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段远琛
因为这里终究只是驿站,不会有客人长年累月居住,所以这里是没有豪华客栈的,福生客栈也是如此。不过,福生客栈毕竟是连锁,该有的功能一个都不会少,前院、客堂、后院具备。
前院有杂役房、打手房、杂物房等,以便及时服务客人;客堂有吧台、掌柜室、娱乐场所及客厅,当然还有客房:一楼是普通客房、二楼为上等客房;后院则是厨房、账房、杂物间、储藏室、马房、草料间、茅房等的所在,是各种事务准备、安排的地方。
李亦如从二楼走下。在路上的这些天,她只有晚上驻扎了,才能打坐修炼。今天晌午到了客栈,她吃过饭后,就立即紧闭房门,心无旁骛修行起宝录来。十二个大周天运转完毕,她现在到了练气三层,至此天色将近黄昏,她肚子也有些饿了,所以就从楼上下来,打算和小二吩咐下,让他们送些饭菜到自己房间。
等吃过饭后,她还打算去外面转转,体会体会这里的风土人情。戎人她见过不少次,长相与吴人相似,只是语言不通、风俗迥异,且大多以游猎为生,不通耕种,至于蛮、狄这二族,她却是从未见过。不过,对方客居在此多年,想来应该是通晓官话的。
反倒是吴国与她的母国相距何止万里,两国居然语言风俗相近、长相相同,国人是同一个族类,不得不说也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而清泉是六国交汇之处,黄安又只提蛮、戎、狄这几个异族,恐怕其余的夏、楚等国亦是同族。李亦如如此猜测到。
此刻已近饭点,一层的厅堂有不少食客,二楼摆着的十几张桌椅还都是空的。但福生客栈一层桌子数十张,整体还是显得十分空旷。其中有两桌人面容粗犷、服饰怪异,风格明显不同,倒是有点像蛮人,不过李亦如倒也不敢断定,毕竟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奇装异服者比比皆是,而且他们说的还是官话,尽管带些本地口音。
这些人身形壮硕、面部和胳膊上都有刺青,要么头发剃得精光、要么编成小辫。服饰风格奇怪,但也是上衣下裳、长裤短靴,与常人衣服结构无异,不是什么兽皮遮体的野人。
他们大约有十来个人,应该是刚刚落座,饭菜还没怎么动,此刻正大碗饮酒,大口吃肉,说到痛快处不禁哈哈大笑,声音巨大,旁若无人。
他们旁边也是两桌,二十来个吴人,饭菜已吃到一半,应该是先到的,他们说话和吃饭就显得斯文些了。说是斯文,倒不是指像文人墨客那样,这些吴人吃饭没有那么文雅,只是与另两桌相比,他们显得含蓄许多。
李亦如在吧台向掌柜的要了一坛酒,一盘凉菜、一盘热菜、两碗米饭,和一碟花生米,付了银子。她现在力气变大,自然饭量不小。至于酒,是掌柜推荐的夏国进口名酒----岁寒堂。
夏国位于吴国西北方向,亦地大物博,但常年气候寒冷,所以夏国人都喜欢喝烈酒,能暖身子。不过岁寒堂不是烈酒,它入口柔和,却同样能让人身体暖和起来,在关外十分流行,关外吴人都喜欢在晚上饮此佳酿。
以上便是掌柜原话了,至于到底如何,她还不知道。她只是受到掌柜热情推荐才要的岁寒堂,绝对不是主动询问的。
李亦如落座于二楼靠窗的位置,这里能清楚得观察到一楼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她是特意坐的这个地方。原本按照她的性格,肯定是要回房间吃饭的,现在是被那群异族人吸引,她想再观察观察。一楼那群蛮人,
这么吵闹,毫无顾忌,待会恐怕要与吴人产生口角了,这个热闹她可不能错过,正好借此机会观察下这里吴人和蛮人的秉性。
这时人还不多,不消片刻小二便将饭菜端了上来,“客人,你慢用!”
李亦如吃完饭菜,靠在椅子上,将酒替自己满上,还未来得及端起,便看到两帮人发生了口角。
却不是吴人找蛮人的麻烦,而是蛮人主动出击。
那群吴人正在议论,突然被一个蛮人女子的笑声打断。女子二十八九年纪,肌肤微黄,面容尚佳,被刺青破坏了面容美感,却别有一番风情。她站起身来,冲着吴人两桌说着听不懂的话,声音沙哑,一连叽里呱啦好几句,李亦如却是半点也听不懂,女子说罢便坐了回去。
女子语速缓慢,语调起伏很大,明显是带有侮辱性质的话。此时,掌柜已招呼小二前去报官。
两桌吴人在女子起身时,就放下了筷子。女子坐下之后,他们其中一人便准备起身,要骂回去,这时蛮人中又站起一个精壮的汉子,头顶精光、满脸横肉,他大声说道,“我们家主人说了,你们这群家伙,人模狗样的,却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拐卖妇女儿童,这种事情就是我们蛮人都不屑去做。你们就是一帮杂碎,入你老母!”
其余人齐声喊道,“入你老母!”声音充斥整个厅堂,让其他食客侧目。
两桌吴人面色难看,顿时有些坐不住了,纷纷拍案而起。蛮人不甘示弱,昂起头路,用鼻孔看向对面。这两方人马都带着利器,吴人佩戴长剑、大刀,蛮人手持长棍、弯刀。双方互相对峙,仿佛随时就要出手。
其中一个吴人大声骂道,“一群蛮子,半人半兽!吴人没有教化你们的时候,你们先祖吃肉生吞活剥,现在你们知道吃熟的了,却没有一点人的礼数,你们不过是披着人皮的野兽!”
蛮人立刻脸色通红,青筋毕露,弯刀出鞘。
先前那个光头壮汉抄起一条长凳,扔向其中一桌吴人。长凳空中翻飞还未落地之际,顶头一个吴人,身材高大身着青衣,一脚探出一勾一甩,长凳便在他小腿上绕了一圈,那人大腿一甩就将长凳甩了回去。壮汉没有闪躲,曲臂成肘向前一撞,那木凳“咔嚓”一声,顿时断成两截。
他们双方都在克制,李亦如站在二楼,看得非常清楚,除了光头壮汉和青衣男子,其余人脚底没有任何动静,他们根本没有出手的打算。果然,这些蛮人也很清楚当地的规则,他们很聪明,众目睽睽之下,骂人打人都在规则之内去做。
不过,这些吴人也的确该骂该打。倒卖人口,这种事情,一般商人都不会去做的,名声非常臭。
二人从各自同伴身边走出,刚准备展开一番争斗。
“咚!咚!咚!”忽然,门外密集的脚步声袭来,同时伴随而来的还有敲金击石之声。客栈厅内走入一队高大士兵,身披盔甲、手持长矛、腰悬利剑。五人成伍,五伍一行,这队士兵共计二十五人,亦是一行士兵。领头的士兵环视一圈,怒目圆睁,声色俱厉:“何人在此闹事?”
掌柜碎步小跑,到了官兵身前,指着两批人,“就是他们双方,在我客栈闹事,先是骂仗,后来又打了起来,还打坏了我们客栈的财物!”掌柜将地上断成两截的长凳拿起,向官兵示意。
“聚众闹事,给我带走!”领头官兵怒声呵斥。他身后的官兵顿时分成两队,分别将双方团团围住。
蛮人包括关头壮汉,瞬间变得有些急躁,却不敢有其它动作,害怕惹恼了官兵。吴法有言:凡蛮、戎、狄聚众作乱,证据确凿,可就地正法,以儆效尤。三人以上则是聚众。
他们没想到官兵根本不向他们问讯,就要抓人。
而吴人却显得十分镇定,他们是吴人,即便不做辩解,也只是聚众斗殴,最多关押几天,罚些钱财就能出来。
“上官,请听我们解释!”蛮人女子开口,字正腔圆,其余蛮人面对官兵,神情谦卑。
“你们有何话说?”头领问道。
“我们的确是起了争执,但是我们其他人只是参与了骂仗,在吴国骂人并不犯法啊,上官!刚刚参与了斗殴的,只有他们两人,而且不曾使用兵器,还请大人明鉴!”女子一口气便将话说完,等待头领回应。
“她说的是真的吗?”头领问向掌柜。
掌柜迟疑了一下,说道,“是真的。”
头领面色严厉,训斥道:“那你为何刚刚不说?”掌柜点头哈腰,讪笑道:“怪我!怪我!我不懂律法,辨别不出其中的道理,希望大人不要介意!”头领冷哼一声,看向厅内其他食客,大声问道,“可有人出来检举?”
三息后,仍没有人出声。头领看向光头壮汉及青衣男子,“便是你二人在此斗殴?”
“是!”二人低头答道。
“你们可有械斗?”二人顿时摇头。城内械斗,即便没有伤亡也要关进大牢,吃三天牢饭的。
“那便是拳脚斗殴!公众场合,参与斗殴,蓄意毁坏他人财物,赔偿客栈双倍财物,上缴罚金二两银子,你们可有异议?”一两银子便是三口之家的两月生活费,二两银子够一个人一年花销了,是重罚。
二人摇头,说道:“没有异议!”
二人当面向官兵头领缴纳了罚金,向客栈老板结清了银钱。随后官兵收拾队伍,就要从客栈撤出。
此刻,恰逢福生几人外出采买东西返回,官兵头领与福生的华服男子迎面撞上,他身后再是其余五人,几人手上只有兵器,采买的物资都存放在了院内。
华服男子见到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从厅内走出,又看到厅内有蛮人吴人双方人马怒目而视,心里已大概知晓状况。大厅内似乎并没有人员伤亡,也没有太多打斗痕迹,他只是瞥了一眼厅内食客,就奔着楼梯而去。
而官兵头领看见华服男子,却眉头紧锁,他似乎在哪见过这幅面孔,可一时之间又无法叫上名号,但应当不是哪个在逃的犯人。
一众士兵仪容规整、面容严肃,在头领的指挥下出了客厅,头领走在最后,似乎还在思考。等他长靴跨过门槛之际,终于想起此人是谁。
“段远琛?”士兵头领回头高声道。
华服男子走在楼梯上发出“噔噔”的声音,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他的动作没有停顿,仅仅是微微颌首,应了一声。
士兵头领郑重抱拳,便从客栈离去。
蛮人与吴人听见段远琛的名号,反应各异,吃饭之间却更加匆忙。
而厅内的食客则是一片沸腾。
“段远琛,先天高手段远琛?听说他三个月前在落霞山比斗当中,只是一招就破了智远和尚的铁布衫!”
“少林现今有福、慧、智、子、觉等五代弟子,智字辈大都在这些年进入先天境界。智远和尚师出名门,佛法高深,又长久声名在外,实力不可小觑。段远琛能一招击败他,当真是手段了得,不知他是使用了什么功夫?”
“听说是只是一掌,就令智远和尚口吐鲜血,连退数步!”
又是一阵惊叹。
“不知这等高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们正住的这福生客栈,是福生商行所经营,而段远琛所属的雁行门又与福生客栈关系匪浅,可谓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他出门在外,不在自家客栈落脚,那才奇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