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心经
皓月当空,簇簇篝火不休。
野地里,黄泥道间。
有持长戈的军士巡视,伸着脖子瞧见那躺在马车顶上的少年郎,引来一阵低语:“这少年郎是何人?竟敢躺在此处?”
“休要多管,听闻是与王上和公主殿下一路而来。”
“天寒地冻如何睡在那儿,莫不是要被冻死。”
“天下能人异士之多,你不晓得?方才我在王帐里便瞧见有一老者只挥出轻轻一掌,便将那李副将打得爆体而亡,恐怖如斯……”
“那老者是何人,竟有如此神通?”
“……”
听着渐行渐远的军士们议论,躺在马车顶上的陈鹿灵睁开了眼睛,嘴里嘀咕道:“轻轻一掌,爆体而亡……”
这世间,真有这般厉害的武功吗?
如初意姐那般的九品青玄,是否也能打出这般厉害的一掌么?
他不晓得,甚至连九品青玄都不知在武学里算是怎样厉害的境界。
那么,最厉害的境界又是如何呢?
陈鹿灵曾经问过初意姐,初意姐却只说当今天下,还没有人能够达到。
他又想起来那夜在破庙里,坐在火莲里毫发无伤的颜如玉。不禁发问,是不是真正的强者,连炽热的烈火都能抵御?
陈鹿灵想着,便又冒上一股怒意。他取出怀里裹着的那本《阿挪佛怒》想撕个破烂,却意外发现由纸而成的佛书竟连一丝被浸湿过得褶皱都没有。
莫非,雨水并未触及?
不对。他那时分明全身都已湿透。
陈鹿灵在好奇心驱使下,翻开了那本《阿挪佛怒》,借着月光能瞧见初页一行右侧有“一重”二字,左侧为“天元”二字。其余皆是诸如他看不懂的佛家偈语,唯底端一诗明白易晓:
“天地元则纳入体,丹田归聚方为力。
正经十二通四甲,奇经八道断阴阳。
万穴气冲斗山河,六脉皆破又何妨?
涅槃座里涅槃生,我佛慈悲不杀生。”
陈鹿灵听爷爷说过人有十二道正经大脉,八道奇经小脉,而肌肤横亘之间更有无数气穴,而传言有医者自有点穴治病之术,其间气玄奥妙想必甚多。
“万穴气冲斗山河。”他默念重复道,霎那骇然,心想若全身气穴尽皆运转,岂不是会导致体内血气逆流,此法……不是倒行逆施?
若真如此,肉胎凡体岂不是将爆体而亡?
他不敢再看,连忙翻向下一页。
却发现那个死秃子,留给他的佛经竟还是残本。
不是那缺了什么内容的残本,而是残废的残。
陈鹿灵连翻其余六页,全是空白,再无一字。
有人气得直跺脚。
脚下满是琉璃片与金叶的马车被震得晃动起来,吓得那泥泞里的白马回首朝他叫唤起来。
“嘶,嘶……”
“嘶什么嘶,再嘶我把这破书撕个粉碎全塞你嘴里吃!”
“咴咴,咴——”
那粗大的鼻孔瞪着陈鹿灵,且喷出些热气来,白马扬起前蹄蹬空而起,顿时厉声嘶鸣起来。
在一阵踉跄中,左荡右晃的陈鹿灵急忙趴下身子,用劲地抓在琉璃片与金叶的交合处,在黑夜里映照着月色如一道流星往未知处疾射而去。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在陈鹿灵的连连歉声里,迎面而来的狂风吹乱他的发髻,而底下受惊了的白马化影早已如同他亲自射出的利箭,
怎会有停下回头的道理?
……
某座营帐内。
“那又哑又聋只晓得吃的少年郎有什么好,汐儿非要带上他?”北梁王架不住女儿的两只手臂不断缠着他的脖颈摇晃,偶尔还腾出手抓一抓他的髯须,二人便这般周旋许久,北梁王当下心一松,说道,“好了好了,你要带上便带上吧。”
“但父王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我都答应!”赵云汐欣喜之余,终于松开了缠着父王的手臂,她求父王这般许久,手都有些麻木了。
“这一仗父王无论胜负如何,我梁国都将势弱于南陈。如若父王赢了,有一日要你前往南陈,你要答允父王。然而……若是父王此战不利,你将永生待在天山,万不可踏出一步。”
“父王……”
神情慌乱的赵云汐一时间,显得踌躇不定。
便在此时,帐外传来几道促促声。
接着,有喊声四起。
“御马受惊——”
“御庭马车被人偷走啦——”
……
……
陈鹿灵真想给自己抽几巴掌,好好的,惹那畜生作甚。这下好了,要么是它先被撞死,要么是他被甩飞摔死。
他紧咬着牙根,感受着马车在野地里横冲直撞的颠簸,尽管白马终有力竭之时,可这般等下去,实在不是办法。
见那飞奔的白马与车身之间的距离并不是太远,陈鹿灵便计上心头。他抬起双脚向腹间回拢时,也顾不上手里被劲风不知向何处吹去的《阿挪佛怒》。
他摒足气息,见回拢双脚触碰至琉璃瓦片,双手死死扯住琉璃片与金叶的衔接处,再以脚力顶住木板,缓缓撑着身子抬起,直到呈现勾字状。
陈鹿灵冒着冷汗,只顾奋力一跃,从马车顶端恰好划过系于白马与车间缰绳的距离,重重地摔在了白马上。
踉跄里,那跃空的势重却教他埋在银白的毛背里,吃了一口白毛。他回过神来,抬头吐出一口绒毛,便猛地拉紧马背上的缰绳。
勒马嘶鸣,前蹄踏空。
可后边的马车轱辘依旧滚滚撞来,将白马与人撞了个人仰马翻,滚在泥地里,一片狼藉。
恰逢此时,一位老者踩着飞剑追赶而来。
见状,老者从半空越下,飘飘然而落。
飞剑凌空旋沃,落至已站在地间的老者手中。
“好他娘的痛!”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老人听声望去,只见掀翻的马车底部,有一少年郎缓缓爬出。
又闻马声凌乱,却也渐渐安歇。
从一堆泥泞里撑起如跪状的前蹄,浑身已沾满了黄泥的白马倒是似乎并无大碍。恐怕若不是那落在地间粗厚的缰绳所困,估计揣着粗气的它还要跑去。
“这是你物?”
老人将那半空拾来的《阿挪佛怒》丢在了那趴在地间喘息的少年郎跟前。
陈鹿灵无意多言,也不管这老头从哪来的,只是瞥了一眼那掉在泥泞之间的书本,便道:“是。”
“你是阿挪山佛衣派的第几代弟子?”
“啊?”陈鹿灵装作不解道,“什么派?”
“此乃阿挪山秘典,佛衣派直系弟子单传的心经,为何会落至你手?”
“这心经很有用啊?”
老者冷哼一声,这少年郎不答反问,倒是有些脾性。可若以性命威胁问话,毕竟这少年郎是与阿挪山佛衣派有所关联,如此做来未免有些欺负小辈。
更何况当年之事,他有愧于佛衣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