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凶兽育成。
俞石将霜敷安置在司节身边,年轻的面庞上蒙上一层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繁复忧愁之色,甚至再也不见他抬眼面对司节,停顿后,他只是静静地退出房间等候示下。
清冷、翳影斑驳的房间里,就连匍匐在地蔓延袅袅的雾气也有了生命,萦绕在司节的身边成为她此时的五感,已经失去知觉像个木头人偶的霜敷原本不时抽搐,却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起莫躬身朝身前抬起双手摸索着,苍白且瘦骨嶙峋地小手感受着气息的流动停在霜敷的手臂上,然后顺之缓缓地朝着他的面庞接近,直到感受到霜敷左眼的空洞时,她手掌一如被针刺般颤抖缩了缩,试探着,她将手放置在上。
旦见起莫忽然收回手,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耐人寻味,此刻体内一直如雨滴击打水面一般起伏不定的水灵落茄的状态让起莫非常在意。
俞石听见屋内偶尔响起鱼跃水声,他知道,那是突然出现在缇音湖来此寻司节的水兽,为了安抚其紧张的情绪,被司节安置在以水灵之力铸就的透明水球中,只有司节能够与之沟通,先前因为突然失控被司节强行压制安抚,还好一点点冷静了下来,但现在听屋内的动静,似乎又开始有些不对劲。
始终静候着司节命令的俞石听见动静声越发有些坐不住,犹豫再三后他试探地抬头往屋里望,这一看着实令他一怔,原本安放在侧旁的晶球不知何时被起莫抱在手中,晶球中的水兽鹿溪见鱼唇一张一合似乎在对起莫说着什么。
要说这水兽鹿溪见,不仅是俞石首次见到,可能在中心林中所有人都是首次见到,之所以让人觉得惊奇,可能也源于其外形的确与所见过的水兽都不太一样。鹿溪见,外形着鹿头、鹿角与斑纹,同时有着并未完全退化的偶蹄类四肢,因栖息水中因此生出了可自由摆动的羽扇衣。
不知何故,眼前这只鹿溪见身体呈现出了一块块锈红色灼烧痕迹。俞石稍早前从霜敷出得知,此水兽乃独居东宁之地的冼苓池,是见证了夙花集大地神陉戮诞生的兽族后裔之一,虽并非灵兽,却是承恩神性福泽的灵性兽族,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会令它们全族被惊吓到大规模迁徙离开自己的故土。
就在俞石陷入思考时,他听见扣扣扣的敲击声,俞石回过神来,见到屋里的起莫对他勾了勾手。
“司节大人。”
起莫向他摊开手掌,俞石愣了愣,随即犹豫着再次接近了她后将自己的手放置在上,不过一瞬触碰,顿觉一股沁人心脾的冰凉感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住,就连自己的身体里流动的血脉也似乎像深呼吸了一口最清新的空气。
“司节大人,您说什么?”俞石惊愕地抬眼盯着眼前的起莫,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
此时的起莫虽已经不能人语,但通过身体接触,被传达者则同样能够听见她的声音,而起莫对他所说之事,让俞石这个不过普通鱼贯身份的年轻人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神色逐渐变得无措但欲言又止地俞石甚至下意识手掌微颤,眉头也眼见拧蹙,不觉自言自语:“这么做的话,这里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了……”,忽然,俞石转身惊愕地抬头看向天空,眼前展开这副如混沌闇景重现的画面早已让中心林不复从前,死亡与扭曲的味道仿佛是从地底渗出,似要将这里一夜之间都被侵蚀。
“司节大人,不可以,绝不可以那么做”俞石颤抖着声音,双眼透出的无措与慌乱夹杂着绝望,即便如此,他始终还是保持着最初身为鱼贯的初衷,只为护得眼前少女的周全而存在。
起莫眉头一蹙,原本失去意识的霜敷竟坐起身来。
“霜敷?”俞石吓了一跳,惊喜地连忙抓住他的胳膊,像个突然看见天际一丝光明的激动孩童几乎是叫出来的,“你没事了!?”
整个人呆呆模样的霜敷环顾周遭,左眼的窟窿并未有修复的迹象,当正面俞石时,让俞石不由得浑身一颤,本能地往后扬了扬身体。他转而看向起莫,停顿后露出茫然却天真的神情,听见从不远处的池子里传出的响声,他应声看去,一尾身形略显幼态,应该是刚诞生不久的丽希鲈脊摆动鱼尾搅动了池水,此时见他偏侧脑袋露出懵懂的神色,宛如一只好奇的动物。
“霜、霜、霜敷?”俞石察觉到他的古怪,试着唤道,忽而见霜敷倏地起身,一声不吭地加快脚步朝外小跑着离开,俞石不知所措地盯着他离开的背影,回过神来他这才听见起莫对自己说的话,犹豫后跟了出去。
霜敷于胭芜岸中穿梭,行迹看起来却有些陌生,走走停停,最终停在起莫曾经静修的雾台阁下,站在雾池木栏一角的霜敷盯着雾池一动不动,后脚而来的俞石刚想上前,突然见他一个跃身轻盈地站在半人高的木栏上,不等俞石开口,霜敷朝前顷身,只见他一把将手伸进始终萦绕不散的浓雾中,随着一个拉拽的动作,俞石侧身紧盯。
只听得俞石惊讶地倒吸一口冷气,那浓雾中竟被霜敷拽出一个人。
“莫玛!?”
失去意识的鱼庭雀被霜敷拽着扑身向前,整个人像无骨一般瘫软着被霜敷抱在怀中,一头及背的青灰色长发因那支泛红琥珀色簪子落地顷散开来。
“莫玛,这、这是怎么了?”俞石赶上前,这才发现此事鱼庭雀行者服下淡蓝色的服饰边角竟然有火焰灼烧的碳色,“为什么会从雾池里……”,话还未说完,紧跟着从雾中冲出的乞望发出骇人的吼声,分明是凶兽化状态,可是仔细看来它似乎是惊惧着浑身不住发颤,与往常温和的状态截然相反,不知为何,此时的它始终保持着警戒。
霜敷低头看着怀中的鱼庭雀面色没有多余的变化,但眼神清澈如平静的湖面,见他转身跳下木栏后蹲下身,用衣袖给鱼庭雀擦拭脸颊的灰渍,这张往日清冷俊丽的面庞此时竟这般苍白宁静,或许是散发的缘故,让她看起来温婉又无垢似赤子般静谧。
“这是?”俞石发现了此时失去意识但手里紧紧捏着的一把草药。
呃!?
霜敷浑身一颤,恍惚间他伸手捂住终于肯静下来的左眼,此时的他只觉天旋地转,待他闭上眼用力甩动脑袋,再次睁开眼后他一脸茫然地环顾四周,直到感觉到了怀中之人的存在。
“莫玛?”
一旁的乞望似乎也认清了眼前的情况,居然一屁股跌坐下来,听见霜敷唤鱼庭雀的声音,它一眨眼的功夫解除了戒备的骇人状态,四肢还有些发颤僵硬,却以非常快地速度赶了过来,用大大的脑袋挤开挡路的俞石后,发出低低的呼噜声急切地用嘴和鼻子拱了拱没有反应的鱼庭雀。
“这,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莫玛?”霜敷眼见此状非常慌乱,甚至有些手足无措,就连触碰鱼庭雀的时候也显得很是犹豫和迟疑,与刚才的游刃有余仿佛判若两人。
“先别说那么多,还是去找药师……”俞石盯着霜敷一时狐疑,但很快反应过来,只是还没等他说完,鱼庭雀竟一把抓住霜敷的手臂,双眼紧闭双唇亲启,一张一合说着什么,霜敷俯身倾听后轻松抱起她朝着相反方向急速离开。
“药师先生!”
屋外,远远地,还未见到人影,霜敷的大嗓门便让屋内的众人一惊。
“药师先生,快,莫玛她需要救助!”凭着自己之前恍惚的记忆,霜敷抱着鱼庭雀跨门进入。
“鱼姐姐!”
“莫玛”扁蕾见到几乎没有犹豫迎上前,根本不等霜敷动作便一把接过鱼庭雀,将其放平在一旁的床榻之上。
宫彼乐与扁蕾配合默契,一边给鱼庭雀解开行者服的衣带,一边快速查看鱼庭雀的身体是否受伤,当确定鱼庭雀的身体外部没有明显伤痕后扁蕾指尖快速在其身体上按压,检查她是否受内伤。
“是惊惧,惧伤内脏,导致意识疾速晕厥。”
听见扁蕾的话,蔓青子头顶着婆丁妹缓缓走来,站在一旁静默观察后只见她转动眼珠心里似乎氤氲而起一阵疑云。
“要令一位行者惊惧晕厥,所见,足以让人浮想联翩。”
蔓青子的话让在场众人陷入了沉默,的确,要说行者,皆是遍走天下之人,什么东西没见过,不管是多么离奇怪异,多么骇人听闻,尤其是像鱼庭雀这种多年来身边带着异兽者更不是普通人,却足以让她因为惊惧而晕厥之事恐少之又少,究竟是遇见了什么事导致的?
扁蕾顾不上那么多,熟练地抽出上尘,双手自双耳小耳上下针,最后于眉心落针并深入更多,随着鱼庭雀发出一声浅吟,这才见她有了醒来的迹象。
“喂,你干嘛呢,找人怎么变成这鬼样子了?”刺兜眼尖,蹦跳着上前,坐在她的胸口上,一双毛茸茸的小爪子一把抓住她的衣服一边晃动一边质问。
“鱼姐姐还没醒呢,你别这样。”
“这婆娘哪是那么虚弱的家伙,喂,装什么?”
“刺兜!”
“没死……也迟早被你给弄死”鱼庭雀双眼睁开一条缝,艰难开口,声音第一次听来如此虚弱且压抑,她抬起胳膊,并不知道身边有谁在,但将手中拿着的药草递上去,“还好,这东西没丢~。”
宫彼乐看见药草顿觉奇怪:“姐姐怎会拿着这个?你见到真北了?”
听见真北之名,鱼庭雀再次闭上眼,停顿后她缓缓睁开眼,距离最近的刺兜从她凝淤晦暗之色的眼中似乎明白了什么,而她并未搭腔且意味深长的眼神也让宫彼乐不由得垂眸。
“真北,怎么了?”季玄珂凉孱之音传来。
“领首他,发生什么事了?”一觉醒来许多事情早已超出巴肋赫白芨的认知,此时,即使身边人不说,但气氛已经令他觉出了不对劲,“领首他、他不是去给察林找药草了吗?你们,怎么了?”
扁蕾深深地凝视着鱼庭雀,随后他抬头看向沉默的宫彼乐,这样压抑的氛围简直和来到此地后感受到的气息一样凝重,只见他伸手将鱼庭雀眉心的上尘拔出,将药包中冰凉的药膏涂抹在她的眉心和太阳穴处,此时房间里只弥漫着一股青草的香味,试图缓解这凝滞得快要窒息的空气。
“消失了。”
霜敷沉闷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什么?”白芨惊愕盯着他,“你说什么?”
霜敷伸手轻抚已经恢复如初的左眼,即便自己一度失去了意识,但是,他却见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仿佛一道光,始终在自己的眼前不断向前飞舞,似那黑暗中闪烁本身光芒的小虫,他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是,眼前总会不时浮现出一幕幕似梦境的画面,既真实,又触不可及,而他一直都是以旁观者的角度不能动也不能出声。
听见霜敷的话,鱼庭雀转动眼珠,此时虽随着她的垂眸掩饰了眼中的光芒,但却让刺兜将她的变化尽收眼底。
“那位武者,已经消失在了极夜的永闇中”霜敷虽然不愿这么说,但是,他所见的画面中只有关于真北的画面之后全部变暗,就连轨迹也捕捉不到。
“胡言乱语!”白芨岂可相信,“领首乃我一族最年轻最勇武的巴肋赫,更是自小就伴随察林左右,他怎可能凭空消失,你别妄言。”
俞石见状立刻上前,不容他多想便侧身挡在霜敷身前盯着白芨:“吾等绀翾家护卫岂会轻易戏言……”,即便他根本不知道霜敷所言真假,但本能让他不允许他人质疑绀翾家。
“莫玛既然没事,我等不便久留”霜敷亦不再继续逗留,他更多是担心仅剩的绀翾家人,与俞石转身便离开。
“莫玛,是你亲眼所见吗?”
季玄珂靠在床榻木栏上,长发遮掩了他的面庞,让人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但声色始终缥缈冷冽仿佛没有一丝温度。
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鱼庭雀启唇欲语,却还是无法出声,就连她也分不清自己之前所见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但霜敷的话,又让她心中猜想偏向了不愿去想的可能,事情非常诡异而且有太多想要弄清楚的疑点,但此时,她发现自己居然一个字都说不出。
白芨端着汤药来到季玄珂床边,没有光芒照面的季玄珂仿佛整个人都融入了黑暗,白芨迟疑地转身看向鱼庭雀的方向,希望她能够说一句话,只要她回答,一定能够让自己的主人稍加安心。
没等白芨转身,他只觉有只冰凉的手无力地搭在自己的手腕上,他连忙转身坐下将手中盛着汤药的碗递给主人,一句话也不说的季玄珂只是默默地将汤药一汤匙一汤匙地送入口中。
“立刻离开这里。”
鱼庭雀挣扎着艰难坐起身,此地不断上演着的扭曲光景让她不得不作出这种判断。
“可、可是……”宫彼乐扶着她,目光望向不远处的季玄珂。
“此地已是混沌之地,所有东西都在崩溃,变得紊乱,继续留在这里,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更恶劣的情……况……咳咳……”
“你到底是怎么弄成这样的?”刺兜实在不明白分开不过一刻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
鱼庭雀转动眼珠,怒愕眼神竟让刺兜一愣,她一把抓住刺兜的小爪子靠近它:“我们果真,不该踏足此地。”
“你……”
“看这种情况,的确应该这么做”走向门口看着外面奇异之景的蔓青子也蹙紧了眉头,她伸手摸了摸脑袋上婆丁妹的状态,手指传来的刺痛感让她叹口气,“恐怕,我们已经算是最迟钝的了。真是让人大开眼界的一趟行旅。”
此时不仅是胭芜岸,整个中心林地域上的植物开始呈现出混乱的状态,仿佛是失去了对时间和季节的正确判断,而动物,则与那赴死的飞兽一样倾巢逃离,但似乎方向感丧失在空中出现碰撞掉落甚至互食之景,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让人头脑麻痹的香气但很快又被腐气代替,还有一些描述不出的味道如波浪一样一波又一波的袭来,处处都表现出怪异。
“不管如何,莫玛说得对,还是及早离开这里再说。”扁蕾也注意到了环境的变化,应声附和。
“那,我们也要告知绀翾家的人……”
“哼,你觉得那位名为司节的丫头,她会不清楚外面的情况吗?”刺兜第一次在鱼庭雀脸上见到她这种神情便明白了她遭遇的事情一定超乎想象,只是现在的情况的确很复杂。
宫彼乐脑海中一瞬闪现吉吉伊热山的情况,她急切地看向鱼庭雀,但鱼庭雀始终垂眸沉默着。
“落地一族,有着自己的荣誉与骄傲,举族迁徙岂是易事”刺兜目光悠长地看向外面混乱的情况眼底的瞳光裹满了不忍。
“即便如此,不能再让那种事情发生了。”
“苏合……”扁蕾下意识伸手抓住宫彼乐,他虽不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但宫彼乐现在这种反应的确少见。
“不可以,不可以”宫彼乐早一步起身,目光寻求认可地看向鱼庭雀,最后定格在季玄珂的方向。
吉吉伊热山发生的事情仿佛就发生在不久前,若是那时能够劝服玄脊与南亓,或许结局至少不会那般让人难以接受,他们两人分明应该同样有机会见识到未知光明的世事,即使仍旧还有痛苦与难受的事情发生,但,至少还活着。
“先去中心林以外的驿站,大家一起移动,就算发生什么事都有照顾”鱼庭雀抬头看着扁蕾,这才缓缓转过身看向宫彼乐继续道,“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他人不能代替,可是……并不代表,旁人不能提醒。”
宫彼乐拧紧的面色顿时散开,她连忙点头。
“好了,事不宜迟赶快动身,我与乞望断后,他们那边我会前去的。”
“不行”扁蕾立刻正色道,“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怎么能断后?”
“继续在此争执这些事只会耽误时间,我可不没有那么虚弱”鱼庭雀拿起俞石留下的自己的发簪,熟练地挽起长发,伸手将双耳的上尘拔下还给扁蕾,“兔子会给你们带路,这样昏暗的日子,相信灵兽双目才是最明智的。”
“喂!”刺兜顿时站立起来,但欲言又止只是用着隐忍复杂的眼神瞪着她。
鱼庭雀已经不由分说地拿起身边的行者服给自己穿戴:“快走,我与乞望同行远比与你们任何人在一起都要默契,不想成为累赘的就赶快走!”语闭,她走向乞望,看着舔舐自己爪子的乞望,她伸手轻抚乞望的脑袋,习惯地抓了抓乞望的鼻子,目光温柔,但口吻却听来比平时更加冷凌。
冷暖风吹在耳畔发出呼啸声,从空气的味道中得知同伴已经离开后,鱼庭雀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绀翾家最后后裔所在。
只有萤光相伴的屋子里,霜敷陪在起莫的身边,俞石与所剩不多的鱼贯以及护卫皆召集在一起,听见有脚步声传来时,他们一致对外。
一人一兽缓缓现身,绷紧了神经的众人在看清了来者后稍微放松了下来。
“莫玛,你,没事了?”俞石走上前率先开口问道。
鱼庭雀隔着不近的距离远远眺望,这一幕,像极了当初初见起莫时的光景,作为司节背负着无形痛楚的御身,只是看着,便让人心觉悲哀与疼痛,一个不过缇卡年纪的少女,却要在无间隙、窒息得就连死也是一种奖励的深渊中不住坚持与挣扎,甚至要以痛为伴还要完全接纳它;而这群曾经满目疮痍期望着仅剩希望光芒能够眷顾的人们,此刻眼中的决绝却更显坚毅。
或许,唯一的不同处,是从种在他们手中的术种醒来到此刻,他们终于从压制与困护自己的司节变成了纯粹的守护,即便只是再普通不过的鱼贯众,于他们而言,纵使到最后一刻,只要自己手中的术种没有消失,就代表自己的信念没有消失,所要守护之物犹存,便是意义。
许是感应到了鱼庭雀的目光深意,起莫抬手握住身边霜敷的手掌,转身朝向门口的方向面对鱼庭雀,在她脸上留下的伤痛痕迹已经成为泪痕与身体的一部分,给她凭添上更融于自然的一抹色彩。
霜敷感应到起莫手掌的力度,他凝视着起莫的小脸,缓缓看向鱼庭雀,目光交汇,他并未言语,却摇了摇头。
从天空传来一声声凄厉的飞兽叫声,混合着风声与胭芜岸外缇音湖不安分的浪潮声此起彼伏,似在诉说着一场即将莅临的故事先奏,一场不属于人族、并不温顺平和的故事开篇,更像号角音色。
不久,从天上降落一场大雨,烟雨迷蒙,被大雨冲刷下来的还有飞兽的残肢,从天空跌落在地,有些还在激烈地扑腾挣扎,有些早已咽气。
乞望来到鱼庭雀身边,躬身趴在地上,鱼庭雀跨身上背,在一阵低鸣声中,乞望驮着鱼庭雀一个跃身上石林,很快消失在黑夜中。
远离中心林的竹林山中,宁谧得似另一番光景,一个人影在其中闲庭信步,脚下忽明忽暗的光芒不知是动物还是植物发出的,仿佛在为其引路,踏着青石,不远处一汪潭水泛着光芒,吸引着周遭的动物皆一一前往聚集。
与中心林中缇音湖似孪生一般的安温潭此时却显得非常平静,原本幽暗的潭水此时从潭水水面往下看却显得非常透明,水中无数光明的水兽在其中穿梭游弋,构筑一条可视并通往不知何处的深邃水下通道。
潭水岸边有着无数不同种类的动物,而动物们似乎还在不断的聚集,相比诡谲不已的中心林城中光景,这里更显出一片祥和。
来者可看出是人族,但身边的动物并未因此骚动,他走到潭水边站定,此时,潭水通道下一个黑影不时游过,那庞大的身影一旦出现便会遮蔽水中的所有光芒。
“没想到会在这样贫狭之地,得见尊身。”
潭水中的影子仿佛应声朝着水面游来,得听冲击声响起,一个黑影冲出潭水然后坠落,水花四溅却在空中停滞,水面上黑影停驻,高大清瘦似人一般的黑影随着四周的光芒加剧,慢慢显出自己的真身。
来者伸手抹下自己的行者服帽子,露出一头以符带简单绑缚的乌黑长发,随着他手臂的晃动,手中的铃铛发出空灵的声音,面对此番情景,延龄微笑着,垂眸颔首示意,一如身边早已跪伏表示敬意的动物。
延龄抬头,仰视眼前现身者,他打量着,脸上虽然没有多余的表情,但眼神中还是透露出了一丝丝的好奇。
“以这般姿态示人,恐怕,这是有史以来的初态,还是……受到影响了吗。”
斑驳的光影下,那立于安温潭水面者一点点面貌清晰,一张能够辨认出是人的轮廓,然而面部的斑纹却像是出自人的杰作,银色毛发覆盖了头与背脊,棕色的瞳孔中生出如烟花一般色泽闪烁的砂砾花纹,许是听见了延龄的话,对方转动瞳孔毫无生气地盯着延龄,一股巨大的压迫感让动物们不敢动弹。
“不必如此在意”延龄却并未受到一丝影响,始终保持着笑意,可眼神却没有一刻松懈,“能以此浊欲之身将您唤醒,想必,定是有着令您也无法抗拒的诱惑,只是,眼下您的苏醒恐是一种不可避免的昭告,抑或是……某人的算计,对吗?”
话音刚落,延龄顿觉身边的空气改变了,他这才有些警惕起来捏紧了手心的铃铛,一瞬,如利刃般的强风自后冲来,呼啸声仿佛肃杀时惨烈的尖叫声。
“这算,提醒吗?”延龄翻转手掌,看着掌心裂开的铃铛不觉压低了声音,虽不见来者身影,但延龄反而一笑抬头望着眼前的光景,“吾等一族暌违数千载,终于此地再见凶兽那哈敦,祈祷使延龄,见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