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李牧之死

第3章:李牧之死

江顾目光一直放在聂壹、仲赤两个商队头子上。

虽然不知他们在骂谁,但从话里行间分析出一条有用的信息:这支商队在出塞前,重金收买了掌握烽燧守备兵力分布的官吏。

官商勾结?

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东西长达四百里的武州塞,一共下辖四个侯官塞,每年妄图出塞走私的商贾数以百计,偷渡者的数量加起来,更是够修几十座烽火台了。

江顾若让眼前这支商队安全通过,消息一旦传出去,接下来时间,尝到甜头的贪吏,恐怕会乐此不疲地安排走私商贾、偷渡者、逃边者、人贩子…从十九燧辖区自由出入匈奴。

这简直是在脑袋上悬一把铡刀。

江顾可不想每天跟犯罪分子打游击战。

放人出塞的先例不仅不能开,还得想办法,从两个商队头子处套出贪吏的信息。

江顾清了清嗓子问道:“尔等可有出塞文书?若无,现在退去,我可以既往不咎,否则,下一根利箭就要穿透某人的脑袋了。”

这威胁当然是大话。

且不说燧中五支充当箭矢的长矛,被江顾拿出来一根,单伯恢是否还有充足力气开弓,都是个问题。

不过,幸运的是,商队头子好像成功被大黄弩震慑,原本冷漠杀人的态度很快缓和:

“都把武器放下。”

聂壹先挥手向众游侠命令,又从那匹几乎被一身肥肉压垮的黑鬃马背跳下来,谄媚笑着快速向前几步,与江顾拉近距离:

“小兄弟是临近烽燧的人吧?来得正好,也省得我等去烽燧拜访了。鄙人从长安而来,家中跟某位列侯有些关系。”

聂壹今日最外面穿了一身暗红色布裳,自报家门后,左手随即伸进宽大袖子摸索一阵,却掏出一个开口黑色的锦囊,随手丢在地上。

顿时,五、六个金饼散落一地。

“也不知谁霉运缠身,竟丢了这么多钱。”

他笑眯眯的,脸上的肥肉挤在一块,郑重拱手:

“我大汉之民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想来,这东西交给看守烽燧的诸位最合适不过啦。”

“还望贵燧以大局为重,先处理丢弃一事,放我们这群人过去。”

新型贿赂吗?

江顾摇摇头,没有捡。

金子很有诱惑力,但就怕有命捡,没命花。

十九燧属于雁门郡,被后人誉为“战克之将,国之爪牙”的雁门太守郅都,最痛恨的就是贪污腐败。

相比金子,江顾更感兴趣对方背后的关系。

长安竟有列侯冒着风险,欲与匈奴贸易。

说实话,虽然相隔数千里,但长安列侯弄死一个戍卒难易程度,和捏死一只蚂蚁差不多。

出于安全考虑,江顾不由得谨慎对待,环顾众人后,语气松了下来:

“诸君皆七尺男儿,不想着一刀一枪效命疆场,却将盐铁贩与匈奴,此举岂不令祖辈蒙羞?”

不被钱财打动,如今燧手的素质都这么高了吗?

聂壹内心深处多了一丝惊讶,不由得高看一眼,脸上笑容却不减反增,直言道:

“君贫贱不能移,在下敬佩。只是,家上以大事托付,我等为了坚守心中信义,哪怕祖宗蒙羞,也在所不惜。请君高抬贵手放吾侪进去,毋要举烽燔薪,否则,今日此地怕是要血流成河了。”

虽然对方的语气轻飘飘的,但江顾丝毫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秦汉不比宋清,此时的人深受春秋战国士人风气的影响,讲起信义真的是连命都可以不顾。

田横五百壮士、张骞出西域、苏武牧羊、十三将士归玉门……这都是愿为信义而死的典范。

此时的书生为了心中道义,尚能提剑与贼寇一战,更别说以道义立足的游侠了。

看来不拿出点实际信息,这群人不会善罢甘休了。

江顾叹了口气,拱手道:“还未请教阁下名姓?”

“聂!”

“在下十九燧燧长,姓江,单名一个顾字。”江顾双目如豆,不卑不亢:“聂公真觉得过了此地就能安全到达匈奴?”

“这是自然。武州塞是大汉背不住最外围的一道防线,只要穿过烽燧,就半只脚踏入单于庭的势力范围了。”聂壹指着北方被白雪覆盖、一望无际的草原,解释道:“匈奴人虽然残暴不仁,但几十年来,各部落之间一直有不成文的共识:绝不对贸易商贾动手。”

“那是平常日里。”江顾一字一顿,反问道:“在汉匈即将开战的情况下,若聂公担任单于,可会放任来历不明的商贾在草原活动?”

开战?

聂壹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般,挡住嘴,努力控制不笑出声来:“世人皆知:郅都坐镇,匈奴远遁,何来战事之说?”

面对嘲笑,江顾面不改色:“诸位来的时候,可经过雁门或是马邑?”

聂壹颔首,承认:“在马邑补充了一些吃食。”

“与关中相比,马邑粮价几何?”

“一石粟六十钱、一石谷百钱,皆是长安两倍之多。”

江顾似笑非笑:“聂公作为商贾,觉得这个价格正常吗?”

聂壹挑了挑眉,想到了什么,虽然不太相信,但还是顿了顿,不自信回答:“有人在大肆收购粮食?”

“然也!”江顾满意地拍手,“边郡屯兵数万,粮价比关中高不假,但高出两倍,明显就有问题了。”

聂壹智商不低,接过话茬,自言自语:“寻常粮商可没动摇边郡粮价的财力,他们也没这个胆子。只有一个可能,雁门或者匈奴的军方在囤积辎重。”

江顾见对方差不多有答案了,-索性提供最后一块关键的拼图:“实不相瞒,我燧最近两月的粮食配给,缩减近三分之一。按郅都的性格,绝不会做出让前线士卒饿肚子的事,只剩下一种可能……”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匈奴人怎么敢的啊!”聂壹惊呼,“我听闻:匈奴单于曾经令人把木头刻成郅都的样貌,命骑兵奔跑射击,然因畏惧,竟无一人射中。他们难道不怕苍鹰了吗?”(郅都别名苍鹰)

江顾打了个哈欠,随口道:“让郅都死就可以了。”

“苍鹰坐镇雁门关,那里盘查森严,匈奴人想要之性命,恐痴人说梦。”

“匈奴人杀不了,不代表汉人杀不了。”江顾感慨地仰起头,“兄台可还记得,百余年前,同样在雁门大破匈奴的李牧,是怎么死的吗?”

聂壹眼睛瞪得溜圆,下意识脱口而出:“反间计?!”

倏而转念又道:“可陛下爱才,应当不会做出自毁长城的事情吧?”

“反间计的对象并非陛下,而是太后。”江顾淡淡地说道:“几年前,郅都在中尉署逼死废太子刘荣,太后震怒,陛下无奈,只能对其明罢暗用,令之镇守雁门。若太后得知此事,郅都还能活吗?”

聂壹呢喃:“杀孙之仇,不共戴天。”

“匈奴人积极采购粮食,唉,可怜的苍鹰,离死不远了。”

江顾惋惜片刻,又看向眉头紧蹙的聂壹道:

“战事一开,关市绝、诸塞备战,诸君若想与匈奴贸易,还是过两年再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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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伯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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