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
星期一,晚上九点。
吃过晚饭,方渐鸿躺在床上,一边用手机放着中国通史,一边把枕头折起来,脸趴在枕头上,闭上眼睛,慢慢静听。
突然手机震动了两下,惺忪地睁开一只眼睛,是微信消息:
“明天下午活动,联系人…”
犹豫了一下,方鸿渐还是回复了,他其实没那么积极,只是再不回复,老斑鸠就要给他打电话了,方鸿渐不想听见她的声音。
老斑鸠是鸿渐给领导起的外号,和朋友说起领导的时候,鸿渐一直用老斑鸠做代号,即便是看见都会反感的名字,渐鸿不想从自己嘴里说出来。
“好的。”
回复完,老斑鸠又发来消息:“他们一定要24小时的核酸,要不你现在去做一个吧。”
鸿渐看了一眼时间,9:25。
“草!”这个字在鸿渐脑子里冒出来,突然想骂人。“牛马。”当牛做马的感觉又来了,而且越发强烈。
早在两个月以前,鸿渐就萌生了辞职的念头,这是他毕业后的第二份工作,平心而论,比起上一份,轻松了太多,但是他仍旧很抵触。
鸿渐的第一份工作,是在电视台当记者,每天扛着三脚架和摄影机走在公交车,客车,高铁上,好几次采访回来,一边扛着摄影机,一边挂着三脚架站在公交车被甩得站立不稳的样子,他还历历在目。
有一次和同事打车,司机问他:“你们一个月可能有一两万的工资吧。”
“是啊,再去银行强一万八就差不多了。”师傅很诧异,他和同事无奈笑了笑。
他撒谎了,他一个月不是两千,是三千。
方鸿渐常常在深夜,回想起自己的学习经历。从小是班上的前两名,高中的时候爱玩选了文科,勉强上了二本院校,选了个自己不是很抗拒的新闻专业,学习摄影摄像,采访写作。
等他毕业的时候,早已经是自己找工作了。作为地方二本院校,校招的时候来的都是五线城市的五流公司。
他去看了一眼,一家也没询问。这倒不是他有多眼高手低,而是他想回家工作。那时候的他还没有想到,回家会推着他往前走,即便他是跪着的。
回到家的第一个星期,父母没有催着他找工作。第二个星期,闲不住的邻居老八说话了。
“我看园区有个厂,工资待遇也还不错,要不可以先去看看。”
这话是给方鸿渐爸妈说的,但是他在家里听得一清二楚。方爸方妈当了半辈子农民,这些年一直省吃俭用,方鸿渐那么多年没为自己的学费操过心。
有点打击人了。三千请不到农民工,但是可以请到一个大学生,好真实。
老八不是真心想给方鸿渐介绍工作,老八和方爸方妈都是手艺人,做了一辈子家具,既是同行,也是竞争对手,两家的加工房紧挨着,嗓门大一些,老八跟他老婆晚上说什么,方鸿渐都听得到。
老八的孩子成绩一般,上了技校,给方鸿渐介绍工作的言外之意,就是“尽管你花了那么多心思给孩子上学,出来一样毫无用处。”
喔,已经不能坐以待毙了。
好巧不巧,他从微信公众号,看见电视台在招临聘记者。方鸿渐想,自己多捞都行,可不能给老八可乘之机。
就这样,方鸿渐报了名,开始了他并不想回忆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