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奇异剑意
蛮族刀客居然在这一剑之下倒下了,他在那缕剑气袭击而至前明明抬刀阻挡,可是只是遗漏了一丝剑气刺入了他的肩头,不死不灭的蛮族刀客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倒下了。一切阴狠残凶都在冰冷的躯体前化为了泡影。
院内几人,哪怕是不剩下多少理智的其他蛮族刀客也都愣住了。
包括薛佑离本人。
他感觉胸口处的刺痛愈发异样,他刚才把刀非剑出鞘救人时就觉得这次内府破碎剑心的状况非比寻常,所以不敢动用剑气,反而选择使用西凉刀术。
可是这刺痛却倏忽散去,剩下一股子奇异的剑意流淌在内府周围,让人奇怪的是虽然是剑意所属,这股力量却处处滋润着他濒临崩坏的内府和由于拔刀出鞘来到了破碎边缘的剑心。
剑乃不祥之器,由山中原铁,天外神石之中被火烧捶打而出,不管被文人雅士佩于腰间如何动人潇洒动人,终究是要用来夺人性命的。
是以剑修在修士之中也以杀力为傲,剑修特化而来的天元——剑意,也往往代表着毁灭与夺取。
但是这股奇异的剑意所过之处却有如春风微徐,滋润万物,以杀伐之本行扶救之实。可谓薛佑离见过的一等一的奇异剑意。而这剑意经由飞流白首化为剑气流出的第一瞬间,却立马变回了剑意该有的模样,甚至比宋氏剑法和西凉拖刀戏更加高效的杀伤了不死不灭越战越勇的蛮族刀客。
最奇怪的是,他回忆之中从未有过修炼,甚至听闻过这等剑意还有与之相关的剑道功法,可是他却能明明白白感受到,这股奇异剑意就是属于他自己的。由他凝结吐纳外界的天元,在自己内府剑心之中涵养蕴化而来。
薛佑离心神一凝,难道这份剑意,来源于自己在失忆,离开母亲之前所修炼的剑法?
恍惚间他的脑海中再次出现那张美丽的妇人面容,他“母亲”的面容。
这一瞬的幻象被后续随即而来的蛮刀刀锋所斩破,薛佑离从沉思之中惊醒,卸开这一刀来势汹汹的劈斩。其余八条蛮狗都忽然后知后觉薛佑离对他们威胁巨大,纷纷放弃了围杀宋清子召陵容阿嘉三人,狂奔而至要在薛佑离对他们造成更多杀伤前灭到他。
“阿离,怎么回事,你这几年还学了些什么厉害玩意?”一直浮在空中的召陵容一边大声问道一边猛然从半空降下,还在空中时,白发飘零间她已经用指尖猛然生出的利爪把还在奔向薛佑离的两条带刀蛮狗剖成四瓣。待她刚刚落地,那几瓣血肉又纷纷聚合在一起。召陵容回头双瞳金光大放,还在蠕动的两块血肉在龙威之下炸开,变成血沫,可这血沫也在流动聚合着,眨眼间浑身赤裸的两名蛮族刀客带着满身的黑气从血沫中站起,同时向召陵容身后的薛佑离发起冲锋,召陵容为他们再次猛提的速度而心惊讶。她只能拦住一只蛮狗,无论哪一只蛮狗冲到自己身后都会让负伤不轻而且以一敌多的薛佑离陷入更危急的境地。
一瞬犹豫间,她连拦下一只蛮狗的时机都失去了,好在狴犴猛然而至拦住了一条将将越过她身位的蛮狗。
薛佑离现下难以使用不思归剑意,那么身具宋氏剑法的宋清子就是几人之中速度最为迅疾的,伴随着剑鸣响,她起也后发先至挡下了另一名刀客。
而阿嘉澈码刚刚把一名刀客抹喉而过,可这满嘴血沫的刀客马上又拉住了急忙赶去支援薛佑离的阿嘉的手臂,借此稳住了身躯。阿嘉虎头看去,发现拉这自己的蛮狗死死地盯着他的脸,脖子上的刀痕刚刚浸出血色马上就被黑色的蛮神邪力所修补,蛮狗挥出一刀直指阿嘉被拉住的左手,西凉少主猛然后退挣脱蛮狗的封锁,但大臂上还是被留下了不浅的伤痕。
心头火气和战意同时涌出的阿嘉明白不把这蛮狗大卸八块自己是无法支援其他人的,“嘿”了一声洒下一句西凉脏话,踏着西凉刀舞的舞步冲了上去。
“我说我不知道你信吗?”薛佑离苦不堪言地格开延绵不绝的刀势,终于找到空隙回答召陵容的问题。他这才发现这些蛮狗的身法也能如此之好,速度也能如此之快。这么想来之前他们被宋召二女轻易斩杀,只是不屑于躲闪无法将他们直接杀死的招式罢了,方才薛佑离一剑挥洒而出的奇异剑意能够致他们于死地,他们也开始了迂回与闪避,纠缠着他的五条蛮狗渐渐从全部在他前方绕到了四面八方。他也想再次以基础的剑式释放剑气以杀伤敌人,可是面对四面八方来袭的刀锋他渐渐感到自保都越发吃力。
九名蛮族刀客,被薛佑离奇招致死一名,三名分别与阿嘉,咪喵和宋清子缠斗,其余五名尽数挥洒蛮族杀刀的兵煞于薛佑离身上,甚至打起了战阵和配合。好在刚刚回过神来的召陵容猛然突入了战围,让薛佑离找到可喘息的档口。
胸膺内府深处突然传出异样,薛佑离心里咯噔一下。
不思归之剑意流出了内府,参与到了刀剑合击术于这那份奇异剑意的倾轧对抗之中,一时间薛佑离感到体内经脉内有如同大坝决堤,膝盖一软蹲伏于地。
奇异剑意被汹涌而来的不思归剑意彻底压制,被奇异剑意所镇住的走火入魔万刃穿心之痛袭来,薛佑离眼前一黑,勉勉强强没有倒下。
召陵容一手化作鳞爪捏住三把来犯蛮刀,却惊觉这些蛮狗的身上巨力随着数十次的死亡复生已经进化到了惊人境界,身为巨龙之躯的她一时之间居然带不动这三条蛮狗的身形,只能僵持于地表。
这一惊讶之下,给了另外两条蛮狗机会,召陵容闪过直取面门的一刀下劈,却闪不过第二刀刺向咽喉的。召陵容松开手上握住的刀锋,全部龙血沸腾集结于心腹血脉,一瞬间从她修长的脖颈上到下半面孔,全部化出狰狞的白色龙鳞和盘虬的龙角,那一记威势惊人的蛮刀刺击于上,居然发出了金铁交击之闷响。
召陵容和那名险些伤到她的蛮狗分别后退,持刀蛮狗分的手臂瞬间折成数段,可是他后退一步间又尽数回复原样。与其他四位蛮狗站在一起,虎视眈眈的看着召陵容和她身后蹲伏于地的薛佑离。宋清子面上脖颈上的龙化特征退散,可还是在中刀的地方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其上由黑色邪气缠绕。
这一次,这道白痕没有迅速褪去。
宋清子阿嘉和狴犴分别杀掉了面前蛮狗几次,可伴随着蛮狗的每次复活,可也再慢慢的落入下风。阿嘉身上伤口又多出了几道血痕,宋清子肩上纱袍裂开了一道缝隙。而负伤最重的狴犴在最后一记蛮刀挥舞下“嗷呜”一声,巨大的圣兽之躯伴随着冰晶冷雾的炸开消失不见。阿嘉闻声飞速冲进冷雾之中,捏着一只白色小兽的脖颈又从雾中冲出。
随着他和丧失战力的咪喵一齐冲出寒雾的还有原先与咪喵狴犴缠斗的那名刀客,宋清子见状反身加速出剑拦下袭向阿嘉身后的刀,阿嘉也出刀弹开了追击宋清子而至的蛮刀刀煞,阿嘉把哀嚎的小白猫藏进自己胸口衣裳里的储物法器之中,又从法器之中提出了第二把刀。
西凉刀舞之中的善舞者才能使用的第二把西凉长刀。
宋清子和阿嘉背对背,一人一剑,一人双刀。面前的蛮族刀客终于强到了他们必须全力以赴的时候了。
这一边由三对三变为了三对二,那一边召陵容与五名刀客僵持不发,她隐隐约约听见身后薛佑离嘶哑着声音呻吟。召陵容明白他是万刃穿心再次复发,他、她很想回头去看看薛佑离到底如何,可是面前五把蛮刀刀锋上雪亮的反光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阿离,怎么样了,还能用刚才那一招吗“召陵容龙瞳孔逐渐燃起,细密的无暇白鳞覆上面颈,却没有像之前一样随即消失。她估摸着不化成龙族真身今天是很难护几人周全了,更不提身后还有个走火入魔发作的废物了。
“不行了,原因很复杂,总之用不出来。”薛佑离压着嗓子开口,没想到时隔不过几月,这万刃穿心之痛又被自己遇上了。他能感受到自己经脉之中那股奇异的剑意已经完完全全被不思归剑意所压制,无法像之气那一样愈疗自己经脉内府之伤痛,更不可能调用之再次刺出之前确确实实杀伤蛮狗的剑气了。
自己必须做些什么帮助这股剑意提升威势,与不思归剑意在自己体内达成平衡,不然不说出剑助阵杀伤蛮狗,自己恐怕就要死在宋清子几人之前。
思考,快思考。
这股剑意究竟从何而来?换句话说,自己方才做了什么,才导致这股帮助自己压制走火入魔,治疗受损经脉的剑意出现?
但是薛佑离心中忽然蹦出了一个主意,一个他也没有多少把握的主意。
“陵容,帮我挡住他们一会。”随着精神一振,他的声音褪去了嘶哑。
召陵容回过头时已面上已经覆满无暇白鳞,白色长发间冒出鹿一般的锐利犄角,黑袍下露出的手臂手腕也都覆盖上了参差狰狞的龙甲。这是赵氏龙族功法运转到临界的标志,再强上一分,她就会不受控制地化成巨龙真身。
从未如此强盛燃烧的金色龙瞳与薛佑离对视一眼,召陵容感到了他的决意,心有默契的二人无需多言,她回头看向了面前的蛮狗。
下一瞬间身旁的龙息爆闪,召陵容消失在原地留下残影。蛮族刀客们本能的提刀格挡,可只有一人格挡成功,其余四人被疾速闪过的召陵容纷纷剖开胸腹,斩断手脚,格挡成功的那位刀客手上的蛮刀居然变形弯曲,眼见不能再当作兵刃使用了。
那位刀客立刻抛下了报废的蛮刀,后脚踢起地上那位先前被薛佑离一缕剑气夺去生机的同伴留下的蛮刀。伴随着完好的蛮刀回到了他的手上,其余被斩杀殆尽的刀客们纷纷复活。
这院中的蛮神邪力居然已经覆盖满了地面,如同水流一般泄开流淌。
回到原地的召陵容冷眼注视着杀不死灭不尽的带刀蛮狗们,他们的气势又强了一分,自己在完全化龙前又能挡住多久呢?
薛佑离自胸前的古里德之瓶中取出一枚七贤拔萃丹服下,白色仙剑飞流白首从他手中浮起,静止在恰起剑诀的双手之间。他将经脉内府之中所有能调用的不思归之剑意尽数汇聚于其上,属于不思归的剑意疯狂逃窜,试图流淌回到内府之中避免受到薛佑离的支配。
“刚才唤你们不出来,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了就别想回去了。”他心中默想,不思归这等剑道终极所衍生而出的剑意确实有如有灵智的活物一般,只不过这灵性剑意抗拒薛佑离的支配,却是为了保护薛佑离支离破碎的内府与经脉,现在只是单纯的剑意运转都让薛佑离感觉如同滚烫铁浆流过了四肢。
但是几人已入死境,他除了赌一把没有多余的选择。
现在薛佑离的主要目的有两个,唤出那份奇异剑意压制修补自己的内伤,与继续用那份奇异剑意释放剑招,以杀伤敌人脱离险境。两个目的都绕不开那份莫名出现的奇异剑意。
现下奇异剑意现在被剑意之中的王者不思归剑意狠狠的压制,虽然不会被尽灭吞噬,但是无论是想用来疗伤还是杀敌在这种情况下都是无稽之谈。
那么要达成两个目的之前的前提就是——让奇异剑意和不思归剑意达到平衡,甚至压制不思归剑意。
此强彼弱,那便虚此而盈彼。
而削弱不思归剑意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直接将剑意化成剑气,尽数泼洒而出。只是这不过是虚此盈彼之中的“虚此”一环。
至于“盈彼”一环,薛佑离并不知道这奇异剑意自自己剑心之中出现的具体条件,但是他确实记得在那之前自己做了什么。
其一,自己服用了七贤拔萃丹丸。
其二,自己强行拔刀出手救下老人,让本就脆弱不堪的剑心破碎之内伤雪上加霜。
既然无法分辨哪一项才是让奇异剑意出现的真正条件,那就索性两项都做。服用七贤拔萃丹再简单不过,而加重内伤剑心破碎,最直接的办法莫过于在如今的伤势下强行斩出一记不思归。这样不仅能抽干自己经脉内流淌的不思归剑意,更能加重内伤,达到召唤出奇异剑意的条件。
那么丹药已经下腹,不思归剑意尽数凝而不发,淡淡发出寒芒的飞流白首回到了薛佑离手上。
然而,然而,上述的一切都不过是假设,万一薛佑离赌输了,或者推断有误,那么这记不思归一斩而出,自己也该内府尽毁,一命呜呼。自己一死,小龙女,清子和西凉大傻子也绝无幸理。
谁知道呢,也没有其他选择了,上吧。薛佑离对自己说。
薛佑离看了一眼手上已经达到了巅峰的飞流白手,细细感受不思归剑意流淌其中,心中一瞬闪过无限滋味——后悔,迟疑,恐惧。但是最终这些滋味都化为了决意。
剑道终极,何等狂妄的名号,就如同不思归的主人,真魔剑主宋维微一样狂妄无边,一人斩尽天下剑仙,一人覆灭剑道盛世。
可是此剑一出,哪怕是区区金丹修士所使出的稚嫩而晦涩的弱化不思归,这世上的一切仍然为不思归那可怖的威能所叹服。
一瞬间,天静地止。
没有人看清飞流白首何时离开薛佑离之手,只是下一瞬间,飞流白首就回到了薛佑离面前。薛佑离已经握不住飞至自己眼前的纯白仙剑了。他跪坐下去,低头不语,飞剑锒铛坠地。
还站着的8条蛮狗,也在这个时刻停下了一切动作,宋清子阿嘉面面相觑。
召陵容恢复了人貌,回过头看向低头跪坐的薛佑离,颤声喊道“阿离?阿离?”却没有受到回应。宋清子阿嘉也反应了过来,紧紧盯着背对着他们的薛佑离。
几人都是钵山居之中一同修行的同窗,而且是最为亲密的那一批人,自然都知道薛佑离身上所负的几大秘密,也明白他如今强行出剑不思归的代价。
而现在,他们无法从薛佑离身上感到一丝生机。
宋清子按捺不住想要上前抱住哥哥的冲动,但是召陵容却先动了。
她面色僵硬,步伐也一样僵硬,一步步走到薛佑离身边蹲下,颤抖着伸出一只手想要按上薛佑离的心口确定薛佑离的情况,却被低着头的薛佑离一把抓住了手腕。
薛佑离抬头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他赌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