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今年最后1笔买卖
陆晓东蜷着身体,坐在冷如冰窖的病房里,破碎的月光从窗格洒落一地。
他默默回想昨日的情景,画面像恐怖电影一帧帧回放。
这个精神病院太可怕了,可怕的不是病人,而是笑里藏刀的付主任,为虎作伥的接待员小玲。
昨天,连张三这个做小生意的,都能从皮鞋皱褶看出他的破绽,恐怕付主任一早就识破他的真实身份了,只不过还在虚与委蛇。
昨天付主任非但没有戳穿他的身份,反而假装聊生意聊得十分愉快,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之后又让小玲色诱他把他骗到病区。他们城府之深,深不可测。
那天,小玲一路引着他穿过行政楼来到病区。一路上,小玲热情地给他讲解病院的历史。
“咱们精神病院二十多年前是一家综合医院,后来医院迁址,只有周院长带着精神病区保留原地,才有了现在规模这么大的精神病院。病区一共两层,一楼是治疗室和药房,二楼是住院部和医生办公室。”
陆晓东趁小玲不注意,将钢笔外表的微型摄像头置于胸前口袋,偷偷调整拍摄角度。
小玲用胸牌刷开病区大门,带着陆晓东进去。陆晓东大步进门,转身扫视四周。
进门左手侧是通向二楼的楼梯,正前方是一条长长的,看不到头的甬道,两侧是数个编号的小隔间。
“精神病的病种很多,针对的治疗方法也很多,每个隔间都有不同功能的治疗仪器。”小玲在前面缓步走着。
陆晓东站在治疗室门口,胸前的钢笔正对治疗室内。
治疗室内十分整齐,正中一张病床,里侧放着治疗仪器。陆晓东走近细看,电疗仪和电极片也摆放得整齐,并没有发现有何特别之处。
“不过多多益善,陆先生有没有相关仪器的进货渠道呢?”
陆晓东干笑几声:“我回去跟我那帮兄弟打听打听。”
小玲没有回答,只是轻轻一笑。
继续往前观光,陆晓东惊奇地问:“竟然还有投影仪和音响?还有瑜伽室?”
“是的,电休克治疗和经颅磁刺激主要针对重型精神病患者,轻中度精神病患者除了服药,还会辅以心理治疗。不只是娱乐休闲,前面还有心理咨询室呢。”
陆晓东走进心理咨询室,桌上的沙盘吸引了他的注意,他随意摆弄几下,竟觉出几分童趣来。
甬道尽头就是药房,里头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安静地分药。
“病人每天都需要按时服药,漏了一顿病人的精神波动都会很大,一不小心就会出事。”
“有没有正在接受电疗的治疗的病人呢?”陆晓东好奇地问。
小玲想了想:“病人的治疗都是医生安排的,可以上楼问问。”
上到二楼,第一间就是医生办公室,陆晓东隔着玻璃往了里看,七八个医生坐在电脑前办公,两个靠在墙边聊天喝咖啡。
陆晓东敲门进去,位置靠外的医生从电脑面前抬头:“什么事啊?”目光似乎有意无意地看了陆晓东胸前的钢笔几眼。
陆晓东心虚地扶了扶眼镜,正欲开口解释,小玲上前一步抢先说道:“付主任叫我带来的,你们忙,不要管。”
那个医生闻言便又低下头,当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继续对着电脑写病程。
站着聊天的医生回到了工位,对着电脑坐下,整个医生办公室顿时安静下来。
陆晓东从口袋中掏出几张名片,
放在门口的台子上:“快过年了,付主任叫我来看看,各位医生有没有什么需要的,咱们超市优惠力度大着呢。”
没有医生抬头,陆晓东尴尬地环顾四周,又扶了扶眼镜。
每个医生的桌面上都有几份文件,陆晓东上前跟一个看着面善的医生攀谈,他细看医生的胸牌:“啊臧医生,臧医生你好。”
陆晓东假装弯腰跟医生攀谈,实际胸前的摄像头对准了桌面的文件。
“臧医生,咱们这儿有没有要电疗的病人?”
臧医生抬起头,没有说话,目光越过假意攀谈的陆晓东,向他身后的小玲看去。
陆晓东见臧医生不说话,生怕被拒绝,忙道:“臧医生,您别误会,我是个做生意的,你们需不需要进仪器?我门路多,优惠多......”
“没有。”臧医生说完两个字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
看着面善,实际冷漠得像个冰块,陆晓东暗自撇嘴。
陆晓东身后小玲的声音响起:“那不巧了,陆先生,咱们还是去病房看看吧。”
陆晓东不甘心地走出办公室,突然有两个保安赶来。
陆晓东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保安,保安的目光也落在他身上。陆晓东心底隐隐有些不安,但还是慢慢问了一句:“出什么事了?”
小玲没有理睬,对着保安问话,语气生硬得与刚刚一路礼貌讲解的礼仪小姐判若两人:“怎么这么慢?还有,老李怎么没来?”
“老李今天大门值班。”其中一个回答道。
气氛有些紧张,两个保安正站在他前方左右两侧,竟有互为犄角之势。
陆晓东直觉不对,脑子飞速找借口打算离开,就在他分心之际,小玲一声令下,两个保安一齐朝着陆晓东冲上来。
陆晓东大叫一声,两个保安左右拧住他的胳膊,他大声呼喊,奈何保安的力气比牛还大,死死地将他按住,身旁的办公室里的医生盯着电脑,恍若未闻。
因为不老实,他被单独关在一个隔间,衣服被强行脱下,换成了病号服,手机和微型摄像笔也被拿走了,只留了纸笔,小玲要求他把知道的都写出来。他睁着死鱼一样毫无生气的眼睛呆坐一夜,没有动笔,一夜之间,青色杂乱的胡渣长满下巴。
整个病区像一桩大棺材,把他死死笼罩住,不得翻身。
然则天无绝人之路,第二天,陆晓东逮到了机会。
第二天早上,食堂员工推着小车到病区挨个送饭。送到陆晓东这间,员工打开门,懵懂奇怪于这一人单间,陆晓东则趁机向他打听情况,没成想眼前的员工竟是第一天上班。
面前这个啥也不懂,毫无防备的羔羊,陆晓东觉得机不可失。
他手心冒汗,攥紧昨天小玲留给他的笔,一狠心,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笔扎进员工的脖子。
霎时,血流如注。
懵懂的员工捂着脖子上的窟窿,踉跄倒退几步便倒在地上,一对不可置信的眼睛死死盯着眼前那个取了自己性命的人,嘴上还未来得及出声,便已气绝。
陆晓东扒下员工的衣服,触感尚且带着死者身体的余温,唯一的破绽便是领口的新鲜血迹。但来不及了,他赶忙换上衣服戴上口罩,把沾了血渍的领口尽量往里折,装作员工的样子,推着餐车离开。
回到食堂,他放下餐车便躲进员工间更衣室。
此刻的更衣室无声无息,食堂员工们都在后厨准备午饭,陆晓东随便偷了一件换上,背后却响起惊雷一样的声音:
“躲这儿偷懒呢,还不快去后厨!”
陆晓东压着头转过身,不敢抬眼,看着领导得皮鞋,连连称是。
“还不动?”皮鞋站在原地,似乎非要盯着陆晓东去后厨才会走。
陆晓东硬着头皮,躬腰往前走,快步与皮鞋擦肩过去。
身后皮鞋声也响起,竟是在身后跟着他,陆晓东越走越快,终于到了后厨便躲进干活的人群里。
陆晓东随意拿了一把菜蹲在水池前背对着大门假装择菜,他竖起耳朵,皮鞋声已经没了,他终于缓缓直起身,刚换的衣裳已湿透了,凉凉地贴在背上。
“哎!你去窗口站着。”
陆晓东耳边惊雷又起,皮鞋不知什么时候又来了。汗湿的衣服尚未干透,他也不敢多看也不敢多待,又小跑去食堂窗口。
食堂窗口打着菜,陆晓东视野里铺满美食,他脑子里却满是那个人的浴血的身体,就连充斥鼻腔的菜香,都成了血腥气。估摸着快十一点了,陆晓东紧张地想吐,不知道那边尸体什么时候被人发现,每一个径直走到他面前打菜的人,他都怀疑是来抓他的。
却没想到碰到了熟人。
“张先生,一时半会儿很难说清楚,你先把我带走。”陆晓东戴着口罩,声音压得很低,一米开外的人都听不到他在说话。
“要我把你带走?”张三也压低声音,手指着面前的菜花,假装自己在点菜。
“就藏在你面包车里,快点。”
张三的声调高起来:“藏?你不是来谈生意的吗?你犯什么事了?你要是杀人了我也不能随便把你......”
“不是我杀人,是我要被杀了!”
张三看着眼前握着打菜勺激动颤抖的陆晓东,半信半疑,又回想起昨晚登记出入簿时陆晓东的空档和保安老李跟他说过的话。
他心底登时生出几分相信来,这里面,水深得很。
不过,大过年的这都是什么事嘛,张三心里暗暗叫苦,自己就是一开超市的,赚点小钱回家过年,这,这容易嘛。
陆晓东见张三面色犹疑,面色更加急切:“哥,哥,十万,二十万,成不成?!”
“带不了。”张三叹了一口气,转身就要走。
“哎,这位先生!”身后陆晓东突然提高了音量,把张三吓了一跳。
“你这人怎么把口水吐菜里呢?”
话音一出,张三便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射过来。
张三端着餐盘手足无措地解释道:“谁?我没有,不是,这......”
“你得赔钱,猪肉二十一斤呢!”
看着陆晓东不怀好意的双眼,奸计就要得逞了。张三真是被恶心怕了,他跟着陆晓东七拐八绕走到后厨一个没人的角落,希望能把事情搞搞清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你到底想干嘛!”
陆晓东看着面前耳朵气得发红,口水四溅的张三,然而他还是不紧不慢:“你不如听我讲讲,我昨天遇见你之后经历了什么?”
张三膀子一甩:“我可不想知道你的破事,你别赖着我,我要走了。”
“雪下大了,你也走不了了。”陆晓东眼里邪光四溢。
张三冲向窗边,食堂里暖气蒙花了玻璃,什么也看不清。他不相信,猛地推开窗户,外头白茫茫一片,连路都看不清了。
张三一句国骂,猛地回头揪住陆晓东的领子:“你在这拖延时间,把我耽搁下来,你!”
张三松开手回过身,摇头叉腰穿着粗气,冷静了片刻,这地儿这么黑,绝不是人待得地方,张三心想,他宁可死在冰雪里,也不能待在这。
“我绝对不能呆在这。”
“那你得把我一起带走。”陆晓东不依不饶。
张三胃里又翻起一阵恶心,这个狗皮膏药,被赖上了还甩不掉了。
看着眼前气得想打人的张三,陆晓东嘴角勾起得逞的笑。
张三原地深吸几口气迫使自己冷静,随后按住陆晓东的肩膀:“你冷静点,听我说,我大后天还会过来一次。这次我是来签合同的,大后天,大后天我会开大卡车拉货,还会带上几个帮手,到时候,你就混在里头,这不就出来了吗,比今天更合适。今天我只有我一个人,开一小面包车,陆先生,你说是不是?”
听了这话陆晓东犹豫了,他好不容易从病房逃出来,直到现在还没被发现,恐怕是因为小玲还忙着没顾上,如果再拖延下去,他杀员工的事情恐怕就要败露了,三天不知还耽不耽搁得起。
“好,今日确实不是一个好时机,大后天,我在后院等你,你一定要来接我。”
“到时候你可提前准备好,我们就在后院见。”
说罢张三回到食堂,拿起公文包小跑上面包车,点火开空调。
他坐在驾驶位紧张地搓手,又拿起矿泉水猛灌了一口凉水,对着后视镜破口大骂:“见个头,后天我就要做完今年的最后一桩买卖了,大后天你就等着吧,可再也别见了!”
“再也别见什么?”
张三看着后视里泛着青光的人脸,吓得魂飞魄散,扔了手中的矿泉水,冰冷的水浸透衣裤。
后视镜里冒出一张脸,那不是陆晓东的脸还能是谁的!
“你怎么上车的!”
张三已然吓得记忆错乱,早上下车的时候是不是忘记锁门了。
“走吧,张先生。”陆晓东舒适地往后座一靠,如获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