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逐人
兽居。
街上太挤,唯独世外安闲。
山上有兽,却不一定会去吃人。
因为这片山上,有比虎豹豺狼还恐怖的兽:狐狸,熊,鹰还有蛇。
五兽本是江湖上行踪不定的五个人,眼下死了一只兔子,就成了四兽。
穿过一片高大的灌木丛,躺在破睡莲上,随着河流飘动,再绕开一座巍峨山,飞过一丛竹林,你就能找到兽居。
可你如果不认识五兽,你根本穿不过这一片地域。
现在,那四个兽就坐在稻草房子中,炕上还有一个病人。
左边的第一个人,戴一顶大斗笠,走路一点儿声音也听不见的,正是令狐轻。
而在他的右边,走着一个不安的大汉,仿佛下一刻就要冲到哪里去。此人正是熊瞎子。
第三个人突然开口:“熊瞎子,你别转了!看得人眼晕。”
他身材高大,如同一个挺拔的将军,在夕阳西下时乘着快马游荡。如果你看向他犀利的眼神和秀气的鹰钩鼻,立刻就能猜到:他是鹰,赵鹰。
熊瞎子叹道:“我不转了,好,好,你来想想怎么把他送过去?”
赵鹰冷笑道:“我们可以坐船。”
熊瞎子道:“坐船?你到了云南,就一定有船可坐?”
赵鹰道:“如不坐船,还可以飞过去。”
熊瞎子道:“你虽然是鹰,但也不会飞,不是吗?”
赵鹰不说话了。
他直勾勾地盯着最后一个人的腿,因为他信任这双腿。
腿的主人是蛇,姓杜名蛇,绰号就是毒蛇!
杜蛇问道:“你看我做什么?”
赵鹰道:“我在想,以你的脚力,能不能拉一辆车?”
杜蛇笑道:“我去拉车,那你们做什么?”
赵鹰笑道:“我们坐车!”
杜蛇道:“想得美!”
令狐轻倒了杯茶,给床上的人灌下去。
他待了很久都不说话,而是望向床上的华玉青。
华玉青体内仍有八步毒,这种毒一旦注入,就会侵入血液,除非吃药,否则一辈子都好不了。
华玉青眨了眨眼,道:“令狐兄,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令狐轻终于开口:“你不会想知道的。”
华玉青道:“为什么?”
令狐轻道:“因为一旦不成功,你就会死!”
华玉青大惊:“你们要让我走路?”
令狐轻苦笑:“如果只是走几步路,也就罢了。”
华玉青道:“那这一次,是走几步路?”
令狐轻正色道:“你要是真的不想太担心,就千万不要问了。”
华玉青淡淡地道:“好。”
他已经不在乎了。李寻崖走的这几天,每一天都好似一年,他曾经所有的风花雪月,不过是一眨眼的事情。
清风快不快?
快!
清风十七连更快!
不过,现在周围的一切,似都要比华玉青的手还快了。
他从没有感觉到自己是这样慢,这样迟缓,也同时这样放松。
可惜——眼下又紧张。
熊瞎子道:“兔子已经不在了!蛇哥,就算我求求你了。”
杜蛇冷笑:“那你想没想过,我们可以不用人力的。”
熊瞎子道:“用马车?”
杜蛇道:“如果真的有人,肯为我们跑上几千里地。”
赵鹰在一旁,补充道:“而且必须是几千里平坦的地。
”
熊瞎子道:“这一点倒是好说,只要把他的车买下来,不就好了?”
赵鹰冷笑道:“好,好,好。等你去买车,买完了车,我们再赶过去。”
熊瞎子怒道:“你什么意思?老鹰,你要是真的嫌慢,就应该用车的!”
赵鹰道:“我知道,但还有一种更快的办法。”
众人齐声问道:“什么办法?”
赵鹰一摊手,道:“我之前就说了,飞过去。”
杜蛇冷冷道:“真没点子,你就闭上嘴,听老大的。”
说罢,一双灰蒙蒙的眼睛已看向令狐轻。
令狐轻的心思却不在这上。
他只想老老实实地等李寻崖带着解药回来。
令狐轻叹道:“你们要听我的么?”
熊瞎子点头:“他们怎么想,我不知道;总之,我一定听。”
赵鹰也道:“狐狸,我们时间真的不多。”
杜蛇道:“如果还有一个好办法的话。”
于是,他们就一起等待答案。
令狐轻的话,对他们而言,永远都是答案。
令狐轻道:“如果可以找到云无迹,或许我们还能多一种选择。”
杜蛇冷笑道:“难不成——”
令狐轻点头:“不错。”
杜蛇道:“可是,你就能确定,云无迹是他们的人?”
令狐轻道:“我只想赌最后一把。”
杜蛇当即问道:“谁会写字?”
熊瞎子道:“你要做什么?”
杜蛇笑道:“我要还他们一封信,而且是威胁信。”
赵鹰却打断:“就我所知,对方即便不是高手中的高手,也至少比咱们要强。”
熊瞎子道:“你怕了?”
赵鹰道:“不是怕。倘若他们根本不听,而且直接撕票,咱们怎么办?”
熊瞎子闭嘴。
杜蛇道:“他要是撕票...”
赵鹰淡淡道:“他要是敢撕票,你敢不敢?你还有那个心情吗?”
令狐轻忽然道:“赵兄弟,那你觉得呢?”
赵鹰摇头:“我不知道。我现在很乱。”
鹰是团队的眺望者,如果被困于山谷,鹰能够搏击长空,远望前方。
可如果鹰都失去了方向,其他的生灵又怎么活?
令狐轻近乎崩溃,强作镇定:“柳哥,你能不能讲一个笑话?”
华玉青笑道:“你叫我什么?”
令狐轻道:“柳哥。”
华玉青大笑道:“这就已经很好笑了!你不知道,有人真的以为我就是柳下跖。”
令狐轻阴沉道:“我不觉得有趣。”
华玉青道:“你要听关于什么的笑话?”
令狐轻道:“关于一个人,要走很远很远的路的笑话。”
华玉青沉吟片刻,还是“哈”的一声,坐起来。
一个人听过的笑话越多,就不想笑。可华玉青恰好相反。
他缓缓道:“你要是看到一个人,把头埋到水里,你会怎么想?”
令狐轻道:“也许,那就是个疯子?”
杜蛇叹道:“你是从不洗头吗?”
熊瞎子笑道:“我猜他根本就是想喝水。”
赵鹰却道:“溺死自己。”
华玉青摇头。
“答案应该是,他想去摘下来月亮。”
令狐轻道:“为什么?”
华玉青道:“他不愿意自己飞到天间去,而是想月亮从天上来,径直找他来。”
洗头的疯子,就是华玉青自己。
一个人追求一样事物,或许大多时候太拘泥了。
不是逐月,而是月寻人。
令狐轻道:“你说得很对。”
华玉青道:“这个笑话怎样?”
赵鹰道:“这并不像个笑话,但是也已经很好。”
华玉青笑道:“这的确不是笑话,但如果我自己一个人看,至少不会删掉这句。”
赵鹰道:“因为——”
华玉青指着自己:“因为那就是我。”
赵鹰叹道:“因为那就是你,不错。”
熊瞎子道:“你很快,也就会这样了。”
华玉青问道:“你们说什么?”
令狐轻微笑:“你不用管他们,只要安心躺着就好。”
华玉青点点头,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