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话说上古时期,黄帝平定天下,巡游四方,于东海之滨遇神兽白泽。白泽见礼于黄帝,并与黄帝所问者尽皆详解之。”花白胡子的说书先生一边抿了口茶水,一边示意边上的跑堂续上一杯,接着说道:“黄帝依白泽所言,著奇书《山海录》,此书共三卷,分别记录江河湖海,山川大泽,珍禽异兽。传于后世。”
“后世帝王依据《山海经》一书,编写修订,又编撰出《山海经》,此书著有《山经》五部,《海内经》四部,《海外经》四部以及《大荒经》五部,共计十八卷。”
“书内详细记载了中原九州各类奇人异事,山川大泽。妖魔鬼怪与魑魅魍魉亦尽数纳于其中。”先生说至此处,见得台下众人皆目瞪口呆的望着自己,伸手捋了捋山羊胡,满意的笑道:“禹王治水后,天下归心,万民臣服,于是以《山经》所记载之山川地形,划分九州,又以八部《海经》以及五部《大荒经》所记载的各类精怪分别铸于九鼎之上,镇压了九州邪祟,从此为我人族开创了万世之基业。”说罢,老先生又抿了一口茶水,观望众人,打算开启自己的长篇大论。
怎料此时台下众人突然大声喧哗,只听有一汉子叫骂道:“讲的甚狗屁东西,老子还以为这新来的先生有什么新鲜玩意儿呢,原来是个老‘童生’!。叫宋先生上来,老子要听七侠五义!”
“桃园三结义!”
“精忠传!”
不绝于耳的喝骂声充斥了青州城内最大的茶楼秦汉堂,男男女女皆站起身来发表自己的意见。
“西厢!”
“石头记!”
以下则是女子们略低的喊声。
“金瓶梅!”
此言一出,茶楼内顿时鸦雀无声,人群齐刷刷望向声音的来处。
只见茶楼中场内一八仙桌旁,坐着一白衣青年,面容俊朗,剑眉星目,头发随意批于脑后,只留一股置于额前,此时正端着杯子任由身后婢女给自己倒酒,浑然不觉众人诧异的目光。
知晓《金瓶梅》大名者,诧异的是如此禁书,一茶楼先生怎会讲,就算会讲,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于茶楼内开讲,怕不是还没讲到‘俏潘娘帘下勾情,老王婆茶坊说技’,便被请去牢里喝茶了。
不知者则是诧异《金瓶梅》又是何书,听名字就觉得不明觉厉。
台上的说书先生显然是个见多识广的,一张老脸涨的通红,顾不得台下的吵闹,一边嚷嚷着“有辱斯文,有辱斯文”,一边掩面而去。
见先生羞愤的奔下台去,客人们闹的更凶,茶楼的伙计不敢怠慢,忙找来掌柜的。
“诸位客官莫要急躁,李先生身体不适,下台休息,在下这便唤宋先生来,诸位稍侯!”掌柜的上台来,先是安抚台下观众,又使身边的小厮:“快去后院请宋先生来。”
台下的吵闹声不绝于耳,众人似乎并不在意说书先生的身体情况,喋喋不休的争论到底要听哪场书,几位性子火爆的险些打将起来,场面甚是混乱。
“六叔啊,人族不是很团结的吗?你看那边都快打起来了!”绿衣罗裙的小侍女一边嚼着白衣少年递来的桂花酥,一边含糊的说到。
“我哪知道,也许这就是话本里说的‘打成一片’吧。”白衣青年喝下一杯酒,举起杯子示意小侍女再满上一杯,接着说到:“你别光顾着自己吃呀,说好的今天你扮婢女我扮少爷,我才答应带你来茶楼听书的,满上满上。
”
小侍女闻言撇了撇嘴巴,给青年倒上一杯酒,又从桌上抓起一把点心,对着“少爷”抱怨:“你桌上的吃食,这酒,哪样不是我出的银子,你还好意思说?待会我要听《西厢记》,要是听不着,我回去就告诉姑姑你去她屋里偷看她的《金瓶梅》!”
听到此等威胁,青年面不改色,讲一颗花生米扔进嘴里,又夹了几片牛肉放进口中,对着身后的侍女皮笑肉不笑的说:“哼哼,小丫头片子,还敢告起你六叔的状来了!你不也是趁着今儿个你姑姑出门的功夫进去想偷书看?咱俩五十步笑百步,谁也甭说谁。”谈话间又饮下一杯,满意的打了个饱嗝,继续说道:“还有,你一个月才几个子儿的小用钱,能付得起秦汉堂这八两银子一桌的酒食?别以为我不知道银子哪来的!再要聒噪,回去我就给二嫂告你的状!”
听到“少爷”居然反将自己一军,又想起自己老娘的笤帚疙瘩,小侍女识相的闭上了嘴巴,但是心里越想越委屈,眼里的小珍珠转呀转呀,似乎马上就要滴落下来。
那白衣青年听得身后偃旗息鼓,扭头看了一眼小“侍女”泫然欲泣的模样,当即吓的是面无人色,赶紧压低声音赔礼道歉:“哎呦我的小姑奶奶,你可别在这淌金水儿!要是乱了法力破了化形,被人看到你的狐狸尾巴,咱俩今个可就得‘香消玉殒’了!”说罢,忙不迭的掏出手绢替小“侍女”擦眼泪。
“呸,用词不当,狗屁乱放!那‘香消玉殒’说的是《石头记》的林黛玉,说的是美人身死,你算哪门子的美人。”
“对对对,六叔狗屁乱放,你说的都对,你是美人儿!我的小祖宗唉,只要你不哭,你说什么我都依着你。”“少爷”一边低声下气的跟“小祖宗”赔礼道歉,一边腹诽:“明明是出自《封神榜》。”却也不敢在这时与小丫头道学。
混乱的场面此时依旧没有平息。就在两人叨咕的时候,只见一人从后台闲庭信步的走到台前,手中惊堂木‘啪’的一声,振聋发聩,顿时场面一片肃静,台下观众纷纷看向台上来人。
只见来人头戴幅巾,身披长褂,面白无须,手持一把半开半合的折扇,年俞不惑,做书生打扮。折扇轻摇,露出的扇面上隐约可见的半幅山水图。
那白面书生泰然自若的吩咐跑堂换一杯新茶水来,对着台下众人拱手到:“诸位看官久等了,宋某来迟,望诸位海涵。宋某自掏腰包,请诸位喝上一杯茶水,聊表歉意。”三言两语间,就将台下众人的怒气平息,端的厉害。
那跑堂的小厮闻听此言,当即看向自家掌柜,掌柜的摆摆手将其招呼过来,对他讲到:“照宋先生说的去办,这茶钱记在柜上。”看着那小厮迟疑不定,掌柜面带愠色的说到:“还不快去!”
见小厮悻悻而去,掌柜的这才松了一口气,庆幸自个儿昨夜留了宋先生在后院饮酒,要是去家里请,这一会功夫还不得让客人把房梁给拆喽。
“哼,这姓刘的先生,听谈吐以为是个博学广闻之辈,谁知一上台,竟是个雕花的扁担,中看不中用。”
掌柜在心里编排完那刘先生,忽又叹了一口气,想道:“罢了,谁让我没先试试他的活儿呢。毕竟是托了东家的关系进来的,我先好生招待着,待今日事了,再把这事与东家细说。”打定主意后,掌柜又换上了一副见人三分笑的面孔,去柜台要了一桌酒食,奔后院寻那刘先生去了。
且不说掌柜如何安抚那刘老先生,但见那台前的宋先生装模作样的摸了摸下巴上那不存在的胡子,面含微笑,对着台下众人再次拱手,道:“今日来的匆忙,未做功课,不知诸位看官想听哪几回?”刚才跑堂小厮找他的时候已经跟他说过场内的情况,这位宋先生不敢怠慢,打算先观望一下场内的情况,看看台下客人的反映,再决定今天讲什么书。
台下众人闻听此言,当即直抒胸臆,各抒己见,整座茶楼又陷入了吵吵嚷嚷的境地,一时间竟是比那东街的菜市还要热闹三分。
宋先生手握惊堂木,正待拍下,台下忽的飞来一沉甸甸的荷包,稳稳落在书案之上,接着一声清脆的喊声传来:“三十两银子,本姑娘要听《射雕》!”
那宋姓先生抬眼望去,只见一红衣女子揣着手斜倚于场中一立柱旁,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容,身段窈窕,气势十足。
这秦汉楼有花钱点书的规矩,三十两也是上限,避免看客之间生出火气,算是一人出钱请众人听书。
宋先生心中暗喜,这节骨眼上有人花钱包场,还顺带替自己解了围,可真是瞌睡来了有枕头。三十两,按照自己与茶楼东家定下的规矩,自己可以分到足足十两白银!这下下个月的酒钱都有了着落了。
满场看客虽有抱怨,但一来碍着茶楼的规矩,二来这《射雕》即讲了江湖大侠惩恶除奸,又讲了男女之爱,老少咸宜。既是有人请客,还有免费的茶水喝,将就听听便是。
于是这一出《射雕》从未末申初,一直讲到酉时三刻,日渐西沉方才罢了,众人皆听的是如痴如醉,直至宋先生喊出:“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惊堂木骤然响起,才如大梦初醒一般,起身告辞。
“三日后,宋某在此处恭候各位,咱们接着讲射雕。”那说书先生也跟众人拱手告辞,转身走向后台。
“哎呀,这皖大侠不仅武功高强,还有如此多的红颜知己喜欢他,真可谓是吾辈楷模。”虽然自己看过话本,但回味着刚才说书先生妙语连珠,巧舌如簧的讲解,比起自己看来可有趣多了,白衣青年忍不住大发感慨,啧声道:“只可惜最后只娶了素女侠一人,忒没志气,换成我,指定是全部收于账下,大被同眠,岂不美哉!”
看着六叔没出息的样子,小侍女翻了翻白眼,直言怼道:“皖大侠侠肝义胆,为国为民,天神一般的人物,哪个女子不喜欢!岂是一个只知哄骗孩童钱财,沉迷女色的腌臜蠢材可以比拟的!”
白衣六叔气结,回头便与小姑娘争论起来,威胁要给小姑娘的父母告状,谁知那小姑娘也不是省油的灯,竟嚷嚷着说要告诉爹娘是六叔指使自己偷得银子。倒打一耙,还对着六叔又抓又咬。
两人打闹着朝着城外走去,赶在城门关闭前出了城,往东走了一会,旋即没了踪影。
下一刻,一道身影从树后出现,盯着两人消失的地方,口中喃喃道:“青丘的狐狸来这青州城作甚?我得想个法子告诉青州司鼎,以防妖族谋取青州鼎!”
赫然正是那秦汉楼一掷三十两的红衣女子!
且说那白衣青年,自是不知有人跟踪自己,带着小丫头于山道上辗转腾挪,不大功夫便走到一处崖壁,只见他伸手往崖壁上摸去,那石壁肉眼可见的泛起一阵涟漪,仿若水面一般。接着青年抬脚便向前迈去,整个人消失于山崖之内。接着小侍女如法炮制,两道身影消失于崖壁之内,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