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张 禅真
清晨,万物苏醒,公园里开满了五颜六色的野花。
胡十八有早起的习惯,尽管他的睡眠素来不好,这是因为他实在不知道,入睡后的自己,还能不能在第二天醒来。
世间万物皆有情,唯有时间最无情。
对胡十八来说,能够再一次看到日出,无疑是件幸运且幸福的事。
遗憾的是,今天是个阴天。
『天有不测风云,若是事事都如意,岂不辜负了岁月年华?』胡十八紧了紧裹在身上的毯子,对着老金浅浅一笑。
他很喜欢和她聊天,即使她从来没有做出过回答。
『要不要去湖边转转,听说那里最近来了几只天鹅。』男人接着说道。
『你为什么非要为难一个哑巴?』
说话的是个女人,如同花豹般狂野的女人。这个女人拥有一束乌黑长直的高马尾,小麦色的皮肤,以及一副运动型的火辣身材。
她根本就是一台收割视线的机器。
『原来夜猫子也可以起得很早。』胡十八隐隐闻到了一股酒香。
『原来病秧子也可以牙尖嘴利。』花豹抱着胳膊,丢去一记锋利的白眼。
狂野的花豹有个文静的名字,程禅真。
程禅真曾向胡十八表白过十三次,但是无一例外,最后都被拒绝了。即便如此,她仍然坚信失败乃成功之母,追求爱情就像捕猎,哪有次次都成功的?
总有一天,她会让胡十八臣服在自己的爪子底下,再也不能翻身。
坊间传言,程禅真之所以会对小胡感兴趣,只是出于简单的三个字,得不到。
失去的才是最宝贵的,得不到的都是最好的。
程禅真出身豪门,一直都过着极其优渥的生活。无论什么东西,只要她想要,就一定能得到;无论什么事,只要她想做,就一定能做成。
程禅真很中意凯撒的一句话:我来,我看,我征服。
『我要订婚了。』面沉似水,花豹斜睨着自己的猎物。
『恭喜。』
『别憋着了,想笑就笑吧!哼,某人肯定在想,自己终于能摆脱这块缠人的狗皮膏药了!』
『我该送你什么礼物,要不然还和上次一样,送一束我亲手栽种的百合?或者,再送你一双水晶鞋?』胡十八握着下巴,貌似用心地思考起来。
最近三个月里,程禅真已经和五个不同的男人,先后订过七次婚。
胡十八自然也送出了七份精心挑选,别具一格的礼物。
『呵,某人这是黔驴技穷了么?』花豹嘲笑道,『说真的,我可是在期待您的大礼哩!』
『你想要什么?』
『你想送什么?』
『我想送的东西,只怕未必符合你的心意。』胡十八微微勾起嘴角。
『今天我把话放在这里,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你敢拿出来,我程禅真就敢照单全收,要是皱一下眉头,我就把姓倒过来写!』
针尖对麦芒,程大小姐的脾气一下子上来了。
默默走上前,老金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信封里有张酿酒的方子,乃是胡十八花费数年,精心总结出来的独门秘方。
程禅真与胡十八的相遇,正是因为一壶酒。
那是一个阴天的早晨,潮湿,阴冷,就像今天一样。
柔蔓迎风,细雨绵绵,胡十八正坐在乡间的路边,烤着火,煮着酒。他的车就陷在不远处的泥坑里,前低后高,左歪右斜,样子好不狼狈。
虽然遭遇了意外,胡十八却没有采取任何自救措施,而是让老金拾了些干柴,生了一堆不算太旺盛,但是将将够用的炊火,随后又指点她就地取材,用现成的黄泥巴,垒了一个不算太牢固,但是堪堪够高的土灶。
一番忙碌下来,老金早已湿透。
吸饱水的衣服就像一层半透明的油纸,紧紧吸附在苍白色的肌肤上,勾勒出一道比例惊人的曲线。
如此美景,胡十八又岂会错过?
『去换身衣服,顺便再拿些吃的来,』他完全不掩饰眼中的赏鉴之色,『如果你的臀部能再丰满一些,整体的观感应该会更好。』
小胡本该着急的,可他又实在没法着急起来,因为他的处境其实不是很糟,没有淋到雨,没有沾到泥,不会着凉,也不会挨饿,最重要的是,他的身边还有老金,面前还有美酒。
快乐易得,却也短暂。
凌乱的呼吸声迅速靠近,草丛里倏然冲出一个躁疾的黑影。
寒光一闪,寸丝不挂的老金已然手持匕首,将胡十八护在了身后。
『我收回刚才的话,你的身材还是很好的,』小胡斟了一盏温酒,递向了前方,『来者是客,还请阁下不必拘礼。』
闻言,黑影当即改变方向,一个纵身,躲回了齐腰深的草丛里。
胡十八不禁哑然失笑。
『她是不是把我当成坏人了?唔,难道我长了一张人见人怕,青面獠牙的恶鬼脸?』小胡又在和老金闲聊了。
实际上他不但不丑,而且还是位容貌俊美,肌色如雪,颇有几分女相的美男子。
草丛里的人在悄悄后退。
『阁下要离开了吗?雨天路滑,可得注意脚下。』
话音未落,四面八方同时出现了十数个面无表情的白衣人。
雨,愈来愈急。
胡十八将酒盏放了下来。
『不是我小气,只是来的人有些多,倘若每人都要讨一碗酒喝,我就没得喝了……所以这一盏,咱们还是敬天地吧。』
杯酒洒黄土,奠祭无名魂。
电光火石之间,老金已经挥舞着匕首,放倒四名毫无防备的白衣人。飞溅的血花竞相绽放,热烈灿烂,妩媚动人,恍若在暖阳下争奇斗艳,沐浴着春风的满园桃花……
杀戮,起于静寂,止于无声。
草丛里的人终于走了出来。
『为什么要杀人?』她的眼睛里充满戒备。
『因为他们要杀我。』
『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大概是因为,我不小心遇见了你,』又到了胡十八最喜欢的猜谜环节,『你是不是在想,既然我已开杀戒,为什么不再狠一点,索性连你也一起干掉?』
『因为我并不想杀你,』女人拿起酒盏,猛地仰起脑袋,将酒一股脑儿喝了个干净,『你的人虽然坏透了,可是酒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