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坊晴雨

樟坊晴雨

雨之后

路过在医院病房里没呆多久,看着姐妹俩那样子他就不想呆了,临出门前他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给了随便,还有几斤粮票也一同塞给了她,随便死活不要,路过说:先拿着,你姐的住院费我再去想办法。随便说:路老师,不能再麻烦你了,我妈已经去厂里借了。路过看着眼睛红肿的随便,挤出脸上的笑容:不要再哭了,要笑!像我这样。路过又动了动脸上的肌肉,终于惹得随便卟哧一声笑了起来。路过说:你看这样多好。顿了顿又说:你也不能耽误学习,明天还是去上学吧!这里有你妈看着你还不放心吗?再说你一个小孩子也帮不上什么忙,大人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回去吧!我有空还会来的。在病房外路过拦住了随便。

随便看着路过高瘦的背影向走廊走去,嘴里嘟囔了一句:你能比我大多少,不也是个小孩。再去看路过的背,忽然觉得他的背有些弯了,随便心里动了一下:路过的话没错,自己确实还是一个小孩。这一刻随便听到有声音在她的耳旁喊,从今天开始,随便长大了。

路过从住院部出来,人有点恍惚,不想就与人撞上了,还好只是撞掉了别人饭盒。他立刻说对不起,对不起。弯腰去捡饭盒,地下饭盒里的稀饭基本都洒完了,旁边躺着一个沾满稀饭的馒头和一些咸菜。路过伸过手去捡馒头,手伸了一半停在了空中,抬头去看被撞的人。哎!杨……杨柳,对!杨柳,你毕业了,分这里了。扬柳也一愣:路过,你怎么……看你失魂落魄的,家里有人住院了。路过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没有!一个学生的家里人把脚摔了。什么学生,你当老师了。杨柳一脸迷糊,路过说:别说了,一言难尽。路过站起身,晃了晃手里的饭盒:你的早餐没了,怎么办?我赔你吧!食堂在哪里。

路过跟在杨柳的身后来到食堂,杨柳买了一份早餐,转头问路过:你还没吃吧!没等路过回答,又买了一份,路过抢着去付钱,一摸口袋,当然什么也没摸出来,只好讪讪地笑着,杨柳装着没看见,说:我们这里是要买饭票的,我现成的。说着付了饭票。打好饭后,扬柳端着饭盒对路过说:我就不陪你,上面等着交班,过会再聊。路过说:好!好!你忙你忙的,过会再说。杨柳急冲沖地出了食堂门,路过看着桌上的稀饭馒头咸菜,肚子咕咕叫了起来,这才想起今天还没吃早饭。于是三下五除二,把桌上的早餐消灭了。

路过等了会杨柳,不见她来,想了想又朝住院部走去,在护士室找到杨柳,直接问随心的病情,还差多少住院费,扬柳诡异地看着路过:是你什么人啊!这么上心。路过说:别乱说啊!你不知她家情况,看到了你也会去帮一把的。路过简单地把随便家的情况说了一下,杨柳听得默然无声,跟着就去查随心的住院费,交了一百元,还差一百元。路过连声谢谢杨柳,扬柳说:你这个人!谢我干嘛!要谢也是你那个学生来谢;怎么?你还打算来垫这的一百块钱。路过说:她妈已经去借了,我估计不好说,不一定能借得齐,借来多少你先收了,差的我来想办法,我认。扬柳白了路过一眼:图什么呀!路过说:什么都不图,我看不得这样的,看到了不管我受不了。杨柳不说什么了,低着的头半天没抬起来。

路过回到学校就有些无精打采。答应随心的住院费他仅仅只是答应了,如何筹措,去哪里筹,路过心里一点方向都没有。路过现在想起来,

怀疑在医院说的话是不是从他嘴里说出的,一百块钱不是个少数目,当初怎么就头脑发热了;他脑袋没热呀!说的那么平静,那么无所谓,好像自己口袋里就装着这个钱,掏出来就行了。现在答应下来了,才知道这笔钱对自己来说,也是去摘星星的事,艰难程度跟随便妈比只怕不相上下。但自己那会儿认定这个钱随便妈借不来,而自己一定能筹到。他路过常常这样犯傻,傻到别人不愿沾边的事,他总是主动粘上去。事后又有些懊恼和丧气。

不过路过的话已说出口了,收不回了。后面再艰再难也得让自己的话落到实处,这点上路过毫不含糊,答应的事一定要去做而且要做成,哪怕咬着牙咬碎牙也要去做。

中午路过回了趟家,一则担心着父亲的病,二则想找父母探探钱的事。他估摸着父母回家吃饭的时候走进了家门。

他进门时,父母果然都在,都穿着干活的衣。路过一看,心里安稳了。只是嘴上嗔怪了父母几句,但是父亲的脸色不好,忍不住又多了一句嘴:你就不能休息两天吗?母亲已经帮路过把饭盛上了。母亲说:今天怎么回来吃饭了。路过笑着说:还不是想操你们的心,你看我爸那脸色,是黑的,下午就不要去了。路过端起饭碗,看着桌边吃饭的父亲,父亲瞟了瞟路过说:你说我们不干行吗?一大家子人要吃饭,你们谁交过伙食费。忽然觉得自己的话有点不对,用筷子点了点桌子:哦!你除外。路过怕父亲唠叨下去,立即接过话:老大老二多久没回家了,小的呢?花啊草啊叶啊!今天都回来吃了;她们几个,只怕没办法,你们得养着!路过嘻嘻着。你还知道啊!一个懒家伙,一个在外鬼混的,还有两个上学的,我们不干都喝西北风啊!路过说:那也不能把自己累垮了,我呢就这么点本事,我跟你们管一个,把杯子交给我管,我没二话。父亲的脸舒开了些:你是成心想让别人骂我是吧!我闺女要你养?也不看看自己的腰板长结实没有。父亲开始和路过打嘴仗了,路过也开心起来,只是没敢提借钱的事。大家都不容易,都不会有多余的钱,说出来是什么结果,路过不想也知道。

这条路走不通了,路过得想别的辙,把自己认识的要好的同学在脑中捋了一遍,好像捋不出一个一次性能拿出一百元的主,唯一可行的就是去东拼西凑了。但这些人……现在求人了才去找他们……管不了那么多了,至少相遇和郝强那里能借到些。

路过拿定了主意,向同学求救了。

路过先去找郝强,去六厂炼泥车间没找到,又去制坯车间也没找到,问了几个人,有的说有一个多月没见他了,有的说两个多月,还有的说他早就不干了,去省城赚大钱去了。反正一条,好久不见郝强来挑土了。路过这才吃惊地去算他和郝强多久没见过面了,算来算去,没他们说的那么夸张,他最后一次见郝强应该在上个月初,郝强来子弟中学找的他,是为放在六广那三袋旧服装来找他的,说再不处理就长霉了,没用了;那可是三百块钱,差不多能买两间房了。郝强这时来找他说这事,路过知道郝强肯定是有主意了,就直接了当地问:你打算怎么办?说吧!我听你的。郝强说:这不是来跟你商量吗?怎么都听我的。路过笑了:说呀!别买关子了,想到什么鬼点子了。郝强也笑了。早几天我在船码头,正好碰到轮船靠岸,我盯着下船人中的两个人看了又看,差点让人当神经病了。郝强顿了一下:你猜怎么着?他们身上穿的衣服,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一对青年男女,一人穿着一套笔挺的西服,人又长的好看,男的帅,女的乖,再加上那套西服,什么是鹤立鸡群,我现在才真正理解这个词了,下船有几十百把人吧!就那两人显眼。路过也听出兴趣来了:你是说那两人穿的是旧西装,我们那三麻袋服装中有那样的。郝强说:我开始以为是新的,就厚着脸皮去问了人家。人家一听我问这个,知道我不是神经病了。说穿在身上怎么样,樟坊还没有穿这种服装的吧!那女的说:是旧服装,现在很流行的。郝强就刨根问底:哪里有买,我也想去买一套。男的说:当然是省城,中山路有一条服装街,好多店子和商场都买这种服装,不过买一套不好找,单件的多,我们找了不下十多地方才买到的。听到有夸他们的衣服好看,年青男女也来兴趣了。郝强说:贵不贵,像你们身上这样一套要多少钱。我们身上这套算贵的了,要一百多,单件的要便宜一点,但也要三、五十,主要是布料材质,新旧程度,八成新以上可能就要买到五十以上了。郝强把他要的信息从那两人哪里都套了出来,于是兴奋不以,找个空跑来子弟中学来找路过了。

路过听完郝强的叙述,也是无比兴奋,说:那三袋垃圾,哦!不,那三袋服装看来是出山的时候了。路过磨拳擦掌:可惜我这里走不开,正关键的时候,有一个市里的作文比赛就在这个月,孩子们的事,耽误不得;你看这样行不行,那三袋服装都交给你了,你怎么弄都行!反正我没意见,相遇那里你去打声招呼,应该问题也不大。郝强说:那行!我知道你这人,干什么事都上心,怎么样,孩子王好做吗?路过说:怎么说呢?都是个难,条条蛇咬人,反正是临时的,在一天尽力而为一天吧!郝强看看路过:不如意就不干了。路过说:也不是不如意,就是累,比干小工干搬运工还累。郝强诡秘地笑了:你这是分不清苦和累了,不说了,看这三袋服装怎么样,能不能让我们赚点钱,如果是一条路,孩子王你就别当了,我们就顺这条路走下去。路过拍拍郝强的肩:这可能是你的路,我知道我自己……拜托了,先处理这三袋服装再说吧!

路过找不到郝强,知道那三袋服装可能有着落了,忍不住埋怨起郝强来,又想相遇应该也知道些情况,怎么也该知会他一声。路过这会儿上山下坡找了好几趟郝强,确实有些累了。就忍不住把相遇也埋怨上了。

随心的住院费三天是要交齐的,不然随心就要被赶出医院了。郝强没找到只能去找相遇了,可路过觉得这么去找相遇实在有些不好启齿。他和相遇也不知多久没见面了,自他去子弟中学代课后,好像只在沿江路碰过两回,都是在下班的路上。相遇好碰到,下午五点下班,五点多就到沿江路了,但路过自从干了班主任后,下班的点就说不清了,有时候甚至要到晚上才能回家。能在路上偶遇相遇,应该说是路过有意为之的,但是路过两次碰到相遇时,表现并不好,想说的话似乎一句都没说出来,想表示一下关心又觉得软弱无力,想聊聊各自的状况又感索然无味。路过把创造出来的沿江路两次偶遇相遇的机会浪费掉了,或者说这种偶遇来的不是时候,是时机没选好,可能早了些,也可能是自己不敢说,还可能是其他说不清的因素,他还没想好自己和相遇的关系,他还没做好准备,他有些冲动,他以为自己会有勇气说出来,可两次他都没敢说。而相遇也没以前那种活泼劲了,见到路过好像也无话可说,相互打声招呼,站在路边,你望我我望你,都在等对方先开口说话。路过看到相遇这样,话出口就变成了:你好像瘦了。路过话一出口,才觉得不对,相遇摸摸脸:不会吧!路过就冷场了,嗫嚅了半天:是不是工作太忙了,再忙也要注意身体。路过说着,感觉自己的话离题更远了,但又不知道如何回到正题。就像明知走错了路,却找不到进入正路的方式和方向。相遇又看看路过:你到底想说什么呀!相遇终于笑了起来:你呀!别说了,酸掉牙了。这是第一次见面,居然还弄出些尴尬甚至弄出陌生感来,相遇见路过欲言又止,推说家里有事就走了。路过望着相遇的背影一耸一耸地往前走,路过不由得叹了声气。

那次之后路过觉得自己有些想相遇了,是那种不能得闲的想,忙的时候相遇就不见了,只要有空相遇就出来了,站在眼前朝他调皮地笑。好在路过一直在忙,闲的时候并不多,相遇每天也只是偶尔在眼前闪那么几回。但是时间长了,他就想见相遇了,所以才有第二次的沿江路偶遇,这次相见,路过吸起了上次的教训,说到了那三麻袋服装,说到了去广州和深圳,说到了郝强,说他点子多,适合做生意,买那三袋服装,也是他的主意,那家伙真不错,现在找到门了,那三袋服装可能有着落了。话终于有共同点了,相遇也正常起来,追着问怎么回事,路过一五一十就把郝强找他的事说了一遍。说完后路过问:郝强没来找过你。相遇一脸无辜:没有呀!路过说:那家伙,我说过让他来找你商量一下。相遇装着无所谓的样子说:商量什么?弄得差不多的时候,他自然会来跟我们说的。相遇其实见过郝强,郝强也把这事跟她说了,她装着不知道这事是想让路过有话说,她也有话说,不能像上次那样,碰一面就走了。她其实也想见到路过,也想和路过多说说话,但又怕路过说不该说的话,路过如果冒冒失失说出来了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答应他,她也没想好,上次碰面,她就怕路过说,所以匆匆地走了。

这次碰面,两人都意识到了什么?都不去碰敏感话题,说话就自然多了,他们聊了一阵,又一同走了一段路,直到相遇走进了沿江路基建科的宿舍,他们才分手。

这次见面后,怪了,路过心里一下安稳了许多,不再眼前天天有相遇了,只会偶尔会想起相遇。

路过从相遇的办公室出来,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随心的住院费终于有着落了。

路过找到相遇就把随心的事说了。相遇听完后说:你是什么意思。路过说:我想找你借点钱,争取把随心的住院费交了,再不交医院就不会让她住了。相遇说:随心的妈是不是叫邓春花。路过说:你怎么知道。路过诧异地看着相遇。相遇说:她妈早上来过了,去找过厂工会,工会没钱自然没借到,又来找我们厂办,一进来哭哭啼啼的,挺可怜的,等她把情况说清楚后,我们心里也不好受,问题是借钱要厂长签字,而我们厂长正在省城开会,财务的钱拿不出来。我们打电话到省城,招待所的人说正在开会,让我们中午打,没办法只能等了。邓春花不放心,执意要在厂里等,等到我们下班,人陆陆续续都走了,居然没人打这个电话,当然这种电活应该是主任打的,但今天主任不在。这不!也不知是我倒霉还是我面像好,邓春华把我盯上了,硬是缠着我,让我帮她打这个电话。还好事情总算解决了。这不你来之前人刚走不久,你路上没碰到她。路过长嘘了一口气,连声说:谢谢!我替我的学生谢谢你,你不知道那孩子不但懂事,学习又好,这次市里的作文比赛,为我们樟坊镇我们县争了唯一的一个一等奖。相遇说:那么厉害啊!那比你还厉害,恭喜你教出一个市冠军来。路过说:看着那孩子就想起我们家杯子,要是真读不成书了,多可惜啊!路过叹惜了一阵,又说:不知谁造的孽,好好的她姐怎么就把腿摔断了,她可是这一家子的顶梁柱呀!相遇说:要怪就怪老天爷吧,昨天那场暴风雨,光我们厂就冲坏了不少的路,吹倒了不少的树,听说那个随心就是躲倒下的树才受伤的,我们厂还有两个受伤的,不过没她那么严重。这不你也看见了,我们这里许多人都下去修路搬树去了。昨天的风和雨实在太大了,雷也打得吓人,当时以为天都要塌下来了。路过这时忽然想起父亲来,昨天下午他们家两个老英雄是如何顶风冒雨去抢收陶坯,一趟又一趟与老天爷赛跑,直到父亲昏倒在晒场上。但还有多少陶坯没有收进厂房,路过没有问,也不敢问父母,而樟坊又有多少做窑人的毛坯被老天爷糟塌,就更不知道了。路过想到此就感到愤愤不平,为父母、为随心、更为樟坊那些勤劳、辛苦的做窑人。

还好,路过的学生没人受伤,那时他们正好在上课,雷声风声雨声并没有打断他们的课程,反而成为一种伴奏,让他们在另一种情境中,畅游知识的海洋。这点路过倍感欣慰和自豪。

吉辉商场

随便作文的获奖,路过作为班主任和指导老师去市里参加了颁奖大会。颁奖大会很隆重热烈,市教育局局长都来了,还讲了话,说多年未开展这样的竞赛了,今后要争取每年都办下去。这次竞赛水平还是蛮高的,特别高中、初中部的获奖作文,有些都达到了发表的水平,我们争取联系一家出版社,把今年的获奖作文编辑成册,公开发表。教育局长很年轻,可能刚上来不久,说话干脆利落,给人很可靠的感觉。

颁奖会半上午就完了,路过替随便领了奖状和奖品,但没有奖金,路过替随便稍感遗憾,作为指导老师,他也得了份纪念品,也不虚此行了。

路过离开会场后,一刻也没停留,直奔中山路服装街去了,按照郝强给的地址,路过毫不费力就找到了吉辉商场。郝强是真有本事,不久前还说服装放在一个个体店里寄卖,这才多久,居然出来租柜台了,看来这种服装真是好卖。

路过和郝强几乎没有闲聊,就直奔主题,他有太多的话想问郝强了,语无轮次地把要说的话快速地砸向郝强。在路过看来,能进吉辉是一个奇迹,没有一定的经营能力和经济实力是想都不敢想的,而郝强来省城也不过三个多月,他是如何做到的,确实让他路过感到疑惑甚至不可置信。他可听说吉辉商场的租金都是按米论价的,而郝强这阵势看上去不下十米,一米一百元,一个月光租金就是上干元。这才三个多月,他是如何做到的,路过转不过这个弯来,他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郝强如何把那三袋旧服装变成现在吉辉商场十米柜台的。

郝强被路过问得插不进话,干脆笑眯眯看着路过说。路过终于觉得自己失态了,也笑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你真的是个奇迹,怎么做到的,快说。郝强仍是一脸笑,对路过说:你路过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啊,这次可让我看到了。路过说:我兴奋!太兴奋了!这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你却把它变成了现实,我想知道你是如何把我的梦变成现实的。路过仍然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恨不得把郝强的嘴巴掰开,把自己想知道的一切从他口中抠出来。

这档口郝强又去应负顾客了,转眼间又卖出两件衣服,柜台前还有几个人在问在试衣。路过见郝强生意这么好这么忙,知道想跟郝强说个囫囵话都不容易了。

于是路过站到柜台的角落,开始平静自己的情绪,打量起郝强的柜台来,说是柜台,其实是开放式的,两排衣架过去,中间隔上一个台子作为收银台,但明显收银台只是一个摆设,郝强的胸前挂着一个挎包,钱都收在袋子里。柜台两边都能进人,只是柜台靠墙,墙上陈列着一些服装的样品,下层有一排柜子,可能就是临时仓库了,路过一路看过去,夹长的柜台前被两排衣架分开,显得十分的逼仄,衣架上挂满了服装,每件衣服看上去都是干干净净、平整挺直、跟新衣服没啥差别,再看样式和颜色大部分都是自己没见过的,里面还有牛仔服。这肯定不是上次进的那三袋旧服装了。路过又兴奋起来了,这么说当初那三袋服装已经卖出去了,现在挂着的这些服装看来是郝强后面进的,肯定是!不然郝强哪里来的钱在吉辉租柜台。路过不由得把赞赏的目光移向正在和顾客讨价还价的郝强身上,路过不由摇了摇头,心说:这小子!看来谁都不能轻看谁!说不定将来他是我们同学中的那只金凤凰!路过望着正和顾客在耐心说着什么的郝强,心里不由得对郝强生出别样的感觉来。

路过忍不住在郝强的柜台前踟蹰,好几次想靠近郝强还是止住了脚步。他不能去打扰郝强做生意。路过这会儿已经完全平静了,现在他终于有闲暇和心情去四下看看了,吉辉商场也是开放式的,一个大厅被十多根大柱撑起,到处是柜台和摊点,除了人行道所有的地方都摆满了服装。商场内人头攒动,擦背挨肩,每个柜台和摊点前都有人在买卖服装。到处是人声到处是热闹。路过听说过吉辉商场,但从未来过,只听说吉辉里的东西贵,里面的租金也贵,是省城目前最好最繁华的服装商场之一。

但眼前的景象还是让路过有些目不暇接,这大厅得有多少人啊!这人是哪里来的,路过傻傻地去看大厅的人,最后忍不住笑了,这里可是省城,能去跟樟坊镇比吗?这里的每块地方都铺着金子啊!郝强是对的,他来对了。他路过不过是只家雀,眼里只有樟坊,他看不到远空他也飞不了多高多远。路过又忍不住去看郝强。如果照这个架式和速度发展下去,郝强会把生意做成什么样子,路过觉得任何可能都会有,他忍不住自己的想象和期待,不久后郝强就有可能开店了。

路过见郝强忙得不亦乐乎,自己又帮不上忙,就想着跟郝强打个招呼走了算了,人家这会儿真的抽不出身来跟自己聊天。

路过绕着人走到郝强的身边,刚好碰上郝强转身,就与路过撞了个满怀,路过刚想张嘴,郝强却先开口了:你都看到了,这阵势我一个人是搞不定了,你什么时候来,还有相遇,你们两个到底怎么想的,也该给我一句话了。顿了顿又说:你现在也别傻站着了,先帮我看着点,别让人把衣服拿走了。郝强一边与路过说一边与旁边的顾客言语,眼还不停地照看着柜台,神态自若,那样子像个举重若轻的将军,路过不由顺从地站到了衣架旁,帮着郝强看护起服装来。郝强说:今天礼拜六,明天可能更忙,平时没这么多人的,凑巧了,正好你来了,帮我把今天和明天顶过去,有什么话我们晚上再说。路过又张了张嘴,没等路过的话出口,郝强接着又说:我知道你忙,想回去,这次肯定是为学生的事来的吧!不然你才不会专程跑来我这里的。郝强几句话堵住了路过的嘴。

路过默然地退到另一排衣架旁,身不由己地进入了店员角色。留下就留下吧!反正明天是礼拜天,他还有一肚子的疑问等着郝强为他解答呢?几个月的时间,郝强是如何做到这个程度的,他确实有太多的问号还悬在心上。

晚上九点商场终于关门了,郝强又逼着路过跟他一起整理完柜台,把收银台里的零钱全部扫进胸前的挎包,背在肩上然后才跟路过出了商场。临走路过看看柜台说:就这样摆着,不会丢东西吧!郝强说:没事,晚上有保安值班,丢东西商场要赔的。路过觉得新鲜。这种模式不错,是不是签了合同。郝强说:不出来不知道,我们在樟坊确实是坐井观口,太乡巴佬了;这里还不行,广洲深圳那边,变化就更快了,十天半月的就有新章程新玩艺出来,一段时间后,大家都觉得好,就接受了,今后肯定还会有变化,不过怎么变就不知道了。

郝强跟路过边走边说出了吉辉商场,朝对面马路走过去,然后转入一条小街,走进一家小饭店,老板看来跟郝强很熟,他们的脚还在门外就跟郝强打招呼。吃什么?面还是饭。郝强说:有酒没有,来了一个朋友,跟我们炒两个菜。老板笑着说:有有,谷酒,五十七度的,今天刚从乡下拿来的,菜的话有猪耳朵、猪腰、猪肝,还有肉,没鱼了,最后一条刚被你们那里出来的一伙人吃了,如果要的话,明天我起早去买;你今天怎么出来这么晚。路过觉得老板说话啰嗦,但也看出老板与郝强很熟,说话很随便。郝强说:一样来一份吧!酒先来半斤。老板四十来岁,胖乎乎笑眯眯的一张脸:你们先坐,菜马上就好,要不要素菜,今天刚到的韭黄,下酒别提多香了。郝强瞥了一眼老板,又朝路过噜噜嘴:人家这才叫做生意。转过头笑着对老板说:你看着办,不过算账的时候手下留情,今天一样也没带粮票,等下折成钱收,别忘记了啊!老板说:这不挤兑我吗?饭能值几个钱,送你了,郝老板,再说就打我脸了。郝强也不收笑:这可是你说的,我这朋友可是个饭桶,酒不多喝,菜也吃得随便,就是饭吃得多。老板说:行!管够!少了我再煮。路过在边上听着,感到新鲜有趣,就觉疲劳和饥饿一下退去了不少。

饭桌上路过几次张开口想问一直悬在心里的疑问,但每次开口都被郝强或打岔或打断了,郝强说:喝酒,这不是说话的地方。硬生生地一次次把路过的嘴堵上了。路过只好跟着喝酒吃菜,而且肚子确实有点饿了。

今天实在不是一般的体验,要说干活自己真没干什么?该吃的饭也吃了,但不知为什么就是感到饿感到累,不知道郝强是否也饿也累。

中午快两点的时候才有人送两碗面进柜台来,面条一来,郝强端起碗,三两口就把面吞了,路过虽吃得斯文点,但见郝强吃成那样,也不敢拖延,三下五除二也吃了,只觉那碗快泡成球的面条美味可口,堪比肉香。吃完面路过才发现许多摊位都有人在狼吞虎咽,一时间大厅内嘴巴啧啧声此起彼伏,服装城一下变成了吃城。看来这个饭点是约定的,有人定点定位送的,只是这个中饭也吃得太迟了些。

而晚饭路过觉得自己一直在等,但等来等去却没等到,路过又不好意思问郝强,没想到一等等到现在才吃饭。路过不知道这是不是郝强的日常,每天都是这么吃饭的,至少中午那餐郝强是只能让人送了。一个人管那么长一个柜台,从早上开始一直干到晚上,如果都像今天这样,连坐一会的工夫都得找空隙,如果长期这样,就是一个铁人也挺不住的。

今天路过只跟郝强干了大半天,而且只是看柜台干干敲边鼓的活,没想一天干下来,居然也感觉到累。而郝强天天如此连轴转,自然累多了。不过这种活对于他们来说,说累是些矫情了,在樟坊他们那是干的什么活。但人就是种怪物,或者说有些贱,累的时候可以更累,但轻松过后就不想累不能累了。

上一章书籍页下一章

路过樟坊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都市青春 路过樟坊
上一章下一章

樟坊晴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