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揽月13
如此深谋远虑,难怪娘亲会折在你手里。莫待将方清歌的危险等级往上提了提,又觉得过分抬举了,便往下降了降。已然猜到即将会出现怎样的场面,他心中百味杂陈,却反倒笑得更开心了:“照仙后这个说法,这件事只能是我做的了?”
“是与不是你心中有数。如果你是被人陷害的,请拿出证据自证清白。”
“这话好笑。现在是你在怀疑我,难道不该是你甩出证据证明我有罪?我本就清白,何须自证?该不会仅凭一根猫毛你就想给我定罪?”
“是定不了你的罪,至少也能说明你有很大的嫌疑。不如这样,咱们先听听南宫姑娘的意见。她是最大的受害者,她最有发言权。”方清歌看着适时出现的南宫敏敏,心中十分满意。她瞥了眼雪凌寒,心里乐开了花,表情却是一等一的沉郁,简直可以用“愁云惨雾”来形容。“南宫姑娘,你的脸不要紧吧?”
南宫敏敏在两个侍女的搀扶下走上前,白色的面纱染了血,颤抖的身躯和惊惧的双眼无一不透露着侥幸逃得一命后的惊魂未定。看见莫待,她惊呼一声躲到雪凌寒身后,抓着他的衣袖哆嗦成一团:“莫……莫公子!别……别……别杀我!别杀我!我没想……没想跟你争凌寒上神!求求你,不要杀我!我……我还不能死!”
雪凌寒动了动胳膊,将袖子抽出来,脸上的不悦并没有众人想象中的那么明显。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他对南宫敏敏的态度与旁人有所不同。这一点,倒与莫待的想法出奇的一致——他将这个女人放在弱者的位置上施以同情,也因为她对感情的忠贞不渝而怀有好感。
雪千色忍住心头鄙夷,暗自嗤道:这女人!我该说你不要脸呢还是心计深?不往自己妹妹身后躲,却舍近求远往别人的男人背后钻。你这分明是算准了莫待虽然生气,却不屑与你计较;也算准了我二哥虽然不快,却也不会当众下你的面子。一个看似自然而然又最简单不过的动作却轻松挑起了两人的嫌隙,高啊!妙啊!难怪母后说你是把软刀子!果真是咬人的狗不露齿。往日里倒是我小瞧你了!
方清歌道:“凌波,你看看南宫姑娘的伤还有没有可能痊愈。”
皮肉外翻,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渗血。发黑腥臭的血液表明下手之人不但想毁南宫敏敏的容,还想置她于死地。雪凌波检查完毕,如实禀报:“这毒太烈,沾肉就烂,这么短的时间已腐蚀到深层的肌肉。除非立马吃下解药,否则想恢复到之前的容貌比较难。好在南宫姑娘及时服下了解毒丸,并无性命之忧。”
南宫敏敏大哭:“莫公子,你就这么恨我么?非得毁了我你才开心?”
莫待冷眼瞧着,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凌寒,你信她,还是信我?”
“我早就说过,我只相信事实。我相信你不会无端伤害无辜,也相信南宫姑娘不会无故诬赖你。当你们各执一词时,我只相信证据。”
“在这件事情上,我百口莫辩。不过只要你肯相信我,不管他们说什么我都可以置之不理,一笑了之,就当是一场误会。待来日水落石出,自然可以还我清白。”
雪凌寒沉吟着,没有立刻回话。
这当口,百花羞、妧義、林谷隐和几位掌门人进到阁中,各自找位置坐下。众人刚了解完事情的前后经过,季晓棠最后一个到了。他先是调侃了谢轻云几句,然后往梅染旁边的空位上一坐,开始自斟自饮。
南宫敏敏战战兢兢地塞给雪凌寒一幅小画:“这……这是……那人掉落在我脚边的,当时在场的人应该都看见了。”
合欢树下,饭团半眯着双眼,摊着四肢沐浴在夕阳中。金色的光线落在它额间,将那紫色的毛发也照成了金色。在它的身边,摆放着一壶酒,上面写着“青梅瘦”三个字——莫待的字——龙飞凤舞,相当有辨识度。酒壶旁,一根墨绿色的笛子上挂着一条陈旧的笛穗,随着晚风飘摇,像一只被栓住了翅膀的蝴蝶。
雪千色眉心一动,若有所思。
梅染一怔:这不是当日星翊从我这里要走的么?怎么会在这里?难不成是他在背后设计这一切?不对,不是他。看他的样子比我还震惊,想来这东西是方清歌从他那里偷走的。“这东西……”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方星翊也说话了,说了和梅染相同的话。只是,他们都没能继续说下去,就被莫待打断了。“这东西是我的。”他的神情极度自如自得,像是恨不得向全天下昭告他的画技有多厉害。“能把饭团画得如此惟妙惟肖,放眼三界,舍我其谁?”
“这么说,你承认那个黑衣人是你了?是你伤了我二姐?”
“这画确实是我的,人却不是我。”莫待脚下微动,手里便多了一只宝石耳环,“这原是南宫掌门的,现在在我手中。如果我把它丢在某个犯罪现场,凶手就一定是你么?”
南宫翾摸了摸空荡荡的耳垂,被莫待惊世骇俗的身法惊了一惊,一时竟忘了回话。
南宫敏敏哭道:“我一向独来独往,与三界的人素无仇怨。可那人却骂我抢了他最爱的男人,骂我淫荡下贱不知廉耻,骂我不识抬举自寻死路。还说……还说不许我再靠近凌寒上神半步!莫公子,昨天的事当真是个误会,我没想……”
“既然别人都已经警告你不要再靠近凌寒了,那你还拉拉扯扯的作甚?说你下贱不知礼义廉耻,倒也不算冤枉你。”莫待的语气很冷,透着一股子压不住的烦躁,“你最好立马从我面前消失,不然的话,我帮你消失也不是不行。”
南宫敏敏又一次拽上了雪凌寒的衣服,已然把他当作了护身符。在感受到雪凌寒的不耐烦时,她又慌忙松开手,那委屈小心且无助至极的样子,当真是铁石心肠的人见了也会柔软三分。
雪凌寒道:“你先不要发脾气,南宫姑娘也只是说了她看见的听见的。现在所有的证据都对你不利,当务之急是找到那个黑衣人证明你的清白,不是在这里做这些无谓的口舌之争。”
“可这口舌之争是因她而起,她还死咬着我不放,我要怎么绕过她?凌寒,你不信我不要紧,但这个女人决不能留在你身边,她的心计不是你能玩得转的。”
雪凌寒脱口道:“那你的心计我就玩得转了么?你不也一样对我使心计?不然你为何要解了镜花水月?你怕我看见什么?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此言一出,飞凤阁中顿时静若无人。莫待定定地看着雪凌寒游移闪躲的双眼,眼底浮起一抹心伤:“凌寒,从相识到现在,我可曾算计过你?”
梅染道:“他的为人你还不清楚?你怎么能够……”
“先生!”莫待再次打断梅染的话,目光始终在雪凌寒脸上。“这是我与凌寒的事,我们自己可以解决,我不希望旁人插嘴,包括先生在内。”
梅染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垂眸温声轻语:“好……”
莫待道了谢,又说:“凌寒,回答我,我有做过什么伤害你的事么?”
南宫敏敏道:“莫公子或许是没算计过凌寒上神。可是我听说你的身世成迷,没人知道你的亲生父母是谁,凌寒上神也不知道。这件事虽说不上是算计,起码也能说明你对他并不是那么坦诚……”
雪千色心道:她这是想激化矛盾,故意送上门找打。这点小心思连我都能看穿,何况是莫待?不过,看穿了又如何?即便知道对方是故意的,他也不可能再忍了,再忍他就不是莫待了。
“给脸不要脸!小爷我让你如愿!”莫待直扑南宫敏敏,下手十分狠辣。岂料南宫敏敏机敏地一缩,就近躲在了雪凌寒身后。她两手死死抓着雪凌寒的衣服,嘴里叫着救命,那样子就是一个在躲避恶鬼索命的弱女子。无奈之下,雪凌寒只得带着她闪向一旁,躲开了那一掌。莫待双眉一挑:“你今天是铁了心要护着她?”
“我没有护她的意思,我只是不希望让你滥杀无辜!”
“她也算无辜?那我岂不是可以当圣母了?”莫待冷笑道。
南宫翾道:“仙后,你就放任莫公子追着我二姐喊打喊杀?”
方清歌道:“自然不能够。你稍安勿躁,本宫这就……”
“这就怎么样?”梅染耷拉着眼皮,把玩着玉石般莹白的手指,慢条斯理地道:“既然他说了不让旁人插嘴他与凌寒的事,那你们最好都乖乖待着。南宫翾,我不管火神门有多硬的后台,也不管你有多大的本事,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只要你再多说一个字,我敢断言,火神门明天就有丧事办。我梅染的脾气……真的不太好。”
“梅先生未免也太过偏袒莫待了!”方清歌很是愤愤不平。
“偏袒?笑话!我身为月老,掌管世间情事,为的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你说说看,我哪里管错了?又是哪里偏袒他了?此刻他和凌寒谈的不是情事?还是说他俩不是有情人?有情人的有情事,轮得到不相干的人多嘴多舌?”梅染瞥了眼南宫翾,警告的意味显而易见。“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我若偏袒他,你这满嘴谎话的姐姐早就投胎转世了;我若偏袒他,你连见他一面的机会都不会有,我还会让你们一个二个的在他面前大放厥词?如果南宫哲没教会你知趣,我可以代劳。”
南宫翾果然知情识趣,也没再多话。南宫敏敏也不哭了,像是被梅染和莫待吓到了。俄而,又掩面哭泣:“我为什么这么命苦?无心害人却被人害!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要这么对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倒不如死了干净!”
雪千色乐了:头一回见到这么能哭的。回头谁家死人了,是不是可以请她去哭丧啊?
莫待淡淡一笑:“那你怎么还不去死?是要先给自己立个贞洁牌坊,才能死得安心?不过,就你这卑鄙龌龊的行径,贞洁牌坊这辈子是没戏了,倒是可以考虑去青楼卖笑。以你的姿色,加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和扮猪吃老虎的手段,应该可以混个花魁当当。到时候,我叫几个风月场中的老手前去捧场,必定让你日进斗金,销魂蚀骨。”
“你……你也是饱读诗书的人,怎么能说出如此恶毒的话?”
“我饱读诗书有错?我饱读诗书是为了遇见像你这样寡廉鲜耻的人时,可以不带脏字的将心中的怨气一吐为快;我饱读诗书是为了遇上一个情操高尚的人时,能以最美好的语言和最朴实的思想与他对话;我饱读诗书是为了省吾身、思己过、修吾行,却绝不会以此作茧任他人鱼肉!南宫敏敏,想要脸就赶紧走。倘若你再纠缠下去,我保证,下一次绝对没人能护得住你。我莫待想杀的人,都已经找小阎王报到了!”
“我知道莫公子武艺高绝,江湖中鲜少有人是你的对手。可那又怎样?武功高就可以不讲道理?武功高就可以为所欲为?武功高就可以戕害无辜?还有没有天理了?我打不过你也说不过你,我也不跟你理论。凌寒上神,事情闹到这个地步绝非我所愿。只求你看在同为仙门子弟的面子上,不计前嫌……”这句话的最后四个字“帮我一把”南宫敏敏以哀凄的眼神代替了。她不是不敢说,而是知道雪凌寒能懂,也知道这种交流方式最能打动人心。
“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雪凌寒有种不好的预感,至于和什么事有关他一时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有些事正朝着一个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办法?什么办法?谁都不愿意帮我,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南宫敏敏无望地看着雪凌寒,那份哀恳与柔弱任谁也无法抗拒。“你肯帮我么?”
“你要他怎么帮你?娶你?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能让不少人满意。”
“你又在瞎想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娶她了?”雪凌寒有点生气,“能不能改改你这胡思乱想的毛病?”
“这辈子怕是改不了了,只能让你失望了。”莫待面向方清歌,眼含讥讽:“你的目的就要达成了,是不是很高兴?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这次有凌寒,下次呢?你能赶在下次换届选举之前再生一个受欢迎的儿子出来么?”
方清歌不悦地皱了眉:“这话本宫可就听不大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