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斯人何人
“贼厮鸟,俺哥哥问你话,怎生不答?”
看见萧言在那儿又发呆,又哭又笑的装疯卖傻,粗豪青年一挽袖子就冲了过来。碗口大的拳头才在他眼前一比,这比什么话都好用,顿时就让萧言就反应了过来。
“…………啊……是!我是燕地逃人…………”
不管怎么样,总得活下去!至于怎么活下去,还真是前途惨淡……
一牵扯到求生上面,萧言的脑子顿时就灵活了起来,再不像刚才那样乱成一团。他定定心,整理了一下思绪,这几位老哥,明显就是宋人,却不知道怎么会到这辽境来的?正好刚才的眼泪还在,就坡下驴的哭诉起来。
“…………我家是燕地大族,俱是汉儿,一心欲内附大宋……谁料到大石林牙发现了我家族形迹,竟然用兵将我家屠族!二百八十九口啊……就活下我一个……各位哥哥,我就算要死,也要死在白沟河南,我大宋国土上面!”
那领头青年一笑,肃容行礼:“原来是心怀故土的燕地义士………衙内不必过于伤心了,俺们是大宋延庆路经略使刘相公麾下河北诸路敢战士,既然遇到俺们,必然生至衙内归于大宋国土…………只是却要衙内帮一个小忙…………”
萧言忙不迭的起身,这个时候,不指望他们,还能指望谁?想活下去,兵荒马乱的地方不能呆,最好就是朝大宋跑。北宋要灭亡,再望江南跑。反正哪里有危险,就离哪里远远的。白沟河那里死尸铺满,辽军还在白沟河南边,自己两眼一抹黑,朝南边瞎跑,撞上了怎么办?再说了,腰里没钱,连点干粮都没有,自己都生饿两天了!不赖上这些不知道怎么会跑到辽境来的宋军小卒,还能怎么办?
“破家之人,何敢当得衙内称呼?哥哥但有吩咐,小人何敢不从?”历史知识总算在这里派上用场了,萧言的答复,倒也像模像样。
那领头青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却不知道,衙内对涿易二州的山川道路,熟悉也不?”
熟是熟,那得放到一千年之后!辽国所称的南京道,大宋人口中的燕云十六州,核心要隘就是辽人口中的析津府,宋人口中的燕京…………也就是一千年后的伟大首都………
至于涿州和易州,都在燕京城的南面,易州更靠西一点。正是燕京城面对大宋的屏藩要害。在他那个年代,首都北京的范围空前扩大,向南已经过了高碑店,差不多就和涿州接壤了。当年萧言在北京某个二流大学读新闻专业的时候,假日没少望北京周边跑。还曾经在易州旁边流经的易水大发思古之幽情…………
可是放在一千年前,这里道路是朝南还是朝北自己都两眼一抹黑,熟个屁!
瞧见萧言为难的样子,那粗豪青年只是重重的哼了一声。还没等他发话,那领头青年就已经按住了他胳膊,淡笑道:“衙内思归心切,俺们也知道,此去本来就是冒险犯难之事,俺们军令在身,也是没法子。衙内大可自便…………只是白沟河一带,辽狗远拦子探马四下出没,衙内欲跨河归南,还是要当心一些了…………”
萧言瞧瞧他们,在心底苦笑一声。说是自便这么好听,这几条汉子连他们宋军的身份都说清楚了,自己回个大家分道扬镳,谁也说不准他们会不会干脆就把他那个什么了,好掩藏消息…………这可是乱世!双方十万以上的大军聚集在一起,杀人如割草不闻声的年代!远处白沟河那里,还躺着几万具尸首!
领头的那个青年说得平和,可他身边几个人,可都露出了冷森森的目光!
老子怎么这么倒霉…………
就算他们不杀人灭口,自己又能到哪里去?走一步看上一步…………
自己的家,在一千年之前…………
萧言眼泪汪汪的向着远处扫视了一圈,仿佛要认认真真的将这个时代的第一印象看进眼里,记在心里。转过头来的时候,他已经深深吸了一口气:“生于斯,长于斯,在下对涿易二州,怎么能不熟?”
历史上这个年月发生的事情,要紧的人物一个个在萧言脑海当中缓缓流过。幸运的是,这次去丽江,他正好带了几本关于北宋的历史书看看,印象也是份外鲜明。
现在的每一句话,也许都关系着他能不能活下来!
“在下孤身回南,正愁无可自效之处。几位既然是大宋军爷,但有吩咐,岂敢不从……几位可是要打探涿州易州辽军的军势?在下当得带路…………现下辽国南京道兵马,几乎扫数为大石林牙和萧干大王带出,辽国唯一可用之兵,无非就是据涿易二州的郭药师常胜军,他们的动向,的确关系大局非浅!”
几句话一说出,别人倒也罢了,那带领这支哨探小队的领头青年顿时动容。他虽然位卑职低,可心志天分都是极高。别的大头兵混混噩噩,听上官之命行事就罢了。他却如饥似渴的拼命多了解一些时局。应募不过数月,已经大得上官看重。此次远出哨探,虽然危险万分,但也未尝不是重用。他们是临近燕地的土著,比西军人地相宜得多。只要能成功,升官受赏就是一定的。
莫名其妙碰到这个自称燕地逃人的家伙,虽然说得客气,请他带路。也并不是多么看重,瞧着他细皮嫩肉,眼泪汪汪的脓包样,多少还有点瞧不起。也有监视的意思,于路观察,如果他真是燕地逃人,那自然是要善待,如果是辽狗探子,他也不怕刀上沾血!
但是这个家伙一席话说出来,就让他顿时改观,这家伙,看来真的是熟知辽地内情!就算哨探不出什么军情出来,带这个家伙回南,也是大功一件!。
当下他就深吸一口气,肃容叉手行礼:“多谢衙内!在下大宋泾源路经略使大刘相公座下第五将吴玠吴大人所部真定敢战士十将岳飞,敢请衙内引路!俺弟兄五人,豁了性命,也要保得衙内平安归南!不敢动问衙内上下如何称呼?”
萧言啊了一声,满脑子乱纷纷的他赶紧学着那青年的模样叉手回礼:“……在下姓萧,单名一个言字……啊,不是那个萧,是生肖的肖…………”报出名字他才觉得自己的姓有点那个,多少也有点麻烦。现在这个样子,少一点麻烦算一点。
他才嗯嗯啊啊的说完,脑子里面才是一动,一下张大了嘴巴,指着那个肃容行礼的青年:“岳……岳飞?就是那个岳飞?岳是山岳的岳,飞是飞机……不,飞翔的飞?”
“还有哪个岳飞?”旁边粗豪青年听着他们文绉绉的在那里对话,早已老大不耐烦,岳家哥哥什么都好,就是太稳重了一些,大家兄弟闲暇笑闹的时候,他却总在看书。以前是相州乡下泥腿子,忙时种地,闲时北上真定一带为往来宋辽间的客商赶牲口装卸货物,现在也不过是才吃几个月粮的大头兵,难道还能去住太学考状元了?
“就是俺哥哥岳飞!俺叫牛皋(注),那几个是汤怀、张显、王贵……跟俺们一起上路可以,可是都得听俺们的!到时候乱说乱动,俺可不管你是衙内还是衙外,老大的拳头不认得你!”
岳飞、牛皋、王贵…………这些耳熟能详的名字凑在一块儿,只有这个岳飞了!萧言看着岳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个时候他才隐约记起,这位千古武圣出身,好像就是在西军北伐燕云十六州哪年,为了补足西军缺额,在真定应募敢战士的!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岳飞。
与君痛饮,直捣黄龙。待从头,收拾旧山河…………岳飞。
风波亭,天日昭昭…………岳飞…………
这个在历史上闪耀了一千年,也注定也将在民族记忆当中永远闪耀下去的岳飞!
此时的岳飞,还是土气未脱。虽然天生沉稳,却仍有少年人的青涩稚嫩。在西军招募的杂牌营头里面当一个最基层管十个人的小小十将。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看着萧言的眼神太过诡异,岳飞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试探着问:“衙内识得俺?”
“不认识!”萧言像被刺了一下,忙不迭的双手连摇,忍不住又瞧了岳飞一眼。这位未来名将,并不像史书上那样的长一对大小眼啊…………
岳飞只是一笑,萧言古怪地方太多了,也不差这一点。他摆手只是朝着身后几人吩咐:“拿干粮来!衙内怕是饿坏了,吃饱喝足,咱们就朝北赶路!”
(注:岳飞出身西军所募敢战士,这是没错。王贵是后来岳飞重要副手,是不是和他出身一样,那就难说了。牛皋是河北西路汝州人,更是比岳飞大十六岁。张显、汤怀更多见于演义当中,安排在一处,也是小说家言。识者方家勿笑——嗯,这本来就是一部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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