无助来。卢修斯轻咳一声,走上前握住了德拉科的肩膀,示意纳西莎放开他:“你必须要记住我之前说过的话,德拉科——”
德拉科迅速地接话道:“我不知道彼得·佩迪鲁是阿尼玛格斯,”他顿了顿,声音轻了下去,“我也不了解瑞亚的情况。”
“别忘记最重要的一件事,”卢修斯说道,“必须要撇清我们和瓦伦丁家的关系。”
德拉科紧握成拳的双手藏在宽大的长袍袖子里,他知道此刻不适合与卢修斯僵持,于是他只得轻轻地“嗯”了一声。
“很好,”卢修斯颔首道,“你最好从现在就开始摒弃杂念——准备好了吗?我们走吧。”
在那一阵独属于幻影显形的全身被挤压的感受消失后,德拉科发现他们正站在一栋古老的建筑前,门边的墙上刻着一个F开头的单词,可他还没来得及细看,那扇紧闭的铁门便慢慢地打开了,那些尖锐的吱呀声仿佛在诡异地对他们说着“欢迎”。卢修斯目视前方,大步向里走去,德拉科立马跟上,在经过那面墙的时候,他才看清那是“弗利”。
德拉科跟在卢修斯身后亦步亦趋地走着,尽管走廊两侧都点着闪闪烁烁的蜡烛,但房子里的光线仍旧十分昏暗。德拉科警惕地踩在厚实的地毯上,周围出现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的神经瞬间紧绷。他浅浅地呼吸着,却只觉得宅子里充满死亡的气息顺着他的鼻腔,黏在了他的肺泡上,一呼一吸之间竟有些压迫感。他们在客厅前站定,卢修斯垂下眼睛,淡淡地看了眼德拉科,而他则是惨白着一张脸,微微地点了点头。此时,像是知道他们要进来一般,遮掩着客厅的帘子被缓缓拉开,德拉科愈加努力地清空了自己的大脑,随着他的父亲一起低下了头。
“主人。”他听见卢修斯这么说道。
德拉科微微弯着腰,视野里只有深色的地毯和几只踩在地毯上的脚,他认真地研究着地毯上的花纹,冷不丁却听见了那个冰冷的声音在叫他:“德拉科。”
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直起腰来,低低地应了一声,可他的目光仍旧落在地毯上。
伏地魔的语气里夹杂着一种诡异的亲切感:“来,再走近一点儿——”
德拉科只觉得后颈汗毛倒竖,但他仍旧顺从地朝着伏地魔的方向走去。他垂着头,余光里能看到周围戴着面具或者兜帽的食死徒们,他们都在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最后,德拉科在距离伏地魔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在昏暗的光线里,他那双血红的、瞳仁细长的眼睛更加令人心惊。伏地魔状似无意地轻抚着他的魔杖,轻声说:“如果不是虫尾巴提起,我都快要忘记马尔福家的这位小朋友了。”
在一群食死徒中间,有个矮小的身影十分显眼地抖动了一下。
“我的食死徒们告诉我,你正在和一个非常有趣的人来往,”伏地魔的声音懒洋洋的,“你们也做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是不是?”
“让我想想那个女孩的名字……噢,她叫瑞亚·瓦伦丁。”
伏地魔的声音如同冰凉的蛇,扭曲地缠住了德拉科的心脏。他无法克制地颤抖着,可他知道到了该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很久以后,当德拉科回忆起自己在那座阴暗的房子里的颤抖的时候,他才隐隐感觉到那并不全是因为害怕——这其中夹杂了一些微妙的激动,因为他在不久前悄悄地为自己创造了一个隐藏选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