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袭击
抛开过往习惯,李鹤之放空自己的心态,再一次搭箭拉弓…
咻——咚。
“又偏了…”
李鹤之这天,是没再去尝试动态的猎物靶,而是瞄向了一节粗树干,其上有一圈刻痕。
树干虽然被他所射中,可却是与他最初瞄准的刻痕正中偏离许多。
快步走去,回收那满地的石矢,有些石矢的箭头已经略有磨损。
左右度量了箭身一番,又再次检查了一遍箭身的水平面是否平整,他是又一次地确认了并不是箭矢本身的问题。
李鹤之紧皱着眉,是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此番问题到底出在了哪。
几步回到固定的射击练习位,远处的林间,突然传来了几声野兽的哀嚎。
李鹤之远远听见,已习以为常,他知道是齐南蝶今日又有了不小的收获。
看来自己今日的练习时间不多了。
早出晚归的狩猎练习,一般是直到齐南蝶猎有收获后,寻他而回为之结束。
这几天跟那齐南蝶学习箭术以来,是天天如此。
又拉弓射出五六只石矢,三只中树,两只脱靶,一只崩裂。
就见齐南蝶用一卷大芭蕉似的树叶,拖着一只名为食叶熊的小兽,回到了这处林野之间。
“食叶熊?这么小一只,这也算熊吗?”
李鹤之背挎那柄长弓,蹲身戳了戳那头早已气绝的小兽,他好奇问道。
食叶熊的外貌有点像小浣熊,又有点像考拉,但体型又稍大了几圈。感觉就像是把这两种动物组合在一起,拼凑而成的新物种。
而这些他在往日生活世界里,从未见识过的珍奇异兽,他之所以能叫出具体姓名,只因他在那几本齐东虎留下的手札中,看见过有大约的外貌描述。
但限制于齐东虎一生从未踏出过南天岳这片地区,所以在手札之上,也只明细记录了这片山林之中存在的兽类与植被。
“不然呢?真让我打一头熊回来,那也要我能遇得到再说啊…”
齐南蝶没好气地白了李鹤之一眼。
心里更想着,要是这李鹤之能在打猎上有点用,她倒不是不能考虑带他一齐往南天岳的更深处去闯。
没准,还真能只靠她们两人,便猎一头大肉熊回来。
“你箭练得怎么样了?”齐南蝶瞄向她用短刃割出来的刻痕树靶。
看见其上并没有增加多少道箭痕,扭头便是无奈一叹。
“算了…弓箭或许并不适合你…”
“那这样,呐,拿着,以后你就负责在近处吸引猎物的注意力,由我在侧旁负责射箭攻击,你只需要集中精神,躲闪野兽的扑击就好,这你总能做到吧?”
齐南蝶说着,就把腰间挂带上,缠着的那柄短刃解下,并抛给了李鹤之。
这把半像是刀,又半像是剑的劣铁短刃,被人打磨得格外锋利,之前还曾有幸架到过李鹤之的脖颈之上。
刃鞘为硬木质,表面包裹着一层薄薄的不知名兽皮,其上同时涂有一层黯淡无光的漆料,还似有防滑与耐磨的作用。
“送我?”李鹤之接稳了这柄齐南蝶抛来的短刃后,讪讪问道。
他可是从未见齐南蝶将这柄短刃离身过。
“不要就还给我。”
齐南蝶再次翻了个白眼,留下一句话语,便拖着她猎到的小兽,扭头就走了。
似不想过多回答李鹤之这种明知故问的无聊问题。
血红色的太阳迅速西斜而下,
天的另一边,隐约已被黑幕所笼罩…
李鹤之练习弓术的这处山野猎场,离齐家寨并不算近,也不算太远。
二人走了半个多时辰的林间小道,便回到了齐寨所在的山脚下,从山下,她们能隐隐瞧见了齐寨那一圈木排围墙的大致轮廓…
但内里…却似有不断闪烁的橙光?
“不对劲…寻常时候照明用的灯火,不像是这个颜色啊…?”
李鹤之侧头望了一眼身旁的齐南蝶,对方作为武者,是比李鹤之更快发现了齐寨的异常,她同时回望向李鹤之。
二人无话,齐南蝶更是直接抛下了手边的兽尸,大步就往半山腰上的齐家寨跑去。
李鹤之跑脱了力,在寻着机会歇息,以为还要有好一段距离,才能追上那急切的齐南蝶时,却被人用一把巨力,直接拉向了道路一旁的草丛。
一趴一躺于泥草地面,被人紧捂住嘴,发不出半点声响的李鹤之定睛一看,近在咫尺之人,不正是那已经跑丢了踪影的齐南蝶吗?
齐南蝶严肃着脸,作了个立马噤声的手势,李鹤之愣愣点了点头。
紧捂他嘴的手也终于缓缓放下…
不刻间,就听见隆隆数十之众的马蹄声,是由远及近,从山上杂乱传来。
树丛虽然密集,可亦有缝隙能让其中趴伏着的二人观察其外情形。
数十名着甲骑士多半负一柄马上长刀,各驾一匹肥壮膘马,是从山上马蹄隆隆地列阵而下。
马阵中,最前头的领队之人,李鹤之在谦城门下见过,不正是那个在谦城北城门口,以民祭刀的那位执事吗?
“王仇虎…”齐南蝶用李鹤之能微弱听见的声调,满是敌意地说道。
原来他就是那个虎头贼两兄弟中的弟弟,加入了四相门,曾应征过长城守役,还做到了执事之位的王仇虎啊…
李鹤之暗暗想道。
这队马阵很快就略过了他们藏身的树丛。
到了近前,李鹤之更是瞧见了…
数十颗面目狰狞的人头,是结发绑在了他们马匹的颈前…
有曾送李鹤之去往药帐的那位齐寨青年;有叫过他李哥的几名小伙;有常坐于老妪帐席之下,齐南蝶的一众叔伯…与自己的父亲……
更有那白求财的大半个头颅…
齐南蝶是被眼前的一幕瞬间给点燃,怒目圆睁,浑身寒毛炸起,犹如炸药桶中扔进了一把熊熊燃烧的烈火!
她刚想奋不顾身地冲出草丛,拦下那群明显就是四相门弟子的一众轻骑…
却一下子被人直接就用力死死抱紧,并用手掌死死捂着她的双眼,还用手臂死死塞住她的唇齿…
齐南蝶用死力一咬,是想通过疼痛,让那个阻止她冲出去的环抱臂膀知难而退。
但是当鲜血从嘴边不断涌出,那条手臂却更加紧固了三分,是如一截不知痛觉为何物的血肉朽木一般…
本来,在力量上的差距,她是能轻松挣扎开那压在自己肩上的臂膀与背上的膝压,但她突然就觉得好累…
好累…
浑身上下,经过这一截停,瞬间是被一种名为绝望的疲累感所占据…
她已再也升不起丝毫的心气反抗,甚至不想挣脱那明显就来自于身旁李鹤之的压制。
“现在出去,会死的。”
李鹤之压在齐南蝶的背上,凑到了齐南蝶的后耳畔,机械而平静地说道。
齐南蝶是宛如一具无力挣扎的浮尸,一动不动。
但李鹤之能明显感受到,除却右手臂上传来的剧痛外,他的左手掌心…
湿了。
点点滴滴,是盐分加剧了其下臂腕的剧烈疼痛感。
大批骑队终于远略而去。
这处林间空道,在恢复了只有蚊虫声的静谧不知多久以后,终于重新有了声响。
李鹤之率先从草丛中起身走出,顺着满是马蹄铁印的泥泞道路,遥望下山的来路。
他蹲下身来,平视着草丛之内的无助身影,半响无言。
又是过了好一阵子,齐南蝶这才在李鹤之的搀扶之下,缓缓走出草丛…
一人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上山,一人跟在其人身后漠然无语。
这段不过是半盏茶功夫的路遥,却走得格外的漫长。
齐南蝶来到她从小长大的寨前,却再也回不了家了…
她无力地瘫跪于寨门之下,眼前的场景是令一旁的李鹤之心惊肉跳…
横七竖八的无头尸体躺在各座燃烧着的大营小帐之前,有老人的,有小孩的…
连道旁黄犬,以及笼中奴隶都不能幸免,是被人一刀就了解了性命。
地面上,还耕有一道道深刻的刀痕,似是某种贴地蓄势的刀式。而各式木架支柱、各式营帐上,更被人削去半截,又或是横竖割开。
熊熊燃烧的兽皮大帐前,被人立起了一根粗大木刺,其上,是挂有一具…
被剥了皮,拆了骨的,血肉模糊的尸首。
作恶者可能是怕收尸者分不清悬挂者到底为何人,他们特意留下这具尸首的脸上面皮。
“老寨主…”
李鹤之望着那张脸,喃喃低语道。
他转过身去,看向跟在他的身后,失魂落魄的齐南蝶…
齐南蝶愣愣抬头,盯着那具不断滴落殷红的扭曲人型。
姚安!姚安!姚安在哪?
李鹤之瞳孔微微一缩,瞬间是想起姚翁的孙儿还身在此处大寨…
他立刻四处张望,似想寻人,而后,更是跑去了小姚安日常所在的那处营帐。
没有…
李鹤之寻遍了大寨每一个角落,都没发现有关姚安的任意踪迹…
都没有…
回到大寨正中,李鹤之看见,齐南蝶还失神地呆呆站在原地。
他们眼中,作为背景的兽皮大帐是应景塌陷,一股冲鼻的焦臭味弥漫在整座大寨之内。
“南蝶?是南蝶吗?”
寨门外,突然有一道颤巍巍的声音响起,从二人背后远远传来…
无神的双眼是随着僵硬的头颅,如锈迹斑驳的机械般,缓缓向后转去。
看见那群面上恐惧之色还未散尽,大多数亦还在抽泣着的寨中老幼妇女,从齐寨门外缓缓走回。
无神的眼,终于在此刻稍微恢复了一丝高光,但不可磨灭的愤怒与仇恨,却永远刻进了她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