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 世俘旧王

五十五 世俘旧王

王国维《观堂集林》中所收的他考证出的甲骨卜辞中可以和传世文献相对应的世系

本次展览中有商朝君主“王亥”字样的甲骨碎片

甲骨文的发现把过去大家都怀疑和否定的上古历史往前推到了商朝武丁时代。所有的学者在研究中国历史的时候,谁也不能否认商朝的存在,不能否认商朝所达到的文明的高度。

当然,从甲骨文这个字体本身,它也代表了当时创制和使用它的先民们的惊人的智慧。现在发现的5000多甲骨文中,有相当体量的形声字。在采访中,先秦史研究室主任、甲骨学殷商史研究中心主任宋镇豪说:“实际上甲骨文中象形文字很少,大多数都是通过这个字的结构看意思。有的时候把声符写在旁边,甚至两个声符。声符是表音,所以把它称为意音文字,说甲骨文是象形文字其实是错的。”

形声字被认为是文字很成熟以后才会大量出现的,所以说甲骨文本身是一种非常成熟的文字,既然武丁时期已经有这么成熟的文字,它之前一定有一个很长时间的发展历程,所以我们为什么说夏朝历史和商朝早期历史一定是很可靠的。

宋振豪说:“我们的文献记载了故事体系,我们的老祖宗讲夏商周确实存在的。既然王国维能考证出殷本纪跟甲骨文是对应的,那么文献中记载的夏也应当是可靠的,商朝往前可以追到河南二里头,地理时空都能对应,这是考古事实。夏一定是有文字的,但是不一定跟甲骨一样。”

关于甲骨文的识读,宋振豪认为随着技术的发展仍有很大的余地可以有所作为:“现在是信息化时代,用大数据加工可以减少很多人工失误,很可能有多路径的对当时社会历史的理解。对于甲骨文的研究目前还大多数是对语法的直观认识,有三分之二还没找到对应的现代汉字,理解起来还不到位,这一块还需要加强。甲骨文毕竟是中国信仰的源头,汉字的鼻祖,反映了中国早期社会的性格特点,无法用文字表述,得慢慢悟,这个观念是没法直接讲的。”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研究方法,如黄德宽谈道:“现在公认的被认出来的甲骨文大概是1400字左右,当然被专家考证过的就不止这么多了,但是没有形成共识。我们说一个字是否被认出来,是知道形是什么意思,音怎么读,意思怎么用,且行业里能够公认,不能有不同意见。老一批的学者们离开,年轻人用的研究手段不一样,研究的成果也越来越多。不同时代有不同的进步,早期学者很辛苦,找一个龟甲的拓片都很难。”

让甲骨文活起来

谈起甲骨文,绝大多数的人都会称其“晦涩”:识读困难,意义不明,字形不固定……而即便不认识,这些刻画的字符看上去也很有美感,符号精巧、字体错落,且丰富多变。

古文字学家董作宾先生曾以甲骨书写字形为甲骨文断代,将甲骨文分为五期:盘庚至武丁为第一期,字体气势卓伟、秀丽端庄;祖庚、祖甲为第二期,字体工整凝重,温润静穆;廪辛、康丁为第三期,字体颓靡草率、细丽工整;武乙、文丁为第四期,字体劲峭粗犷峭峻;帝乙、帝辛为第五期,字体大小错落,章法疏朗。

《世俘》记载了武王伐纣胜利后举行的献俘礼,其中四月庚戌日武王献酋、献人、献馘的献俘仪注,与小盂鼎记载的献俘仪注一一对应。从辛亥日到乙卯日一连五天,武王在继续献俘的同时,一方面“告天宗上帝”,

一方面“语治庶国”,前者是献俘礼中的告成仪注,后者是献俘礼中的饮至仪注。乙卯日武王接着告成饮至仪节,进行“以庶国祀馘于周庙”、“庶国乃竟,告于周庙”、“以斩纣身告于天子【于】稷”、“用小牲羊犬豕于百神水土”、“于誓社”等典礼活动。由“誓”、“告”等字词,以及祭祀对象祖、天、稷、社、水、土、百神看,这是武王率领诸侯在上下庶神面前的盟誓仪节。盟誓的举行,标志着武王与天神的新宗教关系的建立,标志着武王与诸侯的新政治关系的建立,一个新王朝的统治从此正式开始。

关键词:《世俘》小盂鼎献俘礼告成饮至盟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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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俘》是今本《逸周书》的第四十篇,记载了武王伐纣的过程。近代以来,随着经学在意识形态领域地位的衰落,《世俘》的史学价值受到学者的重视,顾颉刚、赵光贤、李学勤、罗琨、张怀通等学者分别从史实、思想、历日、礼制、语言文字、篇章结构等方面,进行了深入研究,取得了一系列重要成果1。达成的共识是:(1)《世俘》是一篇可靠的西周文献。(2)《世俘》所载武王伐纣过程历经四个月,其中夹杂在武王派兵遣将征伐商人属国之间的段落,即从“辛亥,荐俘殷王鼎”到“乙卯,籥人奏《崇禹生开》三终,王定”是错简,正确位置应当在四月庚戌日武王“燎于周庙”之后,乙卯日“武王乃以庶国祀馘于周庙”之前。2(3)《世俘》对武王伐纣过程的叙述,依据的不是时间的顺序,而是西周献俘礼仪节3,即告俘、献俘、赏赐。为了达到先声夺人的效果,作者将赏赐仪节,即“武王成辟四方”,放在文本开头,从而形成现在《世俘》的篇章结构4。

笔者赞成上述观点,但同时认为,张怀通等学者对于《世俘》所载献俘礼的研究,用以参照的材料主要是小盂鼎,着眼点是《世俘》的结构,目的是揭示《世俘》的形成方式,因而对这个问题以外的内容没有太注意,留下了较大的探讨空间。比如,(1)四月庚戌日的献俘仪节与小盂鼎基本对应,能否在此基础上再对某些细节作进一步的对比,以深化我们对于西周献俘礼的认识?(2)从辛亥日到乙卯日武王在献俘之外还进行了另外一些活动,如辛亥日的“告天宗上帝”、“语治庶国”等,这些活动在献俘礼中处于怎样的位置,有什么独特的意义?(3)庚戌日武王献俘、祭祖、告天,辛亥日武王献俘、祭祖、告天,到了乙卯日武王仍然献俘、祭祖、告天,与此同时还祭祀了“百神水土社”等。乙卯日武王祭祀如此之多的神灵的目的是什么?它在献俘礼中处于怎样的位置,有什么独特的意义?

这些问题,既是《世俘》所载献俘礼中存在的问题,也是武王伐纣过程中存在的问题,还是西周开国史中存在的问题,弄清这些问题对于华夏早期历史的研究很重要。为此,笔者不揣谫陋,尝试着对这些问题进行探讨,以就教于方家。

庚戌日武王献俘仪节的再考察

武王伐纣成功,胜利凯旋,于四月庚戌日举行的献俘仪节,是整个献俘典礼的开场节目。

时四月既旁生魄,越六日庚戌,武王朝至燎于周,“维予冲子绥文……”。武王降自车,乃俾史佚繇书于天号。武王乃废于纣矢【大】恶【亚】臣人百人,伐右【右伐】厥甲【六十】,小子鼎;大师伐厥四十夫,家【冢】君鼎。帅司徒司马初厥于郊号。武王乃夹于南门用俘,皆施佩,衣衣,先馘入。武王在祀,大师负商王纣县首白旗,妻二首赤旗,乃以先馘入,燎于周庙。5

这段引文的句读,依据的是裘锡圭、李学勤、谢肃三位先生的观点6。其中有两点疑问,需要在考察之前作一说明。首先,“维予冲子绥文……”。武王类似的话语,在下文又出现了三次,“看来当时专录有文辞全篇,这里只摘录片段,示意而已”7。这是因为《世俘》的主旨是记事,而不是记言。冲子,也见于《尚书》的《盘庚》、《大诰》等,即西周早期它簋中的“沈子”8,如同祭祀天地祖考时祭者在神灵面前谦称的“小子”9。这句话出现在这里显得很突兀,与上下文的关系不明朗。其次,“繇书于天号”、“初厥于郊号”,由字面意思看,大约是向天神宣读文书,文书的内容可能是报告伐纣成功之类,但进一步的情况却不能确知。

在这两点疑问之外,其他字词、语句,以及礼制等,由于学者的不懈努力,基本上得到了解决,使我们对相关仪注的认识较为清晰。

第一,“武王乃废于纣矢【大】恶【亚】臣人百人,伐右【右伐】厥甲【六十】,小子鼎;大师伐厥四十夫,家【冢】君鼎”。废,读为发,训射,与甲骨卜辞“羌发五十”10中的“发”是一样的意思,都是射牲仪注。大亚,高级官员,即西周晚期簋中“诸侯大亚”11的大亚。臣,王的近侍,商周甲骨文金文常作“多臣”或“小臣”。右,可能是甲骨卜辞中的祭名“又”;伐右,或为“右【又】伐”的倒置,与甲骨卜辞“辛巳卜,行贞,王宾小辛,又伐羌二卯二,无吝”的文例相同12。伐,以戈击人,砍杀。甲,与下文的“四十夫”相对,或是“六十”合文的讹变。鼎,动词,大概是指把砍下的人头或砍头后所截之耳盛在鼎里献祭,文例与甲骨卜辞“其鼎,用四……玉犬羊……”相同13。裘锡圭先生在作出了上述校正与解释之后,将这句话的大意概括为:“武王射杀被俘的纣的高级的亚和臣一百人,并砍下了其中六十个人的头,由小子们盛在鼎里献祭。大师砍下了其中四十个人的头,由邦君们盛在鼎里献第二,“武王乃夹于南门用俘,皆施佩,衣衣,先馘入”。南门,王宫的皋门,因为在最外面且南向,故称南门。15施,施加。佩,也可作珮,珠、玉、贝等饰物。第一个“衣”是动词,穿戴、装扮;第二个“衣”是名词,衣服、文绣。馘,首级,或截断的左耳。“皆施佩,衣衣,先馘入”,即俘虏都被饰以贝玉、妆以文绣,作为献祭的牺牲而先于首级或左耳,被带进宗庙。16

第三,“武王在祀,大师负商王纣县首白旗,妻二首赤旗,乃以先馘入,燎于周庙”。大师,就是上面“大师伐厥四十夫”的大师,由其与武王大致并列的地位看,应该是太公望17。这句话的大意是,在武王进行献祭的同时,大师肩扛白赤二旗,白旗上悬挂着纣王的头颅,赤旗上悬挂着纣王两个妻妾的头颅,先于其他首级进入宗庙,然后举行燎祭。

这三个仪注都属于献俘礼中的献俘仪节,但所献之俘的类型与级别,有较为明显的区别。被武王先废后伐的“纣矢【大】恶【亚】臣人百人”,是级别最高的生俘。“武王乃夹于南门用俘”之俘,显然与已经遭到废伐的亚臣不同,是级别低于亚臣的生俘。在生俘之外是馘,即首级或左耳,与生俘相对;同样是首级,被带进宗庙时,纣王及其妻妾的首级在前,其他首级在后。这个分类,即亚臣、人、馘,与西周中期簋的“获馘百,执讯二夫,……俘人百又十又四人”18;西周晚期敔簋的“长榜载首百,执讯四十,夺俘人四百”19完全相同。讯,既区别于俘人,也区别于馘首,与《世俘》对应的是“大亚臣”。

簋、敔簋所载是对战争俘获类型与数量,即战绩的说明,而不是献俘礼,所以《世俘》与之的可比性,只是表现在类别上。相对而言,西周早期康王二十五年的小盂鼎记载的是献俘礼,《世俘》与之的可比性,不仅在于类别上,而且在于献俘仪注及其程序上。

(1)盂以多旂佩鬼方子……入南门,告曰:“王令盂以……伐鬼方……执兽【酋】二人,获馘四千八百又十二馘,俘人万三千八十一人,俘马……匹,俘车……辆,俘牛三百五十五牛、羊卅八羊。”盂或【又】告曰:“……乎蔑(?)我征,执兽【酋】一人,获馘二百卅七馘,俘人……人,俘马百四匹,俘车百……辆。”20

这是献俘礼中的告俘仪节。这次战争攻伐的对象可能有两个,或者战争分两期进行,因而盂向康王报告战俘也有两次。又由于战争规模较大,俘获较多,所以盂报告俘虏的类别与数量也较大较多。其中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俘获的类别在羊、马、车之外,是酋、人、馘,《世俘》与之完全相同。

接下来,是告俘之后的献俘:

(2)盂拜稽首,以兽【酋】进,即大廷。王令荣……兽【酋】,讯厥故,【曰】:“伯……鬼闻,鬼闻虘以亲……从。”咸,折酋于……。……以人、聝入门,献西旅;以……入,燎周【庙】。

这是告俘仪节之后的献俘仪节。其中第一个仪注是“以酋进”,即献酋。酋是酋长或首领,级别与《世俘》中的“大亚臣”大致相当。献上来之后,由荣进行审讯,荣在康王二十三年的大盂鼎中是王朝公卿,是盂的上司21。讯,审讯、审问。这个“讯”字,可能是簋、敔簋等西周青铜器铭文中称呼高级生俘为“讯”的来源,二者是动名相因的关系。审讯为讯,被审讯对象因而也叫讯,如同《尚书?康诰》中的“庸庸、祇祇、威威”22。审讯之后是“折酋”,即斩首。《世俘》与这个过程相比,没有审讯的环节,但最后的处理结果完全一样,这是因为“大亚臣”助纣为虐的罪行是明摆着的,勿需审讯。第二个仪注是折酋之后“以人、聝入门”,即进献人与馘,然后是燎祭,结束了这个阶段的仪节。由文字的顺序看,进献的程序是先人后馘,即先是级别低于酋的生俘,后是斩获的敌人首级或其左耳,《世俘》与之完全相同。23

无论是俘获种类与级别的划分,还是献酋、献人、献馘的仪注及其程序,《世俘》与小盂鼎都完全相同,这在进一步证明《世俘》可信的同时24,也深化了我们对于西周献俘礼细节的认识。

“告天宗上帝”、“语治庶国”在献俘礼中的意义

武王在献俘仪节之后继续举行盛大的典礼活动,其中主要仪注有“荐俘殷王鼎”、“告天宗上帝”、“王烈祖……以列升”、“维告殷罪”、“语治庶国”、“正国伯”、“正邦君”等。

辛亥,荐俘殷王鼎。武王乃翼矢珪、矢宪,告天宗上帝。王不革服,格于庙,秉黄钺,语治庶国;籥人九终。王烈祖自太王、太伯、王季、虞公、文王、邑考以列升,维告殷罪。籥人造;王秉黄钺,正国伯。壬子,王服衮衣,矢琰,格庙。籥人造;王秉黄钺,正邦君。癸丑,荐殷俘王士百人。籥人造;王矢琰,秉黄钺,执戈。王入,奏庸;大享一终,王拜手稽首。王定,奏庸;大享三终。甲寅,谒戎殷于牧野。王佩赤白旗。籥人奏《武》。王入,进《万》,献《明明》三终。乙卯,籥人奏《崇禹生开》三终,王定。

这段仪节延续的时间较长,辛亥、壬子、癸丑、甲寅、乙卯,一连五天,与举行献俘仪节的庚戌日相连。地点是“庙”,即周人的宗庙,与庚戌日献俘活动的地点相同。一些仪注与庚戌日仪注有所差异但前后照应,如“荐俘殷王鼎”、“荐殷俘王士王烈祖……以列升”、“王佩赤白旗”等。这是五天活动可以总体上归入献俘礼的主要原因。

除此之外,有两个仪注显示了五天活动与献俘仪节又有细微区别。第一个仪注是“告”,即报告。武王于五天中举行的各项礼仪,如“秉黄钺”、“服衮衣”等,进行的各项仪式,如“奏庸;大享三终”等25,看似纷纭复杂,令人应接不暇,但其中有一条主线,那就是“告”的仪注:辛亥日有“告天宗上帝”、“维告殷罪”,这两个“告”当然是报告。甲寅日有“谒戎殷于牧野”,大意是以伐殷于牧野之事告庙,其中的谒,是告、报告26。这三个报告的主语是武王,对象是天帝或祖考。辛亥日、壬子日、癸丑日有三个“籥人造”,其中的造,也是告、报告,文例与西周晚期师同鼎的“师同从,折首执讯,……用造【告】王”一样27。三个报告的主语是籥人,报告的事项不明朗,但由西周早期夨令方尊的“王令周公子明保,尹三事四方,受卿事寮。丁亥,令夨告于周公宫”28,即下属可以受命代替主人向祖考报告,以及《周礼》所载大祝“掌六祈,以同鬼神示,……二曰造”,即王出师时大祝“造于祖”等情形看29,这三个“籥人造”应是武王举行报告仪注的辅助性或补充性仪式。

第二个仪注是“语治庶国”。语治,发布文告;庶国,总指各诸侯国30。这是辛亥日的活动。同日还有“正国伯”,紧接着第二天壬子日有“正邦君”。正,封绌;国伯,诸侯之长;邦君,即《尚书?牧誓》中的“友邦冢君”,也就是方国诸侯;“可见两天间武王是在处理封绌各地诸侯的大政”31。《史记?周本纪》云:“(武王)乃罢兵西归。……封诸侯,班赐宗彝,作《分殷之器物》。武王追思先圣王,乃褒封神农之后于焦,黄帝之后于祝,帝尧之后于蓟,帝舜之后于陈,大禹之后于杞。于是封功臣谋士,而师尚父为首封。封尚父于营丘,曰齐。封弟周公旦于曲阜,曰鲁。封召公奭于燕。封弟叔鲜于管,弟叔度于蔡。余各以次受封。”32这些史实有些是后世追记,有不太确切的地方,例如齐、鲁、燕等在东方建国,不可能早到武王时期,因此受到了学者的批评,但从总体上看,或可部分地反映武王“语治庶国”的史实。

这两个仪注,既包含在献俘礼之中,又具备一些自己的特点,对此我们不禁要问,它们在整个献俘礼中居于怎样的地位?具有怎样的意义?要回答这个问题,仍然需要将其与小盂鼎作对比。小盂鼎记载的献俘礼在斩杀敌酋、燎祭周庙之后,是如下仪节。

(3)……入三门,【立】中廷,北向。盂告:费伯即【位】,费伯……于【与】明伯、继伯……伯告。咸,盂以【诸】侯:侯田【男】……盂征告。咸,宾即【位】,赞宾。王乎赞盂于厥……进宾……。大采,三周入,服酒。王格庙,祝延……二人,邦宾不祼。……用牲,禘周王、【武】王、成王有逸。王祼祼,遂赞邦宾。

这段仪节的要点,刘雨先生认为是献俘礼中“告成”与“饮至”的仪注33,李学勤先生认为是“报告”与“献酒”的仪注。就措辞准确性来讲,刘先生的概括较为贴切。对具体内容的解释,李先生则较刘先生稍胜一筹。对于前者,李先生说:“(盂报告。)盂报告后,费伯继之报告,他应为盂在战事中的副手。然后又有‘……于(与)明伯、继伯、×伯’进行报告,他们应为从盂出征的将佐。盂在入南门后的报告,限于俘获数目,此时各人分别禀告,大约是讲述战争的详细过程和有关种种情况。依次报告后,盂还将诸侯出兵支持盂征讨的事迹专门作了禀告。”对于后者,李先生说:“盂等向王报告之后,才请邦宾即位,向他们献酒。随后,王命人向盂和他的下属费伯等献酒。34二位先生的概括与解释各有所长,都为我们将《世俘》与之比较,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上面已经指出,《世俘》这段仪节中较有特色的第一个仪注是“告”,正与小盂鼎中的“告成”相互对应,那么这段仪节中武王的告(谒、造)等一系列仪式,就应当是献俘礼中的“告成”仪注,其意义就是向天祖报告伐纣克商的成功。而实际上,“荐俘殷王鼎”与“告天宗上帝”,“王烈祖……以列升”与“维告殷罪”,“荐殷俘王士百人”与“籥人造”等基本对应。据此,这是告成仪注,可以确定。

第二个仪注是“语治庶国”,从与小盂鼎的对应关系上看,应该是“饮至”,但记载这段仪节的字里行间都没有饮或飨、宴的踪影,这是为什么?要回答这个问题,需要将视野稍微放宽一些。请看下列材料对于献俘礼中饮至仪注的记载35。

(4)鼎:惟周公于征伐东夷,豐伯、薄姑咸。公归于周庙。戊辰,饮秦饮。公赏贝百朋,用作尊鼎。36(西周早期,《集成》5.2739)

(5)《左传》桓公二年:“凡公行,告于宗庙;反行,饮至、舍爵、策勋焉,礼也。”37

鼎记载了周公东征的史实,关键字词是,于、征、伐、、归、、饮、赏,完整地记述了周公东征的出发、征伐、胜利、凯旋、祭祀、饮至、赏赐的过程,与《世俘》对于武王伐纣史实的记述几乎可以一一对应起来。其中“饮秦饮”,是“举行饮酒礼”38,与《世俘》的“语治庶国”等大致对应,这在小盂鼎之外,再次提示我们,“语治庶国”与饮至仪注有较大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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