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原力之罪
白轻尘看着眼前的猫儿山,眼神中满是愤怒,远处,猫儿山顶的白雪依然洁白,在晚阳的照射下,显得璀璨异常。似乎被这闪光的雪峰刺痛了眼睛,白轻尘轻轻揉搓着双眼,顺便抹了一把被寒风吹得生硬的脸颊,轻声叹息着,转身回到了床边。床上,一位已经耄耋之年的老者,勉强支撑着近乎枯干的身体,颤巍巍地跪在了白轻尘脚下,艰难地扣了一个头,声音哽咽着:“白先生,请饶恕老朽不能再伺候您了,今日怕是我大限已到。”言毕,已泣不成声。
白轻尘急忙搀扶起老者,脸上平静得没有一点波澜。只是轻轻地把老者搀扶回床上,为他盖好了被子。老者的哽咽声越来越小,气息越来越微弱。白轻尘冷峻平静地看着眼前的老人,濡了濡嘴唇:“守节,我可以答应你一个遗愿!”
老者听到这句话,似乎被注射了强心针一样,本已暗淡的眼神突然有了神采,眼角两行混浊的泪水顺着脸颊流向耳际,滴落在枕边。说话有了很大力气:“先生,请留我何家一脉烟火”!
“好!”
听到这简短地回答,老人整个胸脯高高的隆起,紧接着迅速跌落回去,就再也没有浮动,脸上还挂着一丝微笑。这微笑里有满足和欣慰,像是卸下了千钧重担后的释然和放松。
在任何人眼里,这场景都应该是祖逝孙悲的生死离别,可眼下的白轻尘却像一个路人一样,白皙俊朗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背起阖然长逝的老者走向了猫儿山。
让逝者入土为安是生者对死者最后的慰藉!白轻尘在猫儿山找了一片空地,亲手埋葬了何守杰,一个服侍了自己六十年的老人。
人间的生死离别对于白轻尘来说,已经司空见惯。在三千年里,他不知亲手埋葬了多少与他亲密的人。这漫长的岁月里,他眼看着一个个亲人朋友老死在自己眼前,他却无能为力。一场机缘给了他长生,却带走了他的喜怒哀乐,带走了他的七情六欲。三千年来,行走于世的孤独,无人相伴的寂寞,让这个只有二十二岁面容的男人,阅尽世间沧桑。这个男人的所有情感已经被岁月肢解掉了,只剩下无喜无悲,无欲无求的行尸走肉。
他无数次想追随那些亲人与友人而死去,为此,他尝试了各种方法。爆炸、燃烧、毒药、割腕、爆头,或者干脆绝食,他超强的自愈能力,自觉地修复着每一个细胞,速度奇快,让他根本就感觉不到身体的一丝变化,眨眼之间,他还是他,那个为怎么能去死亡而忧愁的白轻尘。
没有任何情感的白轻尘,就这样在世间飘荡了三千年。望着眼前的猫儿山,他自己觉得应该愤怒,或者,他觉得愤怒应该是人的正常情绪吧。他努力地找寻着作为一个正常人的感觉,于是,他觉得心里愤怒到了极点。于是,他开始咒骂,脸上却没有因愤怒而产生的任何细微表情。
三千年前,白轻尘出生一个小村庄里。他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就是个普通的孩子,一直到他12岁那年。一天夜里,一个时辰的轰隆隆的巨大声音过后,一个村庄的旁边耸起了一座大山,连绵不绝。因为整个山系的形状像一直趴着的猫,于是,人们就把它称为猫儿山。这一重大事件,被当时的王所知,王派了祭司到这里调查。没人知道这座山是怎么出现的,也没人知道祭司最后的调查结论。只是自从冒出了这座山,这个村庄甚至这个国家都没有安宁过。山里一夜间生出了各种植物动物,其中有一颗树上结的果子,
被酿成酒,专门供给王室享用,王室的人死后即可到另一个世界去继续掌权。可是,要这种树结出果子,要用儿童进行献祭,而且祭祀得越多,果子也就结得越多。于是,每天都有小孩儿从全国各地送到这个村庄,然后被押送到猫儿山的神树旁,等待被献祭。献祭非常简单,孩子们跪在树前,祭司手舞足蹈中,刽子手手起刀落,一股股鲜血就渗入树下的泥土,片刻功夫,树上就会结出鲜艳的拇指大小人形果实,五彩缤纷。
王的血腥祭祀终于让百姓忍无可忍,纷纷暴动。就在王被推翻的时候,祭司的祭祀更加猖狂和急迫,眼看刽子手被百姓杀掉,祭司亲手拿刀,狰狞地走向最后一名跪着的儿童,就在他举起刀的瞬间,几支箭镞穿透她的胸膛,栽倒进祭祀的血池里。
最后这个孩子,就是白轻尘。他早已经被吓晕过去,也倒在了祭司的旁边。
让他醒来的是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天雷和如倾倒的雨水。雨水冲淡了血池,冲刷着满地的尸体。白轻尘缓缓地睁开眼,迷蒙中看见一个白衣女孩儿向他走来。紧接着一声震天的霹雳再次响起,白轻尘能感觉到,身边泛起层层白色的光芒,瞬间就感觉五脏六腑都在颤抖和燃烧,只一瞬间就又昏死了过去。
回想到这里,白轻尘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他似乎找到了一种正常人的情感,那就是感叹:“如果当时那个祭司哪怕再多挺住一秒,手起刀落,现在,自己也不会连死,都成了一种奢望吧”。
白轻尘努力寻找着三千年前的痕迹,寻找三千年前他彻底醒来的地方。他每年都会回来做一个标记,这是他长生开始的地方,他有理由相信,未来也是他死亡的地方,所以他不敢遗忘,他深信,只不过死亡的机缘还是没到罢了!他努力回想着三千年前的那个明媚的早晨。
死里逃生的白轻尘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让白轻尘感觉温暖舒适,悠悠睁开眼睛,瞬间,他就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眼前还是那个祭祀的血池,只不过已经没有任何血色,昨夜满地的尸体已不知所踪。雨后的泥土中,新生了不少新苗,这生长速度着实不一般。白轻尘刚挪动一下身躯,只听见婉转悠扬的歌声在耳畔响起。顺着歌声望去,一个白衣少女正在采撷着不知名的野花。看见白轻尘醒来,少女急忙跑过来慢慢扶起白轻尘,焦急地问:“你醒了,小弟弟,你没事吧”!
“笃,我没事,你是谁?怎么也在这里?
”我叫猫儿,你叫什么?“少女捋了一下额边的散发,歪着脸好奇的盯着白轻尘。
“我叫白小儿”
“白小儿?多好玩的名字!”
“你为什么叫猫儿”
“我就是一只猫啊,我爷爷就叫我猫儿”
“你真逗,哪有人叫猫儿的?”
两人聊着已经来到血池的正中,那颗嗜血的神树,已经在昨晚漫天的霹雳中成为焦炭。猫儿嘟着嘴巴,自言自语:“可惜了,就差一点点!”
白轻尘诧异地看着猫儿:“什么差一点点?”
猫儿有点伤心,看看白轻尘:“差一点我就能回家了!”,白轻尘瞬间笑起来:“不就是回家么!我可以送你回家啊,我记得回家的路!”
猫儿连忙摆手:“我回不去家了,我家不在这个世界!”
白轻尘看到猫儿如此伤心,拽着她的手往山下大步走去边走边安慰:“我们先下山,然后我一定能送你回家!”此时的白轻尘丝毫没顾及到猫儿的小手一直在试图挣扎。突然,白轻尘耳边传来一声惨叫,那声音就像是一只猫儿受到了攻击,“嗷”的一声,白轻尘刚从昨夜舒缓过来的神经再一次被刺激,急忙松开了猫儿的手,双手捂住耳朵。当他意识到这个叫声是猫儿发出的后,才扭头看向女孩儿。
此时的女孩儿,已经完全瘫软在脚下,身上不停地颤抖,整个人已经昏厥过去。白轻尘毕竟是个孩子,当时吓得哇地一声大哭起来。看见猫儿少女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才止住哭声,想要伸手去再次拽住她。猫儿少女急忙摆手:“白弟弟,别碰我,别拽我!”。白轻尘疑惑地看着她:“为什么?”猫儿少女虚弱地往血池方向退去:“白弟弟,我不能下山了,这里有结界,你在这里陪我几天好么?我怕!”。
回想到这里,白轻尘爆出了一句“妈的”,虽然很轻,但是他自己也感受到语气里的不满和愤怒:“是呀,当时老子一走了之就对了,就不会受着三千年不死之苦了!”他努力回想起那段时间的往事,寻找着哪怕一丝能让自己死亡的蛛丝马迹。
白轻尘还要试图把猫儿领下山,猫儿终于忍不住哭泣起来:“我没有那么多条命了,我本来有九条的,现在就剩一条了,我不能下山,会真的死的?”
白轻尘急忙安慰她起来:“猫儿姐姐,我听不明白你说的什么,但是我会陪你在这里的,真的!”
接下来的几天里,这个猫儿姑娘彻底让白轻尘感到震撼了。
不断的接触中,白轻尘终于弄清楚了猫儿的身世。猫儿其实叫猫儿,来自一个叫色域的世界,她不是人,而是一只修行不知多少年的猫妖。因为主人限于部族争斗而落败被囚禁,猫儿带着主人的各种宝物匆忙逃走,可是,她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其他部族的人连一只猫都不放过,后来才得知,她带走的宝物才是这些人最想要的。
为了能等主人逃出囚笼,猫儿至死不肯交出这些所谓宝物。在穷途末路之时,她误打开了一卷精美的画卷,当她的鲜血染红这个画卷的时候,整个人被吸入其中。她亲眼看到自己的身躯掉落在图卷中的一处,变成了一座山。
就是眼前的猫儿山!
白轻尘无数次地问:“为什么你还活着呢?”猫儿自己也说不出来为什么。当白轻尘问道为什么会有祭祀的时候,猫儿瞬间就红了脸,手足无措起来,一副悔恨不已的样子:“我着急回到那个世界,我的主人还在等我,于是我在翻找宝物的时候,找到了献祭树种子,我想通过这个世界生灵的强大原力,再次开启图卷,回到色域世界,于是就,,,,,”。说完,猫儿已泣不成声。
白轻尘嘴角露出一丝丝笑容,至今,三千年已经过去,每当回忆起这个场景,他都会心底里升起莫名的嘲笑。一只几千年的猫妖,杀人无数,居然也会忏悔,局促得像一个少女。楚楚可怜。
他也终于知道,世间有种威严叫做“道”!
天有天道、人有人道,万物有万物之道。若有违“道”,则必受道的惩戒。猫儿,因急于求成,不仅不惜已万物灵长的人为祭祀原力,且是灭绝性地牺牲人类的传承延续,以儿童为主祀,这一做法会让人类彻底灭绝,因此已违天地人三道,所以天降雷罚于身。所幸,因白轻尘是唯一一个在血池侥幸存活的人,天道不忍灭罚妖孽而伤及无辜,以雷罚泯灭了猫儿八条天命,因猫儿与白轻尘距离过近,所以未下第九道雷罚。
天罚有时有地,因白轻尘在侧,过了天罚时辰,也就证明猫儿命不该绝,因此,猫儿才苟延残喘得以活命。因以小儿祭祀太过损道,一夜间,猫儿山才长出新芽,这新芽就是桃树,无数的桃树幼苗连成一个阵法,猫儿才走不出此山,而人畜无碍。此阵就是为防止猫儿出山为祸人间而设。
当时的白轻尘太过幼小,根本不能理解这些,只道是猫儿犯错被惩罚。因受过祭祀惊吓,所以把猫儿当成唯一的伙伴,日夜陪伴不离。
人都要有个依靠,尤其是处在危险时候,就越想有个依靠。白轻尘如此想着,但是,现在他很后悔选择这个依靠。直到现在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对这个猫妖言听计从!可能是当时自己太小吧,觉得男孩子应该照顾好女孩子?所以在这座山里,陪伴了猫儿整整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