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女帝的筹码
“几位不必如此诧异,寡人要你们去西北黄金城中,却不是要几位与城中逆贼殊死搏杀。”女帝看到面前几位修士的震惊神色失声笑到,她立刻捕捉到薛佑离想要开口回绝,立马说道“几位也不需要现在给出答复,西北乱战局势复杂,不会很快结束,各位现在这宫中休憩几日再给出回复也成。”
“于先生,还请帮忙把几位带去禁城之外的贵宾厢房之中,哦薛小仙师还请留步,寡人还有一事想与小仙师洽谈。”女帝也不给几人回绝反驳的机会,于廷益闻言一挥衣袖,除开薛佑离之外的几人只感觉眼前一花,都到了香雪山下的台阶起点。石灰翁则站在高几级的台阶上俯视着几位小辈。
几人面面相觑,召陵容还想动身踏上上山通向梨宫的层层阶梯,但是她的左脚刚刚踏上台阶的那个瞬又感到一阵恍惚,转感间又回到了原地。几人才发现台阶上下雪白梨花纷飞,隐隐约约构成了一道符箓“上祈泥丸催神急咒”。
这道符箓本是通天符道上最为基础的一种,上阵对敌时用以短暂扰乱敌手心神。如今在于廷益这位大宗师手里使出来,好似鬼神手段一样让气势汹汹的召陵容自己打了个转。
常规符箓常常受制于符纸载体与用以构筑符箓状貌分形的天材地宝,于廷益这一手是以内府之中的本命金符化符形与天地,凭空用风中的花瓣“捏造”了一枚上祈泥丸催神急咒,并不需要修为有多么高深,却需要施术者心思之明睿迅达,对于符道的体悟心得高深到一定境界。
这一枚小小的上祈泥丸催神急咒,足见于廷益作为谢阀南楼出身的符道大宗师的本事。
要知道,龙族天生就有极其强大的抵御术法的能力,号称“万邪不侵,千法不染”。可是在于廷益手下却如同毫无修为的凡人一般被戏弄。
“赵家的小龙崽子,你大可放心那小子的安危,陛下有事相求,不会为难于他。”
召陵容方才落座梨树下凉亭中时就知晓了老人的身份,但是直到刚才那一刻才感受到面前这位高个子老者的深不可测的实力,只不过她嘴巴上却依然不依不饶。“石灰翁一代宗师,心中唯“规矩”如是,三阀联手问责下,万钧天雷加身也不愿低头,傲骨何其,令人佩服。却不想这女皇帝入崇京不过百年,就把山中的千锤百炼才得出石灰变成了门槛石下撒下的白面。”
这番话可谓是狠辣过了头,宋清子阿素和刘培昌听闻此言脸色大变。
于廷益对他们而言不仅是需要加以尊重的前辈,而且也是职务上直接受其辖制的下属。这位老先生要是被激怒了,现在要出手让召陵容吃些苦头,他们可没办法。
却不想于廷益笑呵呵的走下了台阶,走过三人身旁“老夫当年只认规矩是为了什么,今日为陛下助臂就是为了什么,当年若是白面,那今日还是白面。所谓石灰,不过是山上朋友们乱传的虚名。”
香雪山台阶下,包括召陵容在内的几人都没想到于廷益会有此番回复,召陵容也觉得自己刚才那番狠毒无比的攻击打在了空出,心中几位难受。
于廷益却步履不停,头也不回的呼喊到“几位小友再不跟上老夫脚步,今晚可就要睡大街了。”
阿素和刘培昌愣了愣,跟上了这位突然间表现得随和无比的老前辈,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召陵容和宋清子则不约而同的看向了香雪山上层层盛开的梨花树间若隐若现的梨宫屋檐翘首,随后又相互对视一眼,召陵容不屑的“哼”了一声后也离开了台阶旁。
宋清子咬了咬嘴唇,跟了上去。
香雪山上,梨宫庭院,梨树下的凉亭之中。
薛佑离努力避开凉氏在其余几人离开后忽然锋芒毕露的视线,从女帝突然发言驱散召陵容几人到于廷益施展符法神通带走几人,薛佑离可谓始料不及。
他想不通女帝为何要单独留下自己,女帝在几人离开后似乎换了个人一样开始凝视自己,薛佑离只能低下脑袋看着桌面上的三枚小巧梨木牌匾,勉勉强强开口尽量自然的继续刚才的话题。
“陛下所求未免太过强人所难,不是在下自谦,我和小龙女,我那傻妹子虽然在同龄人中算得人物,放在西北乱局里面也不过是一碰就碎的尘埃。”
“寡人以为刚才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女帝微微收齐了锋利的视线,她的语调一改刚才的谦和雍容,方才藏在温柔表象下的那股冷冽和漠然全然展现在薛佑离面前。“寡人不要你们几个小辈参与战局,只要把这木牌带到黄金城之中,带到黄金城主和谢澜升面前。”
薛佑离心里明白了薛武派自己跑来帝都崇京的原因了,女帝确实是在这关键时刻有所图谋——让自己“看住”女帝,这个任务和凶险无比的西北战局比起来看似简单,其中弯弯绕绕却多得可怕。
女帝凉氏的身世究竟如何?她是如何收服石灰翁为她所用?这块小小的木牌带到黄金城中又有何作用?脑海之中一片郁结难题缠绕成网,薛佑离却没有时间去细细考虑,只能先接下女帝的话。
“在下没有看出把这木牌带入黄金城乱局之中简单在何处,也不知道意义何在。”他顿了一顿“天师府总督主给在下的命令无非看守。。看护陛下龙体万全。况且在下看于先生对陛下言听计从,他老人家可是渡劫大宗师,为何不让先生替陛下做这件事?”
“于先生看护京兆重任在身,便是梁辰到此也不能让他离开崇京半步,你这小道士怎滴明知故问。”一片梨花落在呆滞在一旁的刘贺头上,女帝轻柔的将这片花瓣拂落地面。
“于先生有任务在身不得离开崇京地界,在下也有重任委身不能离开帝都,对于陛下的请求,在下恕难从命。”薛佑离拿女帝说出口的责任堵了女帝的嘴巴,终于在今天的言谈论战之中夺下一城。女帝为儿子拂去花瓣的动作也顿了一顿,随后再次把视线聚焦在薛佑离面上。
薛佑离刚刚续集起来的底气在这倾国倾城又霸气无双的女人凝视下消散无影,他又尴尬的移开了视线避免与女帝对视。
“噗呲”长久凝视薛佑离的女帝忽然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梁辰的徒弟,这张嘴可不输你师傅半点。”
薛佑离明白过来女帝方才在作弄自己,一边悻悻然赔笑一边又在心中疑惑,哪怕是三阀高层对于自家师傅都是尊称为剑北城主,这女帝却数次直呼师父本名,提及师傅的语气又好似相当熟悉师傅。
薛佑离记得,薛武曾经提起过师父当年还以自身名头为女帝做担保。
女帝凉氏和师傅二人究竟是何种关系?
还不待他想入非非,女帝又换回了方才冷冷淡淡的声音:“你的拒绝算是合情合理,也在寡人的意料之中。那么,如果寡人拿东西和你换呢?”
薛佑离这才反应过来女帝换了声调的原因,方才谦和温婉的语气是有求于几人,现在冰冷坚硬的神态则是要和自己做交易——她很自信手里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她想待价而沽。
薛佑离一时觉得好笑,他自觉现在和召陵容重逢,游历中洲各处,一路降妖除魔行侠仗义,就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难道是修道功法?女帝身世神秘,要是拿出什么高级功法他也不奇怪,但是薛佑离身怀不思归剑诀,其实世上再多宝典秘籍对他都是无用。
难道女帝还有更好的办法帮自己修复破碎剑心?不可能,于廷益都没看出自己内府之中藏着的隐秘。女帝自然也不会知晓。
挑选交易对象,却选中了薛佑离,几人之中最为无欲无求的薛佑离,女帝则是脑袋糊涂了?
薛佑离心中没有定数,开口随意应和。
“哦,在下还想不明白,陛下有什么东西是在下非要不可的。”
“如果我告诉你,寡人知道你母亲是谁呢。”
女帝好似玩味的看着忽然呆住的薛佑离,她从方才几人落座于凉亭桌上的表现就看出来了。刘培昌在几人的小团队里没什么话语权,阿素全权听从宋清子的主意,而宋清子和召陵容则会无条件...至少是接近无条件的听从薛佑离的指挥。
女帝看出了三人关系的微妙,宋清子和召陵容甚至会为了在薛佑离面前抢话而针锋相对。
她们会相信薛佑离的判断,一半出于对薛佑离能力的信任,一半是两个女孩从小到大的习惯——薛佑离总是会出现在她们需要他的时刻,作为兄长,作为...最重要的人。
“我不能为了一己私欲,带着小龙女和我妹子踏入险境。”薛佑离语气变得十分低落,“就我一人带着这三枚木牌前往黄金城,可以吗?”
“你知道你一旦离开,她们一定会随后而至。”女帝极快的回答道。
“陛下怎么这么肯定?”薛佑离从女帝的语气里面听到了一丝调侃。
“寡人看过她们看你的眼神。”女帝的不再掩饰自己语气里面的调侃,似笑非笑着对薛佑离说。
“陛下可以让于先生困住她们几日。”
“寡人不会做有损寡人利益的事,于先生也只管修士进城,而不管修士出城。”女帝摇了摇头,她希望越多人带着白梨木牌前往黄金城越好,自然不会阻拦召陵容几人随薛佑离而去。
“那我便不去了。”薛佑离眯着眼,他似乎有许久没有被人挑起明火怒在心头了。
“你会去的。”女帝从容答到,双眼直视薛佑离面上伤疤。薛佑离在心头怒火的驱使下终于与女帝对视。
二人如此僵持许久,亭内空气几乎凝固。
最终是薛佑离败下阵来,长叹一口气。
“陛下不惜越过仙凡界限也要做这件事,可有什么理由?”
女帝知道事情只差一步便大功告成,淡然笑道“黄金城主贼心与如今权势是寡人一手扶起,谢澜升心中愤恨仇火也是寡人亲手点燃,如今这这两股因寡人而起的祸患汇聚一处,或许要危机大离天下万民安危,寡人希望能...帮上些忙,去守住先帝留给我的孩子的江山。”
女帝随即看向坐在一旁呆呆傻傻的刘贺。一双凤眼中光辉闪烁,温柔至极。
“.....在下还是不明白,这几枚白木牌匾送到黄金城中,究竟有何意义?”薛佑离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小仙师到时候自然知道。”
薛佑离一阵沉默之后,抓起三枚小巧木牌,往梨宫出口走去。
女帝知道自己目的达成,拣起一枚精致的吃食往刘贺嘴边送去。“小仙师身上似乎还有旧伤未愈,此去西北凶险,不如先养好了伤再启程。”
薛佑离头也不回的继续向外走去,将要踏出梨宫之前忽然若有所觉,回头对着女帝大喊道:“在下还有一事不明,陛下和在下那师父究竟是何关系?”
女帝怔主一下,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会心微笑,清亮悦耳的笑声传遍梨宫,满树梨花也随着这莺歌一样的笑声微微起舞。留下薛佑离侧着身子等在原地。
“去问梁辰去把。”丝毫不在意自己风度全失的女帝面上似乎透露出一丝倦容,百年间种种过往白驹过隙一样闪过眼前,她眼前似乎又看到了那三个人站在一起——梁辰,先帝和自己。
她们站在帝都崇京当年繁华至极高楼大厦之间,凉氏即位后一点一点拆掉了这些她们三人曾经踏足过的华丽坊市。最终帝都与三人曾经终日潇洒游戏人间的那个帝都变成了完全不同的地方——如今的帝都建筑灰暗低矮,不复当年。
“梁辰会告诉你的。”女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