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家庭会议

第五章 家庭会议

好一会儿,厢房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高大的人影闪身进来。

黄一诺扭头看去,来人是五叔黄怀信。

黄怀信看到平时疯疯癫癫的侄子,此刻异常乖巧地陪在他娘跟前,眼里闪过一抹诧异。

若换做平时,怕是会逗弄他几句,但此时,实在没有那个闲心。

“五弟,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赖氏看清了来人,从长条凳上站起来问道。

“我三哥咋样了?醒了没?药喝了没?”黄怀信来到床边,看着床上的黄怀礼问道。

赖氏叹了口气,“半个小时前醒了下,喝了小半碗药,啥话都没跟我说,喝药都是闭着眼睛的。”

“药喝了就好。”黄怀礼点点头。

转身看着赖氏,闷声劝慰道:“三嫂,你也别绷太紧,这个节骨眼你可不能再倒下,孩子们还都指靠着你呢。”

赖氏点头,沙哑着嗓音道:“五弟,今天多亏了你回来报信,要不然,我这会还不知道你三哥出事……”

“三嫂,你别说这见外的话,都是一家人!”黄怀信说道。

“嗯,一家人!”赖氏的眼眶顿时红了,抬起手擦去眼角的泪,“你过来还有别的事吗?”

黄怀信愣了下,挠头道:“差点搞忘了,三嫂,我是过来喊你去东厢房的,爹娘,大哥二哥四哥都到了,就差三房了。”

“可你三哥他……”

“娘,你去吧,爹这里我来看着。”一直安静站着的黄一诺忽然插声道。

“一诺……”

“娘,别磨蹭了,你快去吧,别让大家伙等你一个,我爹要是醒了,我让梅儿去喊你!”黄一诺说着,将赖氏往门口推。

黄一诺猜测,老黄家的人在东厢房开会,必定是商议他爹摔了腿的后续事情。

老黄家没有分家,周氏掌控着一家老少的全部钱粮,今日给黄怀礼看病抓药钱,都是周氏那里拨付的。

今天这事三房是当事人,肯定要参与这个家庭会议的。

他若不是放心不下老爹,也想过去旁听一下的,听听老黄家接下来要如何处理他爹的问题,如何安置三房的人!

所谓母子连心,黄一诺看着母亲拔腿前去对面东厢房,想必娘心里也跟自己想到一头去了。

刚准备跟着离去的黄怀信又折了回来。

“五叔,还有事吗?”黄一诺淡淡问道。

“一诺,你说话咋利索了呢?”黄怀信一双眼睛瞪大,一脸的不敢置信。

黄一诺淡淡一笑:“我也不太清楚,一觉醒来脑袋瓜子好像没从前那般混沌了。”

说着这些话的同时,他动作轻柔地将黄怀礼的被角拢好,又转过身来,平静地看向黄怀信。

“五叔,一诺想求你帮个忙,暂时不要把我清醒的事情说出去,可以吗?”

黄怀信喜上眉梢,激动得还没来得及笑出声,就听到了黄一诺后面半截话,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为啥呀?要是你爹醒来知道了,该多高兴啊!”提到自己三哥时,黄怀信的声音又加重了几分。

老天爷真会捉弄人,三哥十多年的心愿,就是指望这孩子能好起来,将来能像正常孩子一样成家立业,如今,这孩子是清醒了,可三哥自己却又……

“五叔,总之你照我说的去做,等我爹醒了,我自己跟他说。”

“好,五叔依你。”

“嗯!”

“一诺,要不你也去东厢房听听吧,

你爹不能去,三嫂又是出了名的老实人,你是三房的长子,去旁听,帮你娘拿拿主意,你爹这里我跟荷儿来守着!”

“好!”

黄一诺正有此意,看了一眼还在昏睡中的老爹,一咬牙,转身一阵风似的出了屋子。

东厢房,老黄头和周氏歇息的房子里。

黄一诺推门进来的时候,一眼便看见老黄家的男人们,除了几个镇上念书的堂弟堂妹,和留在对面西厢房照看黄怀礼的黄怀信外,几乎都到齐了。

老黄头坐在主位,嘴里叼着一根旱烟竿子,正吧嗒吧嗒的抽着烟。

淡黄的烟雾打着圈儿从烟筒里冒出来,袅袅升起,遮住了他神色不明的老脸。

从老黄头的左下方开始,依次是黄家老大黄怀仁,老二黄怀义,以及老四黄怀智。

大房的黄一山和黄一峰两个大堂哥,垂着手站在大伯黄怀仁的身后。

不远处的床上,周氏头上围着一块黑色头巾,半靠在床上,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床沿边坐着一个身怀六甲的少妇,白白瘦瘦,粗麻布的衣裳打着补丁,手里捧着个茶碗,正跟那伺候周氏喝茶。

黄一诺进门后目光扫了一圈,在挨着床尾的地方看到了自己的娘。

只见赖氏低垂着头和金氏挨坐在一条长凳上,还在隐隐抽泣。

黄一诺的脚步声惊动了屋里所有人,好几道目光朝这边扫来,看见来人是他,大多厌恶的皱了下眉头,然后漠然地收回了视线,盘算各自心里的事去了。

“你个傻子夜里不睡觉,黑灯瞎火的瞎转悠个啥?这屋是你能来的?滚出去!”

刚才还有气无力的周氏,这会子突然坐直了身子,朝着黄一诺咬牙切齿的骂道。

黄一诺傻愣愣地看着周氏,咧开嘴,站在原地一副被吓到的样子。

“娘,是我叫一诺过来的,那边黑灯瞎火的,他一个人怕!”

一直垂头躲在角落暗影里的赖氏忙地起身,将黄一诺护在身后。

“你就死惯着那不开窍的瘟神吧,老三就是被你们这对黑了心肝的母子坑死的!老黄家造了啥孽呦,摊上你们这对祸害精……”周氏越骂火气越大,随手抓起一物就想要朝这边砸来。

一看被自己抓在手里的是喝茶的土陶碗,怕摔坏又放了回去,俯身抓起床底下摆着的鞋子,抬手就朝这边扔过来。

看着那飞过来的鞋子,黄一诺眼睛微微一眯,正欲推开母亲,只见挡在自己身前的赖氏,惊呼一声转过身来,俯身就将自己紧紧抱在怀里。

“嘭!”

鞋子砸在赖氏的后背上,发出一声闷响,接着掉到了地上。

黄一诺感受到赖氏的眼泪,大颗大颗掉落在自己的脖颈里,垂在身侧的手指下意识紧握成拳。

就在这个时候,八仙桌那边传来狠狠敲击的清脆声响。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咋还有心思闹腾?都给我过来坐好咯!”

老黄头黑沉一张脸,虎目里射出两道锐利的光来,在赖氏和黄一诺身上瞪了一眼。

赖氏吓得大气不敢出,紧紧拉着黄一诺的手,低垂着头走向了角落里的长条凳坐下来。

床这边,周氏见没能把傻胖撵出屋去,还想不依不饶,被一家之主的老黄头一记虎目瞪了一眼后,冷哼一声,把脸扭向了床里面去。

老黄头收回目光,视线从三个儿子脸上扫了一圈后,叹了一口气道。

“夜里把你们叫过来,是要合计下老三的事儿。老三出了这种事,是咱老黄家的不幸啊!”

“三房的孩子傻的傻,小的小,这往后七张嘴又是吃饭,又是吃药啥的,光指着老三媳妇一个妇道人家,这个担子势必是挑不动的!”

“你们都是同胞兄弟,我想听听你们有啥主意,老三这腿还要不要给他治,要治,又咋治?”

老黄头一番开场白说完,还抛出了今夜家庭会议的中心主题思想。

可是,等到他将烟丝儿塞进孔眼里面,又点燃了吧嗒吧嗒着抽了好几口后,到会的三个儿子一个个都垂着头,抿着嘴,锁着眉,就是没人吐半个字来!

见这势头,老黄头不悦了。

将手里的旱烟竿子重重磕了两下,瞪着面前的几个儿子训道:“咋回事啊?叫你们过来是合计事情,眼下如何齐心协力把这个难关给渡过去,怎么都不吭声了?”

桌上的三兄弟,你看看我,我瞧瞧你,还是没人先张口。

老黄头气得那原本黝黑的脸膛都有些泛红了,指着坐在自己左边的黄怀仁,“你是老大,你带个头,说说这事该咋办!”

坐在角落里的黄一诺,一直在留意着这边的动静,听到老黄头点名道姓的逐个询问起来,他的目光也落到黄怀仁的身上。

原主本是个心智不全的人,脑海里的记忆都是断断续续的,很模糊,对屋里的这些人基本都很陌生。

不过,看这位大伯虽然是庄户人家,讨的媳妇金氏又是这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邋遢女人。

可是黄怀仁自己呢,却比一般的庄稼汉子多出了几分儒雅来。

有些发福的身体,穿着一身七成新的深灰色衣裳,肩膀的地方有一块补丁,但是衣裳却整理得很平整,基本找不出任何脏乱之处。

五官轮廓跟老黄头七八成相似,不过他的眼睛随了周氏,细眼睛,不说话的时候双手抄着坐在那里,微微眯着眼,就像一尊活菩萨,偶尔那眼珠儿间或一轮,又闪过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

黄一诺看人的眼光素来很准,黄怀仁看着像是个三不做声的老好人,内里怕是水深着呢!

被老黄头点名,又见屋里众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黄怀仁挪了挪屁股,撩起眼皮子,目光淡淡地扫过四下。

长叹了口气道:“我和爹想到一头去了,老三出了这个事儿,是老黄家的大不幸啊,我先前还跟一山他们哥俩叮嘱,让他们这些做侄子的,往后要多帮衬下三房,毕竟是一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黄字啊……”

事关自己的利益,黄一诺竖起了双耳。

可听了好一会儿,只听到黄怀仁在那里长吁短叹,不是缅怀昔日的兄弟手足情,就是抒发自己眼下沉重悲痛的心情,对老黄头抛出的议题,压根儿就不正面回答。

这不就是打太极嘛?!

偷瞄了一眼站在黄怀仁身后的堂哥,一个个都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显然来之前就都得到了大伯的授意,不敢乱表态。

老黄头听了好一会儿,也终于不耐烦了。

“好了好了,七弯八拐扯了那么多,我这脑子被你给绕晕了,也没听出啥名堂来!”

老黄头顿了一下,接着又道:“你就表个态,你三弟这腿,还治不治?”

黄怀仁的胖脸上露出一抹为难的笑意,看了眼老二和老四,说道:“爹,你这般问我,这不是让我为难么?”

“咋个为难法?你说道说道!”老黄头最看不惯这种说一半藏一半的,-拍着桌子,声音当时就硬了几分。

黄怀仁吞了口口水,也不敢再笑了,垂下眼睑,露出思忖的表情,他斟酌着,小心翼翼地说道:“爹,我说为难,是有缘由的。”

“我说不给老三治吧,那也不忍心不是?咱可是亲兄弟啊,咋能眼睁睁看着老三就这么废了呢?可我若说治吧,这钱又该从哪出?”

“爹娘健在,这是我们做儿孙的福气,家里的钱粮都在咱娘手里把着,有多少钱,爹娘心里比我们有数。”

“还有,我这里表态说给治,可这个家不止我一个啊,五弟和六妹都没成家呢!”

“二弟和四弟都成了家,拖儿带女的,这一张张嘴都要吃喝,他们心里咋想的,我这做兄长的也摸不透,贸贸然站出来要给老三治,保不齐被人埋怨!我这才为难啊!”

老黄头听完黄怀仁一番话,脸色顿时更黑了。

这大儿子就是滚刀肉,问了他等于没问。

“老二,你吃了啥牛肝这般上火?叫你来是来喝茶的?放下你那茶碗,给我说说这事你怎么看!”老黄头朝闷头喝茶的老二黄怀义大喝道。

黄怀义坐在凳子上,一条腿落在地上,另一条腿踩在凳子上,慢条斯理地放下茶碗,抬手抹去嘴角的水渍。

不以为然道,“要我说啊,没啥好治的!像咱这样的人家,拿啥去治?那神医都说了,就是那些有钱的老爷们摊上这码子事,那也就五成指望,五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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